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制药杂志》,1901年,引自《可卡因之战》,埃迪 等,1988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服用可卡因呢?《英国医学杂志》解释得很清楚。据这份杂志说,一切都开始于新奥尔良,那里的工人轮换班给蒸气船装卸货物,需要持续工作长达七十个小时不停止。黑人搬运工发现可卡因可以使他们干得更起劲,时间更长,吃得却更少,反过来又把这种习惯传给了种植园的工人,工人们马上就喜欢上了可卡因。没过多久,正如波托西城的西班牙工头一样,庄园主们发现可卡因对维持秩序非常必要:
今年,如果不能保证在附近某个地方买到可卡因的话,许多亚祖河边上的种植园里的黑人就拒绝干活,据说有些庄园主在种植园的供应物资中储备了可卡因,就像定量分发威士忌一样定期给黑人分发可卡因。
《英国医学杂志》,1902年十一月28日
黑人不光是服用可卡因,而且用得很多,乔治亚州的华生上校——一个热切的反对服用可卡因(和可口可乐)的活动家——在《纽约论坛》上报告说:“我去过亚特兰大的蒂卡杜大街上的一些黑人酒吧,老板们告诉我说因为黑人染上了卡因瘾,弄得他们简直要关门大吉。”
整个美国有关黑人滥用可卡因的报道都是刻意捏造出来的,目的是要吓唬北方那些头脑狭隘的中产阶级白人。他们已经读过有关可卡因对诸如医生和律师之类受过教育的白人造成的可怕后果——但是黑人!该死!他们连喝酒都不能让人放心。没过多久,美国白人的偏执狂思想开始表现在报纸上。华生上校接下来还说:
勿庸置疑的是,可卡因能很快影响到大脑,导致南方的精神病院里塞满了不幸的受害人。一个人在某段时间内习惯性地使用可卡因,会在精神上变得不负责任。没有人能够长时间服用它还能保持精神健康。这是一种最糟糕的伤害大脑的方法。
《纽约论坛》,1903年六月21日
华生的结论非常坚决:“南部各州有色人种犯下的许多可怕的罪行”,他这样写道,“都可以直接追溯到可卡因瘾上去”。与可卡因有关的黑人犯罪事件在整个二十世纪头几年急遽增加,与此同时,有关他们的犯罪行为的故事里增加了越来越多的暴力,也越来越不可信。这里面最著名的,便是由真正的公正报道大师——爱德华H威廉姆MD——在《纽约时代周刊》上的打着“黑人可卡因狂成为南部的新威胁”的旗号下所作的报道。这是那种让你读了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接着就意识到其实一点也不好笑——的报道。读着他的文章,你就能在头脑里勾勒出他的形象来:一个看上去很严厉的家伙,长着一部修剪得很整齐大胡子,戴着金属框的眼镜。他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一个严肃的家伙,一个老成持重的人,一个忧心忡忡的人。他当然很清楚如何给自己的故事开个好头:
几年来一直有谣言说南部麻醉剂上瘾的情况在增加——这些闪烁其辞却又总是持续出现的谣言提到,吗啡和可卡因之类麻醉剂上瘾的现象正在成为加在某些地区的有色人种身上名副其实的诅咒。对这些所谓的情况进行的报道,有些读起来像是那些耸人听闻的小说的作家所作的最狂野的想像。有关用可卡因寻欢作乐和“吸食可卡因派对”,后面跟上大宗谋杀案的故事似乎像是最低级的那种骇人听闻的新闻报道。但就事实而言,许多这类报道一点都不“低级”。疯狂的可卡因使用者在密西西比州一次杀了九个人,北卡诺林纳州死了五个,田纳西州死了三个——这些都是事实,没有任何想像的色彩。既然这些令人憎恶的证据后面有精神病院,警察局,监狱和教养所的记录作证,我们只能坚信服用麻醉剂已经成为南线某些地区的种族威胁。
《纽约时代周刊》,1914年二月八日
是的,威廉姆说:南方的麻醉剂上瘾情况比北方要严重五到十五倍。他们服用的是什么?可卡因。可卡因会让你怎么样?产生幻觉和妄想。它还造成使用者对无辜的路人进行危害生命的攻击。但是可卡因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作用:
可卡因会产生其他几种情况,使得可卡因狂成为特别危险的罪犯。这些情况中的一种,就是暂时对强烈的攻击具有免疫力——即便受了致命的伤也不会倒下。子弹射进了身体的重要部位,会造成正常人当场死亡,却不能阻止“可卡因狂”——无法阻止他的向前冲或是削弱他的进攻。
《纽约时代周刊》,1914年二月八日
威廉姆还引用了一位南方执法警官给他讲的一个案子作为例子。这个警官是北卡罗林纳州的阿西维尔的警察局长利尔里,他曾经试图逮捕一个“杀气腾腾到处跑”但“迄今为止没有造成伤害的黑人”。然而,因为可卡因,事情没能按照计划进行。当英勇的利尔里局长通知这个可卡因狂他被逮捕的时候,这个人拔出了刀向他袭击,刺中了他的肩膀。利尔里马上作出反应:
(利尔里)拔出左轮手枪,把枪口放在这个黑人的心口上开了枪——“想要一枪毙命”——但是这一枪连让这个人晃一下都没有。第二枪穿透胳膊击中了胸部,也几乎没起什么作用,没能拦住黑人或是阻止他的进攻。
《纽约时代周刊》,1914年二月八日
利尔里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最后不再浪费宝贵的子弹,把手枪装进皮套里,拿起大棒把这个人打死了——显然这是唯一具有他想要的效果的工具。他被自己刚刚杀死的这个“黑人可卡因狂”的超人力量吓坏了,马上跑回家,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能确保自己安全的事情是:给自己找只更大型号的枪。整个南部的执法警官都换了枪支。
这个故事令人恐惧,但是糟糕的还在后面。威廉姆还进一步揭示了一个更让人警觉的事实:
射击的准确性不受可卡因的影响——实际上可能还提高了这种准确性阿西维尔附近的“可卡因黑人”让五个人当场毙命,每个人只用了一发子弹,我相信,这个记录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证据。我怀疑近几年是否有人能跟得上这种射击记录可卡因使用者的这种致命的准确已经成为南方警界不证自明的公理。
《纽约时代周刊》,1914年二月八日
超人般的黑人,子弹打不死,无法超越的枪法?报刊文章上的“不证自明”这个词?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垃圾?要想知道相信麻醉剂骗局有多容易,只需要回忆一下PCP(即苯环已哌啶,或是称为“天使尘”)的情况就行了。这种非法麻醉剂出现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晚期,七十年代晚期的时候出现了大量有关PCP服用者的故事,说他们在药物作用下疯狂起来,可以完成不可能的壮举,如举起小汽车,肉身穿越砖墙而过,还有——对,——中弹后不死。在这类道听途说的基础上,PC——P一种医治牲畜的麻醉剂,一般会让人躺下来咯咯笑——被美国众议院于1978年归类为“人类所了解的最危险的隐患最大的麻醉剂之一”和“今天的街上最具杀伤力的麻醉剂”。一位国会议员站了起来,宣布PCP对“国家安全造成了威胁”。结果是一片混乱。然而第二年匆忙召集的一个人种学研究人员被这种药给弄糊涂了:即便是在模拟试验中要求大量服用这种麻醉剂的人相互袭击,也什么都不会发生。为什么?
即便要求PCP服用者进行攻击,他们打架的能力还是严重地受到这种药的麻醉作用的影响,结果几乎没有一起造成严重伤害的事情发生。一个服用者说:“我下楼都很困难,更不要说打架了”。
《天使尘》,HW费尔德曼(编),1979
第二部分 专利药,蛇油与性第26节 黑人,中国人; 苦力和英国人(2)
愤世嫉俗的人也许认为这类故事中夸大麻醉剂产生的力量,只不过是警方为自己在麻醉剂执法领域的失败找的借口,不过公平点说,大多数愤世嫉俗的人也不会在半夜三更去逮捕一个手里拿着枪的歇斯底里的瘾君子。是不是很吃惊,这种吓人的故事是这种情形造成的?也许,对超人力量和麻醉剂产生的疯狂的恐惧只不过证明了即便在美国,执法的警官有时也会害怕。我不责怪他们。要是我住在美国,我也会害怕。
其实,瘾君子具有麻醉剂产生的超人力量的故事在麻醉剂神话的年鉴里非常普通。每当一种非法麻醉剂吸引了执法界的注意力的时候,你就可以保证对这种麻醉剂不利的最早的指控之一便是它会“让人实施暴力”。无论是否有证据证明是否属实,总有某个地方的某个在戒毒康复或是医学方面有某种可疑的经历的人会站出来声称它会导致攻击性。让我们来考虑一下美国第一位麻醉剂专员哈瑞。安斯林格的话:
据说那些已经习惯了使用麻醉剂的人用药后会最终产生一种狂暴情绪,在此期间他们会至少是暂时无法对暴力犯罪负责,或是倾向于实施暴力犯罪一帮男孩把两个小女孩的衣服扯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地强暴了尖叫着的小姑娘。佛罗里达州的一个十六岁的男孩杀死了自己全家五口人;明尼苏达州的一个人开枪打穿了路上一个陌生人的头;科罗拉多的一个作丈夫的想开枪杀死自己的妻子,结果打死了她的祖母,然后自杀了。这些罪行每一桩发生前,凶手都抽了一两支大麻烟。
《谋杀者》,安斯林格,1961
很可笑,是不是?今天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对?再想想看:1997年英国举行了一次倍受关注的有关大麻合法化的辩论,辩论的结果是不应该合法化,因为(猜猜看)大麻令人们“好斗”。这些家伙哪儿来的这些信息?很简单,来自他们自己的偏见。如果你是执法界的人的话,这似乎就是个事实:麻醉剂令人们产生暴力情绪。就连大麻也一样。麻醉剂很危险,会导致暴力行为的观念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1999年查尔斯。肯尼迪担任英国自由民主党领袖,要求皇家委员会一劳永逸地确定一下大麻合法化的问题是不是值得讨论的时候,保守党的影子内政大臣安。韦德考姆在新闻媒体上痛斥他“不负责任”。显然,查尔斯对滥用麻醉剂问题发出了“错误的信息”:不但大麻合法化的问题不必考虑——就连讨论一下它的合法化的想法也是不可想象的。就在全国的警察局长和麻醉剂专家一致要求进行活跃的对话的时候,出于他自己才最清楚的原因,韦德考姆决定永远也不举行这样的对话:如果现实中有“皇帝的新装”情形的话,那么这就是它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完美的例子。这种对待滥用麻醉剂问题的带有偏见甚至是尼安德特人式的态度,确保了反对麻醉剂和打击建立在麻醉剂基础上的犯罪的战斗永远也不会胜利。
实际情况是,执法界的用意是良好的,他们试图把公众从可怕的麻醉剂上瘾的灾难中挽救出来,因此总是一成不变地轻率地对待事实真相。这也许是可以理解的:就好像圣经许诺说存在永远的诅咒和地狱之火,那么为了让普遍没受过多少教育而又很矛盾的公众能充分理解某个信息,有时制造点实实在在的恐怖的景象还是十分必要的。然而,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