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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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墓-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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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跟春桃一样能窥见我私,也一样出言哽喉,直捣我心。但我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人鬼情”是真的,直嚷嚷:“不可能!不可能!”
  “假如我告诉你,春桃还活着——死而复生,你说可能吗?”
  “死而复生?”我惊异得愕然!“你不是想吓唬我吧?”
  “我吓唬你做什么?图你那几千块钱?害你那一阵风就吹得昏头转向又病槁槁的自身难保的命?”她又一次“嘎嘎”笑起来,那么的得意。收住笑,极认真的说,“人死当然不能复生,但情之所至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这就更玄了,谁信?”
  “真有这回事。”她认真地说,“就在隔壁济水县,有个盗墓贼发现棺材里的女子活了,背回家做老婆,你没听说过?”
  “济水县?”我怀疑她有意编个故事戏弄我,故意说,“挺新鲜的,说出来听听。”
  一个员外家小姐爱上一个卖货郎,暗地里相好二年,父母得知坚决反对,托媒与一财主家少爷订婚,她誓死不从,硬逼她出嫁,悬梁自尽,无奈厚葬。有个穷得丁当响四处游荡的小子,混在前来送葬的人群中想混口饭吃。听说陪葬不少金银财宝,下葬当晚深夜,他偷偷挖坟开棺,取金银珍珠项链,脱死人身上的绫罗绸缎……月光下一位绝色女子,肌肤裸露,皙白如雪,顿起淫心,与之交合……那女子得了阳气,轻轻吐一口气,长嘘而回阳。那小子见人活了,正眼下无妻,胆子也大,便连夜把人背回四五十里远的老家,稍加调养便恢复元气。有大把的金银财宝,不愁钱用,整日关在小屋子里过起快乐的小夫妻生活。她道得娓娓动听,倒不像现编的。最后补充说:“活该那女子阳寿已尽,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想起娘家和那个卖货郎,吵死硬要回去,路过卖货郎家门口,她扯身进屋唤情郎,被人当作鬼活活一阵乱棍打死。”
  “最后补充”开启我的记忆,好象曾听人讲过或在哪本书上读过类似故事,大有续貂之嫌。哈哈大笑说:“你讲的莫不是‘今古奇观’吧?”
  “说得不错,正是古今之奇观!”听她语气十分的自信,“刚才讲的是古之一奇,下面我再讲今之一观。”
  “莫不是要讲春桃还活着,等着我们天亮去开棺吧?”我故意戏言。
  “你别打岔!”她换口气接下说,“要说跟开棺也差不多。记得我曾说文革中险遭丧命吗?话太长懒得说,现在就详细讲给你听:自睡到东厢房,春桃除了半夜三更显形,还经常托梦给我,要我如何如何,闹得我常常整夜睡不着觉,整天恍恍惚惚,魂不守舍。正是文革期间,大概是春节过后吧,洪铺也造起反来,开批斗会,写大字报,夺权,围绕三结合和谁进革委会,发生二派分歧,打派仗。当时我正在家闲着,要结合洪书记进革委会的一派拉我去帮忙抄写大字报,当时不是要给走资派和一些要打倒的对象名字上打叉嘛,鬼使神差,我把‘林副主席’打了个大红叉,当时谁也没察觉,写完后就急不可待的贴出去,结果被另一派的人发现,一伙人冲进来揪现行反革命,要拖去游街批斗。我们这一派的人说不晓得是谁打错了叉,更怀疑对方有人动了手脚,嫁祸于人,不准他们胡乱揪斗革命群众,二派发生严重冲突。洪书记听说那大字报是我抄写的,立即派人把我找去谈话,我说是“春桃叫我干的”,他拍桌子说我疯了,毫不犹豫地把我关起来,派民兵看管。他以革命领导干部身份站出来,拍着胸脯说作案人已经自首,关压起来了,马上报告请示公安部门处理,提醒大家要防止坏人从中捣乱,挑动群众斗群众,告诫大家千万不要上坏分子的当,最后领着大家一起背诵毛主席语录,‘相信群众,相信党’,平息事端。我关起来后,胡言乱语,春桃要我做什么什么,满口胡说八道。爹妈急坏了,要见我,书记陪同一起,直说我有神经病,责怪爹妈没管紧,疯了还跑出来抄写什么大字报,走时对我又吼又叫:你是真疯还是装疯?不吃不喝,也不打碗砸玻璃等等一些暗示性的话。关在黑牢一般的小房间里,屎臊尿臭,暗无天日,背个反革命罪,想不通,就是好人也会疯;我本来就神经错乱,哪要装?几天不吃不喝,人便昏迷,蓬头垢面的躺在稻草地铺上死了一般,公安来人见状,连门都不愿进,说是神经病人不追究法律责任,不了了之。洪书记叫爹妈赶快抬回家,我依旧昏迷不省人事,守候了三四天断了气,爹妈伤心地为我办后事。没隔三四个月,接连死二个女儿,你说哪家有过,教我爹妈如何承受得了?春桃死时背个黑锅,哪个敢哭?我这一死等于二个横遭惨死,舅舅姨妈家都来人,连带哭春桃,屋子里哭得泪水淌成河……进材时我妈哭地叫天,硬是双手把住棺材口不让盖棺,感动得八仙不知所措,最后我爹和三舅过来拉她,也留恋地看我最后一眼,三舅眼尖,发现我眼角流泪,高兴地叫我妈别哭,说“人活了”。重新放回床上,妈妈赶忙喂米汤,爹爹请中医治,身体是好了,但人却大变,除了说话声音,行为举止处处像春桃,往后连长相也越来越像,邻居和亲戚朋友都说分辨不出究竟是春桃还是冬梅。爹妈奇怪,有人暗地里说怕是春桃的魂魄附体,妈妈还到春桃坟前烧香磕头求她在九泉之下安息,莫再害我。不久大队成立革委会,洪书记当主任,我也糊里糊涂过二年。“九一三”林彪摔死后,他给我彻底平反,戴大红花,成了我的光荣历史和政治资本,当上了大队妇女主任,顺利地保荐读工农兵大学。”
  “这么说你人是冬梅,魂是春桃喽?”
  “我是冬梅还是春桃,你真的那么在乎?”我无以回答她的质问,或许她并不期待我回答,自顾说她的,“不!你并不在乎我是谁。我能感觉得到,你每次做爱,最后都是一样的热烈渴望而深沉,溶进‘花非花,雾非雾’的意境之中,直达至真至情至纯至爱的无尚境界!”她停顿片刻,像是有意留下一段时间空白让我与她一同回味,“别管我是冬梅还是春桃,何必要追问个水落石出?有这个必要吗?”是这样的,我否认不了,确实是这样的!她是冬梅还春桃,我感受的都是同样的快乐因子,分辨不了,也无意分辨,或许春桃是冬梅的影子,冬梅是春桃的化身。“唉!”她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声,饶有兴味地回忆起来,“姐姐带你回家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头一次见到你,好帅气喔!又是个大学生,难怪她爱得那么不要命,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去跟你鸳鸯会,你走后她经常一人发呆,深更半夜一个人痴情地唱‘花非花,雾非雾……’,是你教的吧?好浪漫好浪漫,好美好美的意境啊……常听她夸赞你,最不可思议的是夸你是个活唐僧,取的是真经,传一个成就一个;也传给我,就像得到法宝一样,我的成绩迅速提高,老师喜欢,心情舒畅,读书也不累,有股子聪明劲,人也变得非常自信,每次复习考试再不费牛劲,总在班上前几名。爹妈奇怪说我开了“聪明孔”,我老老实实的讲,叫传给弟弟,灵得很!……在我心中你是多么的崇高而神圣,悬在我头顶上的一位神灵,能感觉到,仰慕而不可得。她还把你寄来的丝巾给我,天晓得哪根筋不对,触发了我的少女情怀,定情物般宝贝,哪舍得带?一直藏在箱底。她出嫁前又给我一双北京鞋,本是你送给她穿的,仅仅试过脚,问我漂亮不漂亮,舍不得在地上踩一下。人哪,真难说,你哪里知道,命运却踩在我的脚下。从此我就割舍不下,逃不脱你的影子,这一生迟早要交给你。她死后,我的梦更强烈,意识里我就是春桃。女孩儿一生什么都可能忘记,最忘不了的是头一个教她动心的男人,一生倾心爱慕,甘愿为他献身,情愿为他而死!真冤哪,什么表侄女不能嫁表叔,哪条法律规定的?我就偏要嫁!到处打听你,年年暑假春节踮起脚尖盼你回,甚至打算跑到北京去找你,就是结了婚我也要你离婚娶我。人算不如天算,遭遇上文化大革命,我以为梦断了……想不到啊,老天有眼,你回来了!我不愿做春桃第二,我要抓住你,牢牢抓住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你去!”
  听她道白原尾,真相大白,天已大亮,我如释重负。她痴痴情深,一片至诚,教我感慨满怀。她真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滔滔不绝,又滴水不漏,令我叹服,也毫不含糊地重提那封信和诗的事问她:“都是你一手编导排演的吧?”
  “还不是兆钧说你要到英国去,我对自己没信心,怕你再不回来。”天亮了,她口吐心声,也完全转换了角色。
  想起兆军说她有现编现讲故事的本领,我笑说你要是学文科,做编导,准能导演出一流的戏剧电影。
  “我可不想做什么编导,全是假戏真做,糊弄人的。我是学历史的,历史是时间书写的,一分一秒记录人的各种活动细节,细节串串构成真实情节。所以我讲求真实,动情就来真格的,跟刚才一样,真情实感。明天这就成了我们俩人的历史,我们天天如是,那就每天都翻开历史一页。”
  好意思谈历史,哪见得人?我本想如是说,怕挫伤她的心,便缄口默语。“真不愿放你走……”她乐滋滋的又一次搂着我的头甜蜜地深情一吻说,“我们姊妹二个都全身心的爱你,大概是天意,与你前世结缘,今日个妹续姊缘,也算是个人生奇缘。”她地地道道是冬梅,还告诉我,已向三舅妈学会了制作老盐菜,准备今年就开始在自家菜园子里栽芥菜,明年就自己做,年年做,用黄泥巴再套上塑料布严严实实封存好,等我回来开坛,亲自做给我吃,一定要把我的老胃病彻底治好。

第十九章 君子何逑 
  我心不忍就此作别,赶紧探头窗外,挥手拜拜,清楚地看到她手里高高扬起那条丝巾,不停地挥动,发出眩目的桔红色光芒,像在我们中间牵起一根跨越时空的金丝线
  高哥心知肚明,窗户纸捅破了,更是推波助澜,助纣为虐,顺应冬梅心意,一再挽留。难得芳心相许,我也恋恋不舍,便顺水推舟,什么伦理道德,全都抛到爪洼国去了,无顾无忌的与她温存几日,共话“巴山夜雨”,“画眉深浅”,约明年暑期英伦相聚。
  “我可不想丢下老爹。最好你还是回来,开完那个会就回。”
  我向她表明,我是一个有所追求的人。况且那是个新课题,当今少有人涉足的学术领域,想跟外国同行们一起继续研究。
  “你还要图那个……?”她似还要说什么,欲言辄止,转而轻轻的呔息一声,“说实在的,我的理想早已破灭了,只图平平安安,与世无争,也不想跟你到国外去浪漫。”
  她的意思我懂。当初不就为图什么名儿开个空头支票害了春桃。
  “你放心!”我安慰她说,不管人在哪里,我心铁定如一。掏心里话,我真想图个什么回来,给院系领导和博导们瞧瞧,我金某人是专门揽瓷器活儿的。“要是真能图出个什么名儿,那也是为告慰春桃,更是为你!”
  “我可不图你那个稀罕。”我想讨好,她却毫不在乎地当面回绝,“你别活在愧疚里,老想着图个什么来救赎自己,我姐姐从来认为是自己造的孽,根本就没想图你个什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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