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年代--中国自由知识分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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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年代--中国自由知识分子的命运-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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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言,有那么多的大话,但谁在真正关心着中国底层的平民?并思考着中国
的命运?不是政治家,更不是政客,而是一个身处逆境的知识分子——顾准。

《顾准日记》中出现最多的两个词是哀鸿遍野和斯大林主义,了解这
两个词的含义,才能逐步进入顾准的精神世界。

1959 年1 月9 日,顾准说:“细细辨察,虽然国庆建筑与哀鸿遍地同时
并誉,人们对此联想还并不多。这证明Stalinism(斯大林主义)在中国还
有生命力。”“哀鸿遍野,我努力求饱,有些说不过去。陈毅宴会,还有著名
演员演出助兴。。。”顾准日记中不仅真实地记下了他所目睹的河南农民的
生活惨状,而且贡献了他的理论思考:

中国农民过着糊口经济的生活,他们中间的知识分子同样不懂得这个
问题。他们从糊口经济的立场出发,在土地革命的旗帜下做出了重大
的贡
献,结果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回过头未,以强力未打破糊口经济,代替
圈地,
代替羊子吃人的是在饥饿状态下上山炼铁,与7000 万人的大兴水利,

而且,
还要在政治上给以资本主义自发的称号。
若说农民留恋生产资料私有制,那么这个称号还可以说得过去。现在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像农村那样“组织集体生活”,城市工人必要引起暴动。

顾准1959 年写于河南商城的那些日记,可以说是他思考中国农村问题
智慧的结晶,顾准敏锐的思维,犀利的眼光,使他在许多问题的思考上,超
前了后人二十多年。顾准受到中国知识界的敬重,除了他的人格力量以外,
与他在理论上的深度是分不开的。40 年前,顾准的思索,今天读来,还让
人怦然心动。他说:

从这里,不仅证明了Stalinism(斯大林主义)的活力,也征明了宣
传与教育的力量。
人们硬是歌颂十大建筑,而又以农民的艰苦生活当做献身精神的原动
力。
应该承认, Stalinism(斯大林主义)是今天的时代思潮,我必须充
分懂得这一点,以此为根据来决定人的行动。同时也应该记录到历史

中去。
Stalinism(斯大林主义)终究还有生命力,这是可悲的,但同时也
是一件可喜的事。若没有一定的宗教情绪,某些崇高的情绪,在知识

水平
低下的人们中间是不容易产生的。
而且还有一个大问题,中小型工业的农本主义极不明确,相反,无论
在中小点的建设目的,都是大会堂式的现代化——拼命的刮削农村来

进行


建设,而建设本身便是建设的目的。

土包子而怀抱城市中心主义是极其可怕的,对农民真是天大的灾难。

愈是农村愈严重,愈是不按价值规律,只能在指定地点吃愈为严重。

那么,一把卡住农村全村人口吃饭问题的公共食堂,怎能不成为横行
霸道

的权力的来源,与道德败坏的泥坑?

中国又是一种,而中国较之斯大林为尤左。其实原因也简单,因为集

体农庄在苏联已足以解决商品粮食问题,在中国,若不“组织生产又
组织

生活”,商品粮并无保障,归根到底还是人口与土地问题。难道社会主


也是愈到东方愈野蛮吗?

以上这些话是一个知识分子40 年前发出的声音,虽然当时不为人所知,
但它说明,在那样禁锢的年代里,还有顾准这样的知识分子在追求真理。追
求真理的勇气和信念,使中国当代思想史不再成为空白,仅此,顾准就足以
让当代知识分子肃然起敬。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思考,不是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有思想家的气质,顾
准的意义在于他不仅超越了时代文化禁锢和物质贫困的局限,执著地将眼光
投向世界,更在于他始终怀有对底层贫民生活的真实感受,这一点在他同时
代的知识分子中是非常令人敬佩的。

读《顾准日记》的时候,我总想到离开他的日记,去看一看他同时代
其他知识分子是怎样感受现实生活的,我想到了《竺可桢日记》。1956 年,
顾准曾和竺可桢在科学院综合委员会工作,竺可桢是早顾准一代的自由主义
知识分子,但他后来好像失去了对现实社会的批判性思考。我比较了1959
年12 月31 日竺可桢和顾准同一天的日记。竺可桢的日记是这样的,当天竺
可桢参加了由郭沫若主持的宴请苏联专家的晚宴。日记这样写到:“膳后已
8 点半。院预备了游艺节目,有民族歌舞与独唱,钱学森夫人蒋英也唱了两
支曲,与游艺并同时进行跳舞。。。直到12 点。进至1960 年元旦时,郭院
长已和陈副总理至人大会堂,由张副院长祝大家新年快乐后,又进行了一小
时的跳舞,一点始回。”接下来竺可桢真实地记录了大跃进以后的情况,他
说:“酿成阳历年市上买不到蔬菜、肉、蛋的现象。”就在这同一天,顾淮当
年的朋友和同事与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及苏联专家晚宴、游艺、跳舞的时候,
远在河南商城劳改的顾准在日记中写到:“长竹园的人们,下午三时左右回
来,我虽然吃了10 两午饭,还是随着吃了一顿。。。八时半,还有一顿糯
米稀饭。机不可失,必须去吃。”朋友们歌舞欢唱的时候,处在饥饿之中的
顾准在想什么呢?请看下面这样的文字:

东西方相互渗透之说,已为西方学者所传播,苏联的一位作家专门写

东西加以驳斥。

经济发展的阶段论与东西方渗透论,很有兴趣的题目,我是基本上属

于这个类型的。

就算是花岗石脑袋吧。

我将潜伏爪牙忍受十年,等孩子们长大。

继续这个态度,渗心研究十年,力争条件逐渐好转以有利于我的研究

工作。这才是我的真实的努力方向。


所以要争取经过经济研究所到北大或复大去教书去。

现在弄不清的是回京后,如何安排我。到南口去也好,当资料员也好,

总比在劳动队强。在劳动队的艰苦的日子里,凭站岗的时间写,凭田
野休

息的时候读,仅有的资料是人民日报,也不曾中断我的观察与研究,
今后

还有什么因难环境可以难倒我呢?

我无意责备顾准受难时那些处境尚好的知识分子,但面对顾准留下的
思考,他的形象无疑显得高大。别样的知识分子很多,而顾准这样的很少很
少,因而我们的思想遗产也就不够丰厚,所以今天的每一个知识分子都应该
格外珍惜顾准留给我们的思想遗产,因为这些东西——用顾准的话说:“一
个人,用全部生命写出来的东西,并非无聊文人的无病呻吟,那应该是铭刻
在脑袋中,溶化在血液里的东西。”

《顾准日记》就是这样用生命写出的,这样的书是永远有生命力的。

西南联大与中国现代大学教育

一、教育转型

西南联大建立之时,恰是严格意义上的中国现代大学出现10 年之际。
联大的建立带有突发性,因为抗战开始,为使中国大学教育不因战争而中断,
才有了西南联大的出现。

她与抗战共始终,在昆明前后共计9 年,培养了大批人才,现在学术
界公认西南联大是战时中国最成功的大学。由于西南联大是由当时中国三所
著名的大学(北大、清华、南开)联合组成的,所以她的成功对于我们评价
中国现代大学教育的发展道路是很有启发的。

中国现代大学教育虽然起步较晚(以1928 年国立清华大学的成立为标
志),但现在大家公认,中国现代教育的起点不低,而且很快能和西方大学
接轨,而这开端都是在当时政治未上轨道的局面下完成的。这一切我以为应
当归功于本世纪初那一代传统的读书人,他们的基础教育是在封闭的环境中
完成的,但他们又是能开眼看世界的中国读书人。本世纪初,中国办大学的
那些人,都很开明,他们出去一走,就能敏感地把握住世界的潮流,这是中
国大学教育的幸运。也许是中国有私人讲学和书院制度的传统,所以在传统
教育向现代教育的转型中呈现出很强的适应性,这是中西文化事例过程中,
较少障碍的一种转型,是中国现代大学教育能够迅速发展的基本前提。研究
中国教育史的人可能会注意到这样一种现象,就是本世纪初叶时,最早承担
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转变职责的,是一批传统的士子,如北大校长蔡元培、
南开的创始人严修、南洋大学堂校长唐文治、交通大学校长叶恭绰和光华大
学校长张寿镛等,都是进士或举人出身,如果是个别人,也许是特例,但现
代大学教育史向我们显示,这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叶恭绰在做交通大学
校长的时候,他在交通大学开学时有一个演讲,他说:“诸君皆学问中人,


请先言学问之事。鄙人前自欧美归来,目击其新潮,颇有思感。尝以为请君
修学当以三事为难衡:第一,研究学术,当以学术本身为前提,不受外力支
配以达于学术独立境界。第二,人类生存世界贵有贡献,必能尽力致用方不
负一生岁月。第三,学术独立斯不难应用,学术愈精,应用愈广,试申言之。
夫学术之事,自有其精神与范围,非以外力逼迫而得善果者。我国积习以衡
文为进取之阶,于是百艺均废惟儒术仅存。虽科举之制为其历附,亦由学者
不察,不能辨科名学术为两事也。美国工艺之盛甲于世界,然说者谓其偏重
出品之量及成功利益,以至学术之精神不敌欧陆,此又不辨利禄与学术为两
事,是故求学术造诣之深,必先以学术为独立之事,不受外界之利诱,而后
读书真乐,此所谓学术独立非必与致用分离。”然后又说:“交通大学自成立
以来,积极改良已为有目共见,虽因出世甚晚,较之欧美先进相形见绌,然
退而言之,彼之秘密我得窥见,彼之失败我未身尝,倘以最新最后之方法猛
晋追求,未必无同趋一轨之日,是在我大学同人之努力矣。”(《遐庵汇稿》
第345-347 页,1930 年版)从叶恭绰的这番话中我们可以大致了解本世纪
初那些办大学教育的人的眼光,西南联大的成功就是建立在这样基础之上
的。

二、大学独立

西方的大学有点类似于教会,其主要特点是具有独立性,大学独立是
现代大学的主要特征,中国现代大学的出现从时间上说是晚了些,但中国现
代大学的起点很高,也就是说,中国现代大学的开端是直接与现代教育接轨
的,这使中国现代大学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派生机。清华大学1925 年在原
有的留美预备学校里设立大学部,1928 年正式建立清华大学,但只用了10
年时间,到1937 年抗战爆发时,已成为世界知名的大学。可以从她的成功
中找出许多原因,但最重要的是她在开始时能够吸取现代大学的精华,就是
大学独立和教授治校,这是现代大学的命脉。切断了这个命脉,大学的一切
就都要变形,当年国民党也千方百计想在大学插足,但收效不大,因为那里
的教授不买这个账。西南联大时期,陈序经先生一度做过法商学院院长,这
位当年挑起全盘西化论战的学者,身上有很浓的西方知识分子气质。他为人
正直,明辨是非,在学校里或社会上从不参加政治活动,但对政治上的是非
他心里是很清楚的。1941 年前后,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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