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7-西域往事   :新疆最后一个王公200年的家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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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97-西域往事   :新疆最后一个王公200年的家族记忆-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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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鄂对打断大家,兴奋地介绍说,色提巴尔第的拿手绝活是唱歌。最喜欢哼唱的是《玛卡姆》,比方说拉克、西尕、纳瓦等等,唱得让人忘情。不但如此,色提巴尔第还有另一个有趣的本事:能惟妙惟肖模仿出男女老少各种腔调,嗓门粗细不等,一个人能让人听出几个人在歌唱……    
    “还有这样的男人?”热依姆的好友琳莎姑娘,掩着小嘴在热依姆的耳边吃吃地笑道。这情形让色提巴尔第捕捉到了,他咧开了嘴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亲友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要求色提巴尔第伯克唱一个。色提巴尔第也不客气,往起一站,脸一扬,张口就来了一段喜歌,调门自由自在,歌词即兴发挥:    
    今天日子多么好啊我实在很喜欢    
    新郎新娘在一起啊快乐没有边    
    美丽花儿千万朵啊最美只一朵    
    热依姆我祝福你啊鄂对真幸福……    
    大家热烈地合着节奏拍巴掌。一曲唱完了,有人还不放过,要求再来一段女声演唱。色提巴尔第伯克朝热依姆和琳莎那边看了看,有点难为情。鄂对赶紧给了他一个台阶,说:“先欠着吧,下次他自己结婚的时候再唱!”亲友们哈哈一乐,事情便过去了。    
    鄂对又介绍另一个朋友,此人名叫噶岱默特,当然也是伯克,家在喀什噶尔,是个诗人,精通古籍,尤其对《突厥语大词典》、《福乐智慧》和《真理的入门》三部书有很深的研究……一听这个,亲友中有识文断字的人,肃然起敬,纷纷起身跑到噶岱默特伯克跟前行礼、握手。    
    最后一个朋友,鄂对介绍时先不说话,先拉着他的手举起来,大家一看就明白了,因为这人有一双奇大无比的手掌,人也生得高大雄健,酒糟鼻子,一脸大丈夫疙瘩。他的名字叫阿什默特,是和田六城的伯克。鄂对称他是一员所向披靡的将军。    
    “都齐了!”鄂对介绍完朋友,不无遗憾地感慨:“就缺一个人啊……”话刚说一半,热依姆急忙使眼色,但是晚了。热依姆母亲的心事已被触动,又为大儿子伊玛木抹起眼泪。    
    大家面面相觑,顿时都有点尴尬,惟有色提巴尔第笑逐颜开。他走到热依姆母亲面前,神秘地说:“我的好大婶,您别难过啊,我有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给您老人家报告哩!”    
    所有的人都围上来,打听色提巴尔第伯克的“好消息”。热依姆也顾不上害羞,急切地催促道:“快说吧,是不是有我哥的消息啊?”    
    色提巴尔第不急不忙喝口水,说:“我在阿尔夏有位汉族朋友,名叫赵东来,从北京过来,在阿尔夏盖了三间土房,在那里做买卖有一年多了,他的老婆叫黄紫琪,也是从北京那边带来的,人长得像天仙一样……”    
    鄂对打断他:“别卖关子啦,痛快说吧!”    
    色提巴尔第伯克很潇洒地取下头上的朵帕(小花帽),手在头发里抄了抄,这才把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大家。


第一章 婚礼和血泊天山脚下的牧马小屋(1)

    热依姆的哥哥伊玛木,长时间成为这个家族中的不解之谜。他像是远方的一盏长明灯,始终在默默召唤着什么,又始终让人警惕着什么。多少年之后他们回过神来想,在那个动荡的年月里,伊玛木回来了,伊玛木又走了,原来都是安拉的安排……    
    那些日子,那拉提小镇一直处在混乱之中。绸缎行的女主人迪里娜失踪好多天了。与她丈夫格木萨尔被杀的消息放在一起,这似乎算不了什么,但在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口中,它却是更大的奇闻,奇就奇在,一件凶杀案过去这么多天,官府居然无人过问!而恰在这种时候,被害者的女人神秘失踪,难道这里面不会掩藏点故事?    
    因为事情是霍集占干的,不管官府有没有追究,准噶尔土地上的维族人,个个免不了提心吊胆。    
    鄂对伯克的朋友们也不例外,今天一见面,大家就对这件事谈论不休。因为是分别的朋友重逢,他们必须拥有自己谈话的空间。他们挤到鄂对那间远离村落的牧马小屋里,大声发表自己的见解,几乎要把小屋吵炸了!风趣的色提巴尔第一上来就起哄道:“鄂对兄弟,明天你就是热依姆的人了,今晚咱无论如何不能让你踏踏实实睡觉,咱要叫你明晚躺在新娘子的怀里,乖乖地像只小绵羊……哈哈哈!”    
    色提巴尔第伯克的笑声震得小屋嗡嗡作响,主人鄂对一点也不介意。今天他着实高兴,既是新婚大喜,又如约盼来了几位好友,虽说婚礼没有按照预想的步骤进行,但后面的程序总算不会耽搁。况且有这些朋友助兴,他相信婚礼会办得更有意思。他用自制的羊肉和奶茶,招待着这些患难至交,心里燃烧着友情的火焰,时不时地从旁边添上一句俏皮话,提起大家谈话的兴趣。    
    老实巴交的阿什默特提议:“大家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亲肉、奶茶统统的雅克西,新娘子也雅克西!不如听听咱们的新郎官唱它一个弦子咋样?”    
    鄂对伯克连连摆手:“有色提巴尔第伯克在这里,唱弦子哪还有我的份嘛!”说完就去拉色提巴尔第。    
    色提巴尔第伯克撇着嘴笑着说:“耶耶耶,好你个鄂对,说的是啥话嘛,是你的新婚,又不是我当新郎官,要我唱弦子,你肯不肯把新娘子让给我嘛?”    
    “好啊,只要热依姆答应,我没的说!”鄂对伯克答应得分外痛快。这一来,色提巴尔第伯克反倒没词了,二话不说,操起手边的都他尔,重重地叹息一声,便叮叮咚咚地拨弹开了,一大段凄婉哀绝的美妙旋律之后,乐音弱了下来,人们的耳中响起色提巴尔第那醉人的放歌:    
    美丽的天山我可爱的新娘    
    告诉我该怎样与你相伴    
    漂泊异乡永无休止的流浪    
    什么时候把你抱上我的婚床    
    无言的天山我沉默的新娘    
    告诉我该怎样与你相伴    
    准噶尔的风沙带走岁月和希望    
    什么时候亲吻你丰润的乳房    
    骚动的天山啊我放荡的新娘    
    告诉我该怎样与你相伴    
    塔里木河的流水浇灌了胡杨    
    叶尔羌才是我们永久的梦乡    
    ……    
    天山大龙池歌声嘎然而止,余音却在年轻人心上久久回荡。大家沉默许久,还是达吾提的祖先鄂对伯克打破了寂寞。他望着明明灭灭的松脂灯,早已忘记自己是个新郎官,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噶尔丹策零死了,霍集占杀了格木萨尔,天……真的要变了吗?”    
    噶尔丹策零死了,这是一个事实。在这个事实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未知,那是新的、充满着无数可能性与诱惑的未知,所有在准噶尔大地上求生的人,都必须对此作出判断和回答。    
    一直不言不语的噶岱默特伯克,终于慢腾腾地开口了:“霍集占这家伙,这么冒冒失失,肯定会闹出事儿的,你们等着瞧吧……我这次顺道去乌什,在色提巴尔第家见到了霍集斯伯克,他老人家也料定准噶尔的天一时塌不下来!”    
    噶岱默特见多识广、博古通今,所以他的意见在朋友们中间有着很重的分量。他总是这样,喜欢在深思熟虑之后说话,不说则已,一说就滔滔不绝,叫人心悦诚服。    
    “咱们小心不要上他们的当啊。”鄂对伯克说,“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觉得,准噶尔气数已经尽了!”    
    噶岱默特伯克赞许地点着头。在这些朋友之间,噶岱默特伯克最看重鄂对的这种感觉能力,它往往可以点燃自己很多奇思妙想,把大家探讨的问题引向深入。    
    “大家有没有想过,准噶尔部为啥能在咱们天山南北称王称霸?”噶岱默特伯克喜欢抛出一个新的题目,等待着大家的反映,而在议而不决的时候,由自己来作出结论。    
    的确,此前还没有谁仔细想过这件事。但问题在噶岱默特伯克的脑子里,显然已经萦绕了很长时间。    
    噶岱默特伯克看大家不置一词,便微微笑着,说:“我琢磨着,这里面有三条道理……    
    第一,噶尔丹部眼界开阔。大约一百多年前,准噶尔部还在巴图尔洪台吉时代,就跟俄罗斯人打交道,后来僧格当权,还是跟俄罗斯人打交道,虽然打打闹闹,但学到不少东西。俄国人把僧格杀了,噶尔丹当上汗王,他是巴图尔洪台吉的第七个儿子,从小就被送到西藏做喇嘛,僧格没了,他从西藏跑回来还俗夺权。噶尔丹这个人,哪是当喇嘛念经的材料啊,他满脑子是兵器,是练武,一上台就把叶尔羌汗国灭了,搞了个傀儡汗王,这不,我们这些人全成了准噶尔的奴仆!    
    第二,他们始终盯着钱袋。谁当汗王这一点都没有变化,开垦荒地,多种庄稼多打粮食,多繁殖、多饲养牲畜,连年粮食丰收,牧人牛羊成群,马匹膘肥体壮。能开通的商路都开通了,俄罗斯人、蒙古人、清朝那边的汉人、西藏人,甚至连英国人,都到这里做买卖。另外,他们还大肆掠夺,征服叶尔羌后,把过去通行的货币作废了,搞新币,规定一个新币兑换三个旧币,老百姓吃大亏啦,还有大量的赋税,叶尔羌的财富,都到准噶尔来了!


第一章 婚礼和血泊天山脚下的牧马小屋(2)

    第三条道理最重要,准噶尔人不相信安拉,也不相信基督,也不相信菩萨,什么都不信,只相信人,人吃得饱、穿得暖,有牛羊,有水源,有牧场,有庄稼地,有心爱的女人,过快活的日子,比啥都强,安拉谁见过?菩萨谁见过?喇嘛是人装的嘛,噶尔丹自己当了喇嘛,为了做汗王还不是还了俗!他都不信那玩意儿,谁还信那玩意儿!他们就信谁强大听谁的,对清朝那边,乖乖地纳贡称臣……”    
    鄂对听了噶岱默特这番话异常兴奋,觉得融化了自己心里凝集多日的块垒,许多疑虑,全都涌上心头:“你说说,清朝为啥还不灭了准噶尔?眼下这可是大好机会呀!”    
    “快了!”噶岱默特伯克胸有成竹地望着豆大的火苗说,“清朝的康熙皇帝曾经多次亲征准噶尔,但那时候清朝刚刚平定三藩的叛谋,还不到火候。就那样,噶尔丹已经招架不住,搞得众叛亲离,最后自己吞了毒药。僧格的儿子策妄阿拉布坦跟清朝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没有好下场。策妄的儿子策零跟清朝小打小闹,搞了这么些年,有什么名堂啊?我想,清朝已经忍无可忍啦!”    
    色提巴尔第伯克说:“依我看,现在的这个乾隆皇帝也没有多大出息,听说他跟我差不多,就喜欢漂亮女人,他要是有他老祖宗康熙一半的出息,恐怕咱天山南北早就太平喽,全部都是清朝的天下了嘛!”    
    “你说的不全对,”噶岱默特伯克慢条斯理地反驳道,“乾隆皇帝爱女人不假,可他更爱江山啊!如今清朝国力强盛,几乎没有藩乱,皇帝征讨准噶尔是迟早的事,能不能很快收到功效,那要看我们维吾尔人怎么去做……”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阿什默特伯克说话了,他一拳头砸在小木桌上,跳起来:“不用多说啦,等鄂对和热依姆办完婚事,咱们就出去,第一站直奔哈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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