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 ·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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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 ·txt-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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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领着中田走了很长的路。通过几个十字路口,穿过商业街。在十字路口,狗无视任何信号。由于路不是很宽,车也开不出速度,所以即使闯红灯也没多大危险。见狗过来,开车的人全都慌慌张张踩闸刹车。狗呲牙咧嘴,狠狠瞪着司机,迎着红灯挑战似的悠然行进。中田也只好跟在后面。中田心里明白:狗完全晓得信号意味什么,故意视而不见罢了。看来狗已习惯自己决定一切。
    中田不知走在什么地方。中途还是熟悉的中野区住宅地段,而拐过一个街角之后突然陌生起来。中田一阵不安。就这么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路可如何是好。这里说不定已不再是中野区。中田环视周围,力图找到有印象的标识,然而一无所见。这里已是中田从未见过的城区。
    狗不管不顾地以同一步调同一姿势行走不止:扬脸、竖耳、如钟摆一样轻轻摇动睾丸,速度适中,可以使中田轻松跟在后面。
    “我说,这里还是中野区么?”中田试着问。
    狗不回答,亦不回头。
    “您和知事大人有关系么?”
    仍无回音。
    “中田我只是寻找猫的下落。找的一只不大的三毛猫,名字叫胡麻。”
    无言。
    中田只好作罢。跟狗说什么都白费。
    幽静住宅区的一角。大房子成排成列,不见有人来往。狗走进其中一座。有老式石围墙,有如今少见的气派的对开门。一扇门大大地敞开着。停车廊里停着一辆宽体小汽车,和狗一样黑漆漆的,光闪闪一尘不染,车门同样大敞四开。狗不犹豫不停顿,径自进门入内。中田脱去旧运动鞋,在换鞋处逆向放好,摘掉登山帽塞进挎包,拍掉裤子上沾的草叶,迈上木地板。狗止步等待中田打点完毕。随后走进仔细擦抹过的木地板走廊,把中田领进尽头处一间像客厅又像书斋的房间。
    房间暗幽幽的,已是薄暮时分,加之临院的窗口拉着厚窗帘。没有开灯。房间里边有一张大写字台,好像有人坐在旁边,但眼睛尚未习惯黑暗,分辨不出具体情形,但见一个呈人体形状的黑影如剪纸一般隐约浮现在昏暗中。中田往里一进去,黑影缓缓变换角度。似乎有人在那里把转椅转向这边。狗停下来,蹲在地板上,闭起眼睛,仿佛在说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您好!”中田朝黑乎乎的轮廓招呼道。
    对方默然。
    “我姓中田,打扰来了,不是莫名其妙之人。”
    没有回应。


    第14章 找猫能手(下)
    “这位狗先生喝令跟来,中田我就跟来这里,以致贸然闯入府内,万望恕罪。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这就打道回去……”
    “坐在沙发上。”男子说道。声音沉静而有张力。
    “好,我坐我坐。”说罢,中田在那里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黑狗就在身旁,雕像一般岿然不动。
    “您可是知事大人?”
    “算是吧。”对方在黑暗中说,“如果那样认为容易理解,那样认为就是。一回事。”
    男子把手朝后伸去,打开落地灯。灯光是过去那种不很明亮的黄色光亮,但足以看清楚整个房间。
    位于那里的是一个头戴黑色丝织帽的高个头男子,他坐在皮转椅上,架着二郎腿,上身一件大红色长襟紧身服,里面穿着黑马甲,脚登长筒靴。裤子雪一样白,紧紧贴在腿上,活像细筒裤。他抬起一只手放在帽檐那里,就好像向贵妇人致意。左手提一根饰有金圈的黑手杖。就帽子形状而言,总好像是川村所说的“逮猫人”。
    长相倒不如服装有特色。固然不年轻,却也不是很大年纪。固然不漂亮,却也不难看。眉毛粗重,脸颊泛出健康的红色。皮肤光滑得出奇,没有胡须。眼睛眯得细细的,嘴唇漾出冷冷的笑意。颇难记住的长相。较之长相,无论如何都是别具一格的服装给人的印象强烈。若穿其他服装出现,很可能无法认出。
    “我的名字晓得吧?”
    “不,不晓得。”中田说。
    男子显得有点失望。
    “不晓得?”
    “是的。忘记说了——中田我脑袋不好使。”
    “这形象就记不起来?”说着,男子从椅子立起,侧身做出曲腿走路的样子。“还记不起?”
    “啊,对不起,还是记不起来。”
    “噢,你怕是不喝威士忌的。”
    “那是,中田我不喝酒,烟也不抽。穷得要靠政府补贴度日,烟酒无从谈起。”
    男子重新坐回转椅,架起腿,拿过写字台上的玻璃杯,喝一口里面的威士忌。“叮咚”一声冰块响。
    “我让自己喝个够,可以?”
    “那是,您别理会中田我,尽管自己受用。”
    “谢谢。”言毕,男子再次直钩钩地打量中田,“那,你是不晓得我的名字喽?”
    “是的。十分抱歉,不晓得尊姓大名。”
    男子约略扭歪嘴唇。嘴角的冷笑如水纹一样变形、消失、重现,尽管持续时间很短。
    “喜欢威士忌的人一眼就可看出。也罢也罢。我的名字叫Johnnie Walker①——琼尼·沃克。世间几乎无人不晓。非我自吹,全地球都很有名,不妨说像IKon②一般有名。话虽这么说,可我不是真正的琼尼·沃克,同英国酿酒公司没任何关系。不过姑且擅自借用
    一下其商标上的形象和名称罢了。不管怎么说,形象和商标还是需要的。“
    ①一种苏格兰威士忌商标名。②③德语,希腊正教圣画像。④
    沉默降临房间。中田全然听不懂对方之所云,只听懂男子名字叫琼尼·沃克。
    “您琼尼·沃克先生是外国人吗?”
    琼尼·沃克稍微歪了下头:“是不是呢……如果那样认为容易理解,那样认为就是。怎么都无所谓,是不是都是。”
    中田仍然不知所云。情形同跟川村说话时没有什么区别。
    “既是外国人,又不是外国人——这样理解可以吧?”
    “可以可以。”
    中田决定不再追问这个问题:“那么……是您让这位狗君把中田我领来这里的吗?”
    “正是。”琼尼·沃克言辞简洁。
    “就是说……您琼尼·沃克先生找中田我有什么贵干了?”
    “或者不如说是你找我有事要办吧。”说着,琼尼·沃克又啜了一口加冰威士忌,“依我的理解,你一连几天在那块空地上等待我出现吧?”
    “那是,那是那是。我倒忘光了。中田我脑袋不好使,无论什么转眼就忘。的确如您所说,中田我等在那块空地,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猫君的事。”
    琼尼·沃克把手里的黑手杖“啪”一声打在长筒靴外侧。打得虽轻,但又干又脆的声音还是在房间中大大回荡开来。狗略略动了一下耳朵。
    “天黑了,潮涨了。话该往前推进了!”琼尼·沃克说道,“你想问我的,是三毛猫的事吧?”
    “是的,正是。中田我受小泉先生的太太之托,十多天来一直在寻找三毛猫的去向。您琼尼·沃克先生可知道胡麻的动向?”
    “那猫我当然知道。”
    “知道在什么地方么?”
    “在什么地方也知道。”
    中田微张着嘴注视琼尼·沃克的脸。视线移到丝织帽一下,旋即落回脸庞。琼尼·沃克的薄嘴唇自信地合拢。
    “位置在这附近么?”
    琼尼·沃克连连点头:“啊,就这旁边。”
    中田环视房间。但不见猫在这里。有写字台,有男子坐的转椅,有自己坐的沙发,有两把椅子,有落地灯,有茶几,如此而已。
    “那么,”中田说,“中田我可以领回去么?”
    “只要你愿意。”
    “只要中田我愿意?”
    “不错,只要你中田愿意。”说着,琼尼·沃克微微挑起眉毛,“只要你有决心,就可以把胡麻领回。小泉太太也好小姑娘也好皆大欢喜。或者无功而返,致使大家大失所望。你不想让大家失望吧?”
    “那是,中田我不想让大家失望。”
    “我也同样。即使我也不想让大家失望。理所当然。”
    “那么,中田我该怎样做才好呢?”
    琼尼·沃克在手中一圈圈地转动手杖:“我有一件事求你。”
    “可是中田我能办到的事?”
    “办不到的事我不求人。因为别人办不到的事求也没用,纯属浪费时间。不这么认为?”
    中田略一沉吟:“中田我也认为怕是那样。”
    “既然如此,我求你中田君的,就是你中田君能办到的事。”
    中田再次沉吟:“是的,应该是的。”
    “先说泛论——所有假设都需要反证。”
    “啊?”
    “没有对于假设的反证,就没有科学的发展。”琼尼·沃克用手杖“啪”一声敲一下长筒靴,敲法极富挑战意味。狗又动了动耳朵。“绝对没有!”
    中田缄口不语。
    “实不相瞒,长期以来我始终在物色你这样的人物,”琼尼·沃克说,“然而百般物色不到。不料前几天正巧看见你同猫交谈的场面,于是心想:对了,这正是我物色的人物。所以才特意劳您大驾。这么把你叫来我也觉得有失礼节。”
    “哪里,中田我本来就闲着无事。”
    “这样,关于你我做了几个假设。”琼尼·沃克说,“当然也准备了几个反证。一如游戏,一个人玩的大脑游戏。但是,大凡游戏必有输羸。就这个游戏来说,必须确认假设是否得当。不过所指何事你是无法理解的吧?”
    中田默默点头。
    琼尼·沃克用手杖敲了两下长筒靴,狗应声立起。


    第15章 小屋中只有我(上)
    大岛钻进赛车,打开灯。一踩油门,小石子就溅起来直打底盘。车向后退了退,把车头对准来时的路。他扬手向我致意,我也扬手。尾灯被黑暗吞没,引擎声逐渐远去,俄顷彻底消失,森林的岑寂随之涌来。
    我走进小屋,从内侧上了门栓。剩下我一人,沉默迫不及待地把我紧紧围在中间。夜晚的空气凉得简直不像是初夏,但生炉子又时间太晚了。今晚只能钻进睡袋。脑袋因睡眠不足而变得昏昏沉沉,长时间坐车又弄得浑身肌肉酸痛。我把煤油灯火苗拧小,房间昏暗下来,支配房间每个角落的阴影愈发浓了。我懒得换衣服,一身蓝牛仔裤和防风衣就直接钻进睡袋。
    我闭起眼睛想尽快入睡,但睡不着。身体强烈需求睡眠,而意识却清醒如水。时有夜鸟尖锐的叫声划破静寂,此外还有来历不明的种种声响传来。脚踩落叶声,重物压枝声,大口吸气声——就在离小屋很近的地方响起。檐廊的底板也时而不吉利地“吱呀”一声。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不知晓周围环境的物种——在黑暗中生息的物种——的军团包围之中。
    感觉上有谁在注视我,肌肤上有其火辣辣的视线。心脏发出干涩的声响。我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缩在睡袋里四下打量点着一盏昏黄油灯的房间,再三确认并无任何人。入口的门横着粗硕的门栓,厚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怕,小屋中只有我自己,绝没人往里窥看。
    然而“有谁在注视我”的感觉仍未消失。我一阵阵胸闷,喉咙干渴,想喝水。问题是此刻在此喝水势必小便,而我又不愿意在这样的夜间出去。忍到天亮好了!我在睡袋里弓着身子微微摇头。
    “喂喂,没有什么事的。你被寂静和黑暗吓得缩成一团,那岂不活活成了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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