《芙蓉-200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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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4期-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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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那头牛走过去,抛出绳圈套住牛角。旁边一只吐出舌头喘气的狗摇着尾巴蹦跳跑过。 
   
  脑 袋 
   
  整个晚上,耳朵里装满奥迪安剧院的音乐、阿斯托尔广场的演说、马路转弯处的汽车噪音和玉米饼贩子凄凉的叫卖声,做梦者面对着书桌上一叠纸,等待他写上长短句和十四行送给宠爱的女人。 
  什么长短句!什么十四行!抒情诗人的脑袋里是色彩和声音的大杂烩。他的头颅里回响着独眼巨人的敲击、洪亮的定音鼓颂歌、雄壮的铜号、清脆的笑声、小鸟的啁啾、拍翅声和亲吻的爆响,各有疯狂的复杂节奏。种种色彩挤挨着,像种在一个盆子里的许多不同的花,也像画家调色板上斑驳的油彩…… 
   
  给一颗星 
   
  神圣高贵的,蓝的公主,谁能吻你亮泽的双唇呀! 
  这个迷恋着的人,做着爱情的梦,屈膝跪着,注视你难以形容的澄明,我的星,这么遥远!啊,我的爱多么热烈,每想到你,黎明的女儿,可以专心望着风流英俊的、刚毅勇猛的天界射手太阳神背着他装满火箭的闪光箭袋,驾着他的黄金车从东方起行,我的灵魂就因惊恐而发抖!可是不,你在围巾下对我笑了,你的笑温柔得像希望。多少次了,我的心想飞向你而终于失望!你的宫殿这么遥远!我曾经用十四行诗、用牧歌吟咏你玄秘的开花,你闪亮的发丝和你的晨妆。在我心目中,你是天上的碧翠丝③,在无比光辉里透出温柔和亲切。神圣高贵的、蓝的公主,谁能吻你明亮的双唇呀! 
  我记得那黑暗的夜晚,绝望的精灵啊,你到我工作的地方来折磨我,夷平我可怜的幻想花园,完全摧毁我正在开花的新灵感。你的声音硬得像铁,让我一听就打颤,因为你的话又锋利又冷,仿佛一把劈下的斧头。你从天国的路向我发话,人们在那路上走的时候必须赤脚踩过荆棘和蒺藜,裸体接受永恒的冰雹敲击,在黑暗里,在死亡阴影笼罩下的深渊边沿。你从爱的花果园向我发话,谁要到园里采摘玫瑰又保住命,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花丛里难得没有毒蛇藏着。你还给我描述守护墓门那可怕的哑巴青铜像。我害怕,因为它以手里美丽的棕榈叶吸引了我,以醉人的酒使我充满爱情,使我觉得生命像花和鸟一样迷人和快乐。沮丧的俘虏,你,阴沉的绝望精灵的奴隶,我从可悲的工作坊——在那里的古代吟游诗人和现代诗人之间,在厄策尔的版本里,大诗神雨果大放光明——逃出来,在夜的天空下寻找自由的空气。就在这个时候,你,可爱的苍白的公主,对这个诗人生出怜悯之心,以你难于形容的目光望向他并且露出笑容。于是希望的神圣诗句在你的微笑中出现!我的星,你这么遥远,谁能吻你亮泽的双唇呀! 
  我想给你念一首你听得见的星的诗,我想做你眷爱的夜莺,把热情的前奏曲和茜草的幽梦献给你。从我们在泥上走的这片大地,我想把和谐的供奉送到你的领地,在那里让神祗和王后目眩而不妨碍奇迹出现。 
  你的头饰遮蔽了别的星,你的光让诗人写出诗,无涯大海的珍珠,天神大旗上的百合花。 
  有一个夜晚,我看见你在海的水平线上出现,灌醉了盐的那个硕大老人,用汹涌澎湃的浪向你行礼。你披着细薄的金色围巾走来,你的反光让整个大海快乐地悸动。 
  另一次,在阴暗的树林,那儿的空气充满蟋蟀的单调鸣声,它的欢乐和粗犷的小提琴的高尖音符。我透过枝叶欣赏你满足的宁静,光的细线在暗黑的树上颤动,仿佛是你的发丝从高处飘下。神圣高贵的、蓝的公主,谁能吻你亮泽的双唇呀! 
  云雀在初春的早晨飞向你,为你唱歌,风里有七弦琴的振动和白金定音鼓发出的风神四声。在你的天宫里,和谐的水晶珠子从你的胸怀散落,结合在宇宙大交响曲里,响遍苏醒的大地。 
  此刻,我想你,因为这是在穹苍深处约会的时刻,是在树林里长着田园诗爱写的三叶草的地方进行秘密热情交谈的时刻!我的星,你这么遥远,谁能吻你亮泽的双唇呀! 
  塞萨·瓦叶霍(1892—1938) 
   
  塞萨·瓦叶霍出生于秘鲁北部一个小镇,父母都是有印第安血统的虔诚天主教徒,十二个子女之中以塞萨排行最小,家庭生活和谐亲密,“爱”是他的诗歌的重要主题。 
  由于经济关系,瓦叶霍完成中学教育之后就进入社会工作,教过书,当过小职员。二十一岁时无端牵涉地方选举纠纷,被判入狱,之后提前假释。在再度入狱的阴影之下,他离开家乡到巴黎,过着清贫的生活,七年后因宣扬马克思主义思想而被逐出法国,在马德里住了三年,无法立足,只好接受法国政府要求停止政治活动的条件,重返巴黎。以后的三个年头是瓦叶霍一生最消沉的时期。 
  西班牙战争使瓦叶霍重新找到生活目标,他积极参与各种支持共和军和反法西斯活动,终于病倒,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我要去西班牙!” 
  瓦叶霍生前出版过两本诗集,即《黑使者》(1919)和《特里尔塞》(1922)。遗作有《人间的诗》和《西班牙,请接过这个杯子》。 
   
  骨骼点名册 
   
  他们高声呼喝: 
  “命令他同时举起双手。” 
  可是那不可能。 
  “命令他们在他哭的时候量他的步幅。” 
  可是那不可能。 
  “命令他在零字没有用的时候想固定的思想。” 
  可是那不可能。 
  “命令他做疯狂的事。” 
  可是那不可能。 
  “在他和另一个跟他一样的人之间安置一群跟他一样的人。” 
  可是那不可能。 
  “命令他们拿他跟他自己比较。” 
  可是那不可能。 
  “那么,命令他们用他的名字唤他。” 
  可是那不可能。 
   
  良 知 
   
  “哎,妈妈,世上有一个地方叫巴黎。是个大地方,很远,真的很大。” 
  母亲替我翻起外衣领子,不是因为下雪,是为了让雪开始下。 
  父亲的妻子爱我。她后退的时候向着我的诞生,前进的时候向着我的死亡。因为我双重属于她,其一是离家,其二是回家。我一回到家里,她就关起来了。这就是她的眼睛给我那么多的原故,她的眼睛里只有我,她出现在完成了的工作里,在履行了的承诺里,跟我一起。 
  母亲是为我忏悔么?是由我命名么?她给我其他的兄弟为什么比我少?比方说,维克多吧,他已经那么老了,人们甚至说:“他看起来像他父亲的弟弟!”大概因为我常常出门!大概因为我见世面多些! 
  母亲为我的回归故事添加色彩。面对着有我在家的生活,想起我在她体内历经两个心脏的旅行,当我在讨论灵魂的时候说“那个晚上我很快乐”的时候,她就羞愧起来,脸色变成灰白。可是她悲哀的时候更多,她很容易悲哀。 
  “儿子,你多么老了!?” 
  她大步走过黄的颜色去哭,因为她从我脸上的河口和剑刃看出我老了。她为我哭,为我悲哀。既然我永远是她的儿子,为什么要我年青呢?为什么世上的母亲觉得儿子老了就伤心呢?反正他们的年纪永远赶不上她们?为什么儿子的年纪越大就越接近父亲呢?我的母亲哭,是因为我在我的年纪衰老而等不到她那个年纪才衰老。 
  在她的生命里,我的离家点比归家点更接近表面。由于回家的严格时间限制,我像母亲的当家男人更多于像母亲的儿子。这里面有一种纯真,今天用三朵火照亮我们。从此,我就反反复复说同样的话,直至终于无话可说: 
  “哎,妈妈,世上有一个地方叫巴黎,是个大地方,很远,真的很大。” 
  父亲的妻子一边吃午饭,一边听我说话,她那双终于不免于死的眼睛,沿着我的臂膀温柔地向下移动。 
   
  时间的暴力 
   
  都死了。 
  多妮亚·安多尼奥死了,在村子里卖廉价面包的那个声音沙哑的女人。 
  圣地亚哥神父死了,他喜欢年轻的男男女女跟他打招呼,不管是谁,一概回应:“你好,霍西!你好,玛丽亚!” 
  年轻的金发女子卡利奥塔死了,留下一个婴孩,母亲死后八天也死了。 
  阿尔比纳姑姑死了,她常常吟诵传统的时态和语式,在走廊里为受人敬重的女官员伊莎多拉缝衣服。 
  一个瞎掉一只眼睛的老人死了,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他早上在阳光下面睡觉,在街角的洋铁厂门口抖尘。 
  拉约死了,跟我一样高的一条狗,不知道被什么人射杀。 
  姐夫鲁卡斯死了,愿他安息,在我经验里没有别人的下雨天,我就想起他。 
  母亲死了,在我的左轮手枪里,妹妹在我的拳头里,兄弟在我流血的内脏里,有一种悲哀中之悲哀把他们三个人连结在一起,在年复一年的八月份。 
  东师门德斯死了,高大的,醉醺醺的,读着谱用单簧管吹哀怨的托卡塔,太阳下山之前,邻近的鸡老早就在那节奏里睡着了。 
  我的永恒也死了,我在为它守灵。 
   
  一生最危急的时刻 
   
  有人说: 
  “我一生最危急的时刻是在马恩河战役进行的时候,我胸部中了枪。” 
  另一个人说: 
  “我一生最危急的时刻是在横滨发生海啸的时候,我躲在一家漆器店的檐篷下面,奇迹地生还。” 
  又另一个人说: 
  “我一生最危急的时刻是在睡午觉的时候。” 
  又另一个人说: 
  “我一生最危急的时刻是在最孤独的时候。” 
  又另一个人说: 
  “我一生最危急的时刻是在秘鲁坐牢的时候。” 
  又另一个人说: 
  “我一生最危急的时刻是在从侧面吓倒父亲的时候。” 
  最后一个人说: 
  “我一生最危急的时刻还没到来。” 
   
  生命的发现 
   
  先生们!今天是我第一次谈论生命的存在。先生们,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享受生命中那种强烈、即时而且新鲜的感受,今天,这种感受第一次使我欢欣鼓舞,快乐到几乎要哭。 
  我快乐是因为从来不曾有过那种感受。我鼓舞是因为以前没有感觉到生命存在。从来没有感觉到。谁要是说我有,那是谎话。他说谎,而他的谎话伤透我的心。我的欢欣源出于对个人探索生命的信念,没有人能够动摇这个信念,谁想这样做,他的舌头就会跌出来,他的骨头也会跌出来,他必须跑来跑去捡,冒着捡错别人骨头的险,才能够在我眼前站立。 
  从来没有生命存在过,直到今天。从来没有人经过,直到今天。从来没有房屋、街道、空气和地平线,直到今天。如果我的朋友佩里埃特此刻到来,我会说不认识他,说我们必须从头开始。到底我是什么时候结识佩里埃特的呢?今天是我们初次交上朋友。我会让他走,然后再回来看我,好像不认得我一样,那是说,第一次。 
  今天,什么人,什么东西,我都不认得了。我发现自己处身于一个陌生的国度,一切都有与生俱来的玲珑浮凸,有主显节那种永不暗淡的光。不,先生,别跟那位绅士说话。你并不认识他,无聊的攀谈会让他惊讶。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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