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3-莫非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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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3-莫非日记-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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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从地形不明的地方流窜出来,和那些奇怪的病菌一样,人们永远找不到真正破译它们、控制它们的密码。寂静幽深的长廊里飘过的身影,一律轻飘飘的,堵塞了拥挤的幽灵世界。白炽灯、白墙、白大褂,所见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以至于白色的人影看不见了,就像一张白纸上画着白色的花,一切都找不到痕迹了,就像是一片空白吧。事实上,这空白还是有破绽的,无形无色的苏打水的味道揭示了:这是个充满病菌的世界。    
    忽然间觉得给儿子起的那个名字“一天”太理智,太充满意义了,生命根本不是这样子的!必须改个名字!我知道这才是我要做的!马上要做的!也许我把生命太多地浪费在了异想天开上,也许我有着太多的疯狂的想法,我以为我终将会成为人类的一朵奇葩,而且我还会创造更多的奇葩。或许身体里早已渗透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才苛求自己要与众不同——我是灵长目动物猿人,又是一位未加诸神名的神,惟独,不是人!而我却做着人的事!但严肃地做个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儿。中国字很有内涵,往往笔画越简单呢,行起事情来就越难,比如说人,比如说一。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生万物,一生自然,一个精子和一个卵子碰到一起,就有了人。做事儿容易,做人则难。    
    没有洗澡的地方,他们也不让我洗澡,说是怕伤了风寒,连头发也不能洗,牙不能刷,床也不能下。当然,我也下不了。反正,就像掉到化粪池里的狗,即使不能遗臭万年,至少也得遗臭十天半月的,心情就跟掉进了粪坑差不多,大肠杆菌的比例远远大于其他的细菌,而大肠杆菌是最顽固的细菌之一。除非离开这个类似于疯人院一样的医院一切才有可能会得到改善。在医院里似乎根本没可能找到一个正常人。于是,我不停地说,“我要出院,我要出院”,别的话我一句也不说。我用这种方法刺激他们的善良,最后他们不得不赶紧把我弄出医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没想到的是,他们把我的家布置成了一个新的医院!除了银蓝色的窗帘、胡桃木色的家具、地板以及宽大的卫生间偶尔能跳跃一下我的视线,让我还能想起这是我的家以外,我根本没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医院。连那苏打水的味道也一并带了回来。我追本求源了很久,也没找到那味道的来源。    
    小东西在拔干了我体内的血液之后,除了吃睡,就是拉屎撒尿,一点儿正经事儿都不干。没事儿了,还哇哇哭两嗓子,把一屋子人搞得鸡飞狗跳之后,才得意地笑一下,好像在惩戒我们对他漠不关心。这时节,怎一个乱字了得!我觉得我一辈子都没睡过觉了,一闭上眼就天旋地转地昏死过去,再也不想睁开。小东西的咏叹调似乎要永远唱下去了,高亢、激昂,抑或婉转。我知道,再也没有清静日子了,没了!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大家搞得乱七八糟的了。就像核工厂,一旦建立起来,就预示着危险和灾难,哪怕它不运作,也一样代表着危险。    
    我不得不抗争,我要争取每一个洗澡、刷牙的权利!我做不到蓬头垢面,这是一件有关体面的事儿,虽然他们并不在意我是否还体面。王昊又去上班了,王昊的妈妈和姐姐们轮流在这里值班。在她们的监护下,我不可以看书,不可以看电视,只能听音乐。当然,我也没时间看。时间似乎成了一件太奢侈的东西,除了想把它们统统荒废在睡眠上,我不想用做他用。我的心智和我的精神,连同我的时间,都被那些尿布粘住了,扯都扯不开。但我不想说出来,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一个人坐一会儿,但我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权利这么做。    
    事情就是这么荒诞,远比我想象的更加荒诞,就像一场闹哄哄的肥皂剧。    
    痛过之后,以为可以风平浪静了,结果,仍旧是惊涛拍岸,没完没了的惊涛拍岸。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今天我休息

    1996年元月16日  阴雨  今天我休息    
    他们说我得了产后忧郁症,我想是的,可我只知道忧郁症是怎么一回事,却没听说过产后忧郁症是什么。    
    我只是累了,不想说话,不想动弹,不想思考任何问题,我只是想坐一会儿罢了。脑袋里沸腾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像一锅烧开的水,还冒着泡儿,把头皮搞成了蜂窝状。我的脑袋就像个大马蜂窝,但这些恋家的、固执的蜂就是不肯离去,嗡嗡叫着,最傻的一只也没有飞出去。它们谁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命运居然掌握在那一锅白开水里。那水是什么时候、怎么样进到我脑袋里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血质一向很热,以至于把它们都烧开了。我阻止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况且我也根本没有想到要去阻止。我鹰一般敏锐的注意力集中在某个莫须有的空间,也就是过去和未来那个最细小的夹缝里,那万分之一秒里。许多的万分之一秒主宰着我的思维,于是就有了千万根思绪,飞速旋转着。太快了,超过光速之后,肉眼就看不见了,好像一切都停滞了。于是,一切归于沉寂。我就在这沉寂中丢失了自己。    
    我说的,你明白吧?我说,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会儿的自由,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我想要飞,我不想湮没在生活这黏稠的柏油似的液体里面。我想飞!我想把衣裳化成翅膀,坦荡我的胴体,我想把这些高高低低、立体的积木楼宇变成云朵,踩在我的脚下,我想看见天是蓝的!我要飞!    
    我的喉咙发出清醒的抑扬音韵,就像闪电划破阴郁的云层。做人不允许滥竽充数,不允许偷懒的!    
    所罗门的谐音是“锁了门”。神谕的智慧真是妙不可言!好像一早这些神仙就知道了人已失去神性,即使上了天堂也会在天堂行人事,把天堂弄得乱七八糟,所以一早就把天堂“锁了门”,不允许人类踏入了。我怀疑所罗门是最后一个登上天堂的地球人,因而成了天堂的看门人。我不喜欢这个人,任何时候都不喜欢,我就是想冒犯他。我不知道冒犯他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就只是想冒犯。    
    我不是孩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咒骂或是诽谤,讥讽或是嘲弄,我懂的,我真的懂!只是你别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也没有在做梦,只是我处的环境有点儿尴尬,我既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外的那个世界,我夹在这两个世界中间,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也不能呼吸,我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所以,我在寻找这个存在。为什么你不能住嘴?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现在,安静多了。没人敢再来烦我了。我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坐一会儿了。    
    为什么阳光明媚的,会突然阴沉沉地下起雨来?    
    ——只有我知道,因为我刚刚哭过。    
    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我觉得伤心。    
    为什么要伤心呢?    
    ——这是每个日子都有的,只不过,今天天气湿漉漉的,渗透到了每个角落,因此也就显而易见了。    
    为什么他们说你病了?    
    ——很简单,我累了,今天我休息。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结庐在人境

    1996年元月20日  晴  结庐在人境    
    “如果他们都很伟大,我只好平庸。如果他们都很平庸,妈妈,我一定十分伟大。”有一个孩子,站在垃圾堆旁,人们都在嘲笑他,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因为他太脏了。    
    “或许我真的是太笨了!”所以,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做的蠢事。他刚想做些什么,就有人说:“早知道你会这么做。” 他刚想解释,那人又说:“早知道你会辩解。” 于是,他觉得很难过,想走开,那人又说:“看!你只会溜!”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孩子伤心地站在那里,等候接踵而来的奚落。“或许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我太蠢了!我真的太蠢了!”    
    不知道是谁,经过这里的时候,丢掉一袋子垃圾,溅起一街的腥臭。然后,孩子看见了一本书,一本褶皱得不成样子的、残缺不全的、带着腥臭的书,孩子就看起来。从此,他的心里就只有那本书了,耳旁是泉水丁冬。他幻觉自己好伟大,有着各种各样的奇妙旅程,鸟跃山空……时间凝滞了,场景也没变,孩子的脸上却挂着笑容。    
    坐在窗帘背后,观看了这一切的我,始终一脸虚空。有一缕风从窗缝里像蛇一样扭曲着挤进来,突然地生长起来,直到在温暖的空气里化成一片虚空。王昊一左一右地来回走动,身上发着磷光。我没有回头看,但知道一定是这样。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来来回回地走动,这样让我心神不宁!他好像比我更加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许发生了,或许有一片还没有腐烂的树叶被风吹起来了,或许有一滴水在管道里结了冰,或许谁又把梦遗落在了风里,或许哪里正在战争,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那张旧唱片咿咿呀呀地,播放着一些古老而忧郁的曲子,他并不知道他的步调和那音律是完全相同的,以至于他就像乐曲本身那样左右摆动着,没完没了地摆动。我一直坐在窗帘背后。我就像是宇宙里的一个空白质点,漂浮在宇宙的边缘,不管那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肯定自己是在那里。    
    “亲爱的,你不能一直这样。”我一下子从天国掉落在了座椅上。他蹲在我的腿前,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我,但他的视线已经穿透了我的身体,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事物,虚空,一无所有的虚空,四面八方来的虚空。    
    我用手触摸他的脸,想问他是不是个木头人,为什么只有一种枯黄的表情?结果他笑了,结果他真是一个木头人。结果我也笑了,结果我也是个木头人。我们谁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结庐在人境。宇宙那么大,但很单纯,只有地球,杂草丛生。    
    突然间开始明白了,世事如梦,原本也没有什么是真的属于自己的,身体、亲朋、心情,甚至生命。起初,人类是无畏的,因为明白一切都不属于自己,所以一切听凭天命,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后来,随着文明的形成,人类开始对死亡恐惧,继而恐惧生命。伴随着文明发展至最高峰,人类开始对身边所有的事物恐惧,愈来愈多的精神病患者的行为就是这样一种明证。现在,我们对于各种各样的恐惧都是那么熟悉,甚至我们恐惧着恐惧本身。已经不再是一个“无欲则刚”的问题了,而是恐惧本身的问题。灵长目的猿人在进化的过程中,已经将恐惧深植在了人的血液之中,人类愈进化,恐惧的基因越扩张,以至于无法控制。目前,要找一个无所畏惧的人是没有可能的了。所谓的英雄就是这样一些人,对这方面或那方面具有了大无畏牺牲精神的人。所谓的文明就是要阉割这些精神。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让人搞不清楚,伴随着历史的繁荣,越来越多的事物纠缠在一起,互相异化,直至没有了明显的界定,甚至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含混不清。表面上,一个个都是单独存在的个体,实际上却有着瓜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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