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风筝 作者: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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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风筝 作者:潘灵-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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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站了起来,这次他脚没有抽筋,但脸同样扭曲了。
    你他妈的哪里的穷小子?还不快给我滚出去。他不顾绅士派头粗俗地冲江阴槐
骂道。
    江阴槐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看来绅士这张皮也难遮老流氓的嘴脸,狗急跳
墙了是不是?从这里滚出去的不该是我,而是你!
    你骂谁是老流氓?
    骂你!
    你骂我老流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流氓!
    哈哈,我是小流氓,你是老流氓,我们都是流氓。
    江阴槐哈哈大笑起来。
    你两个男人就不嫌无聊吗?你们不觉得烦吗?
    若菊板着脸对他们说。
    江阴槐止住了笑,顿时觉得脸上烫起来。
    你说什么?熊元庆伸长了脖子道,你究然说我烦?
    若菊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吵架,还不烦吗?
    好好好;我烦,我他妈的走!我一看你俩就是一对狼狈为奸的东西,一对狗男
女。我烦,我他妈走!
    熊元庆边嚷着边伸手去衣架上拿礼帽。
    你说什么?江阴槐抓住熊元庆的手说,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我就揍你!
    我说我他妈的走,我说我他妈的走还不行吗?
    熊元庆用力甩开江阴槐,欲夺门而去。
    拉开门,熊元庆又转过身来,对江阴槐咆哮道。
    你这穷酸小子等着,我儿子回来,老子叫他枪毙了你!
    他下楼去,又冲老鸨嚷道,是谁放那穷小子上楼来的?
    老鸨说,不是若菊让他上去的吗?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熊元庆大吼道。
    熊元庆一走,江阴槐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了。他欺负人!他这样对若菊说。
    我说过,你今天不来就没事了,若菊说。
    是不是我今晚来了坏了你们的好事?江阴槐醋腥腥地说。
    随你怎么说,从明天开始,我就是他的人了。若菊说。
    他的人?你说什么?江阴槐惊奇地道,你是说他要娶你做老婆。
    准确地说,是小老婆。若菊说。
    你竞然要嫁给这种人做小老婆?江阴槐百思不得其解地道,他那把年纪可以做
你爹了!
    不可思议是不是?是的,阴槐,若菊将双手抱在胸前,故作轻松地说,他是比
我爹的年纪还大,可他有钱,阴槐,他有钱你知道不知道?我要不当妓女,我要不
在这花满楼混,唯一的出路是有人帮我赎身。他愿意出钱,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呢?
    是的,有道理,很有道理,早知道是这样,我真不该。来,现在把人家买卖坏
了,你是不是心里也责备我了?江阴槐的嘴角挤一丝笑意对若菊道。
    我知道你在讥笑我,你以为凭你跟他斗斗嘴买卖就坏了,没那么简单,他那种
老色鬼的脾气我清楚,明天早上,他的汽车自然会停在花满楼的门口。若菊依然抱
着手说。
    嫁给他,也比在花满楼好不了多少!
    江阴槐冲若菊吼道。
    但至少可以不做妓女了嘛!
    若菊辩解道。
    你放心好了,在熊元庆这种人心目中,你永远是妓女。
    江阴槐重重地说。
    这话像炮弹一样落在若菊的心上,她本来就是装出来的那份无所谓的态度觉声
土崩瓦解。她失声痛哭起来。她哭得是那么伤心,伤心得河水都会停下来。
    江阴槐内心深处生出浓浓的疚意。是啊,她已经是一个被损害被污辱的弱女子
了,可我还不放过她,还要说这样的话。
    若菊,江阴槐双手按在她的肩上道,原谅我不该说这些伤害你的话。我给你道
歉了。
    你不要安慰我,更用不着道歉,你不过说出了事实罢了。若菊边擦眼泪边说。
    江阴槐紧紧地抱住了若菊,他低下头去,吻她的眉毛,吻她的眼角,吻她的脸,
他是那么动情,动情得要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吻去她所有的伤心。
    但当江阴槐吻到她的嘴时,若菊固执地把江阴槐推开了。
    “阴槐,你还是走吧。”
    江阴槐紧搂着若菊的手慢慢地松开了,他从这话里听出了坚决的口气。
    他走了,下楼时,他还隐约听见了哭声。
    那是若菊的哭声,还是其它妓女的哭声呢?
    江阴槐出了大门,抬头看那红灯笼,江阴槐觉得那灯笼里,装着一笼子血。
    冷酷的血。

                                   3

    翌日清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花满楼门口。在清晨的薄雾中,若菊穿一身黑
旗袍从洞开的门里走出来,后面跟着手捏一块红绸子的老鸨。熊元庆站在轿车前,
吃力地把僵硬的身子尽量挺直。老鸨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并虚情假地做
出依依不舍的模样,她从老眼里挤出了几滴虚假的泪水,并要把手中的红绸盖到若
菊的头上。若菊固执地从头上扯下红绸,扔在了老鸨的怀里。这时熊元庆走过来,
脸上布满千沟万壑的笑,似乎忘记了昨夜的不愉快。他对老鸨说,若菊不愿意戴红
盖头就别勉强了,新时代了,戴不戴无所谓,熊元庆边说边伸手去挽若菊,若菊说,
我自己走。熊元庆尴尬地缩口手去,没想到缩回去的手又被老鸨抓住了。老鸨说,
就这样走啦?熊元庆说,还要怎么样,钱昨天不是都付清给你了吗?老鸨说,我说
的红包,大清早的,这样的喜事,也让我图个吉利。熊元庆用力把手从老鸨的手里
抽出来,摆摆手说,新时代了,红盖头不兴了,也就不兴红包了。他边说边转过身
来,见若菊自己进了轿车,便慌忙地也进了轿车。“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了。
    “吝啬鬼!”老鸨吐口痰,骂一声,没等车走,便哐啷一声把大门关了。
    若菊的脸侧过去,看着窗玻璃,雾气在窗玻璃上结出了小水珠,她想,这窗玻
璃,多像自己的心事。
    开车!
    熊元庆命令司机道。
    司机一轰油门,汽车无精打采地放了几个屁,便没声响了。急得熊元庆马着脸
冲司机道,怎么搞的,晦气!
    就在这时若菊看见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手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地站在离她十几步
远的地方。那男人正注视着她,他已经看了她很久了。晨风吹得他的风衣领翻了起
来,在清晨的薄雾里,他是那么的孤单。
    透过薄雾她看出穿风衣的男人就是江阴槐,她有些吃惊,心里涌过一阵感动,
但她强压住自己。她呆呆地凝视着江阴槐,并想对他挤一个笑脸,但她觉得脸好像
是结冰了,硬硬的,她最后只是嘴唇动了动,便把头转向正前方。
    若菊,你怎么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呀!熊元庆将头凑过去说;这时他也看见了
车外十几步远的江阴槐。
    他声嘶力竭地冲司机吼道——
    开车!
    轿车终于清脆地放了几串响屁,一溜烟朝前奔去。
    轿车挣脱了江阴槐的视线,但江阴槐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刚才的一幕依
然在他的眼前。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看一部电影,所有的情节与他无关,他是片子
外的观众,一个局外人。每一部电影的结局千奇百样,但看电影的结局都一样,曲
终人散,一片空白,结局也就是观众退场的时候了。江阴槐想,自己该回家了。一
片树叶被风卷起来,又飘下,落进了他的白颈的领窝里,他顿时觉得浑身冰凉,他
顿时有想写一首诗的愿望。他想,这是一个残酷的秋天,一个比冬天还冰冷的秋天。
    江阴槐走了,他只能退场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江阴槐觉得自己是一个空壳。
先前至少是个观众,现在连观众都不是了。他强烈地想喝瓶酒,越烈越好。
    让酒结束这一切吧,真的,结束了!江阴槐叹了口气。

    对于若菊来说,故事才刚刚开始。
    轿车出了城,往乡下开去。路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难民,他们一脸菜色,一
身疲惫。他们摇摇晃晃地走着,身上背着沾满了黄土和汗渍的行李,他们的眼睛空
洞而呆滞。一眼便能看出他们对前途的绝望。
    熊元庆不关心这些,他们整个注意力都在若菊的身上。他起先注视若菊的脸,
然后看他无袖黑旗袍外的玉臂,最后目光落在若菊的胸脯上。他真想把她剥开来,
看看它到底有多骄傲,多丰满。看着若菊耸立的胸部,熊元庆想到了在花满楼遇见
若菊时,他第一眼看中的就是她的胸。也许因为自己太干瘦,所以对丰满的女人尤
其感兴趣。但就在花满楼她放肆地把手伸到若菊的胸前时,若菊却固执地拒绝了。
把手拿开,如果你真喜欢我,就搬银子来赎我。若菊的这句话本来只是拒绝的托辞,
没想熊元庆还真听进去了,并动心了。他经过一番跟老鸨的讨价还价后,终于成交
了。他的朋友都认为他被花满楼的老鸨给坑了,但一向计较的熊元庆却认为值。看
着这高耸的胸脯,熊元庆的心中就骚动不安。
    他把他的老手放在了若菊的膀子上,并慢慢地往下细细抚摸。他感觉到若菊的
手臂很白、很冷、也很光滑,细嫩。他对若菊说,你就像一件精美的瓷器。
    若菊听熊元庆这样说心里生起了悲哀。在他的心目中,我不是人,充其量是件
瓷器而已。但这种悲哀仅一阵子,她也就不在悲哀了。若菊想,熊元庆心里也一定
有些悲哀吧?要不,他怎么会把我比作瓷器呢。瓷器,是呀,自己不就是一件瓷器
吗?经历过火一样的激情,也承受过火一样的煎熬,现在心灰意冷。通体冰凉。熊
老头子,你感觉到冰凉就好!
    若菊心中竟有了一丝淡淡的快意。
    熊元庆更放肆,他得寸进尺地把手放在若菊的胸脯上探捏起来。
    若菊又固执地推开他的手。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害羞个啥?熊元庆说。
    这样的话在他刚进花满楼前,老鸨也这么说过,你已经是花满楼的人了,你还
害羞个啥?
    害羞?若菊扭过脸对熊元庆说,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羞了!我是怕过路的人
看见,堂堂省政府参议,商会会长,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副德性。
    若菊的话让熊元庆稍微规矩了一点,他现在只能用手掌去抚摸若菊的手背。
    你先说什么来着?熊元庆问若菊,若菊没吭声,眼睛望着窗外掰去了玉米棒子
的玉米地,那些垂死的玉米杆真像我们不堪一击的军队,在秋风里一个劲地颤抖。
    对了,我想起来了,商会会长。你听谁说我是商会会长的?说到商会,我真觉
得有点好笑了。那帮子商人,自认为自己如何如何,在城里修高楼修别墅。我可不
这么干,我在乡下修庄园,他们讥笑我是土老帽,半截泥腿子。现在他们知道老夫
不那么简单了,不土了。日本人一来,我就呆在乡下,让几个免崽子的在城里受罪。
你看着,商会这帮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轻则失财,重则丧命。日本人向你伸手要钱
怎么办?你岂能不给。不给你还要命不要?给钱给日本人,政府能饶了你,你出钱
出物给日本人,还不是帮日本人打军队。政府不给你定个汉奸的罪名?够他们受的。
我看史书,深切的体会就是人这东西,不能离开土地,离开土地,你准完蛋。有人
称我是商人,有人说我是地主,这都不全面,我既是商人也是地主。嘻,商会这帮
兔崽子,说不定炮弹已经落到了他们城里的房顶上了。
    熊元庆有了一份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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