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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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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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还是令人敬佩的,想不到那个和气谦虚的宋医生居然是个大博士。根据参加翻译
的县中学年纪最大的英文教师说,美国的“哈佛大学”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大学,出
过五六个美国总统。
    对宋之研和古思南的审查,姚世海是特别加以考虑的。
    姚世海是个本性善良的人,自己出身穷苦家庭,从小多么想读书啊,看到财主
家的儿子上学,他在山上放牛,心里万分地羡慕。他是很尊敬读书人的。
    对宋之研,他凭着直觉不能产生敌意。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敬重读书人,
告诫他:“我们受苦受穷,要积德行善,最大的善事就是帮助识字的文人。”
    姚世海问为什么?父亲说:“老辈的话说得很清楚,大唐朝国家兴旺就是文人
多,秀才是江山社稷的眼目,哪朝哪代杀文人多就要败亡,人没有眼睛怎么活得像
个人?我们帮助落难的文人就是对国家尽了忠,这功德才叫大。”
    姚世海交代属下,不要把这两个人和其他犯罪的人关在一起,他说:
    “这两个人的情况复杂,要区别对待。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的责任重大。”
    他和驻军方面联系,因为这个涉嫌敌特的案子多少和军队也有些关系,就把人
关到了部队的禁闭室去,每天的伙食从军官食堂拿。军队方面也同意这样做,化敌
为友,在党的政策的感召下,一定能使他们说出真实的身份来。
    姚世海和驻军情报处的张处长一起审查宋之研。他们只能根据目前已经翻译出
来的资料,编好了审讯的程序。
    其他的材料已经派专人火速送往福州,请省公安厅找专家翻译。
    姚世海把一张照片放在宋之研面前,问他:“这上面的外国军舰,还有那个外
国兵是怎么回事?是在美国拍的照片吗?”
    宋之研回答说是在美国读书时拍的,他指着照片解释:
    “这军舰是美国独立战争时的‘宪法号’,其实是个博物馆,就在哈佛大学所
在的坎布里奇,这条船早就不能用了t停在查尔斯河里。”
    “坎布里奇是什么?”
    “这是一个小城,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都在这儿。坎布里奇也是美国第一
任总统华盛顿发起美国独立战争的地方,是每个美国人都知道的地方。每年有许多
人来这里参观,我是和我的同学在参观‘宪法号’的时候拍的照片。”
    “这个美国兵是谁?”
    “我的同学,他要去服兵役,和我们告别时拍的。”
    “大学生怎么会当兵?”
    于是宋之研向审查他的人解释,在美国,每个男人都要服兵役,不管他是不是
大学生,这是一个公民对国家应尽的义务。除了按照兵役法服兵役的之外,美国军
队里还有职业军人。比如现在报纸上登的朝鲜战场上的美国雇佣兵,就不是义务兵,
那是职业军人。
    

    姚世海坐在一旁观察着宋之研的神情,他要在宋之研的话中找到谎言的可能性,
立刻给予反击。
    张处长突然将照片翻过来,指着那行英文说:“你把这句话翻译给我们听。”
    宋之研接过照片,后面的那行英文字迹已经模糊了。他用中文念出那行字的意
思:“永远保持常青藤联盟的荣誉。”
    姚局长和张处长交换了一个眼色,宋之研翻译的没有任何差错。
    “常青藤联盟是个什么组织?什么政党?”
    宋之研很费解地看着他的审问者,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给关起来的。
他只能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
    “这不是一个组织,也不是党派。这个联盟是美国东北部历史最长的八所大学
的联盟,有哈佛、耶鲁、普林斯顿、哥伦比亚、布朗、达特默思、宾夕法尼亚和康
耐尔这八所大学。主要是因为这八所大学的墙上都爬满了常青藤,所以叫‘常青藤
联盟’。这张照片上的学生,都是这个学校联盟的学生。当时我们都是些骄傲的年
轻人,觉得自己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自以为了不起。”
    姚局长和张处长好像听天方夜谭一样,他们对美国的简单的想象看来太不切合
实际了。要是宋之研所说的都是实话,他们对美国就有一些了解了。
    “那么,你是怎么进的哈佛?谁介绍你去的?”
    “我原来是上海哈佛医学院的学生。我们家在上海有三代人都是给外国洋行做
事的,我从小英文特别好,在上海读书时跳了两级,我的教授刘瑞恒很器重我,要
我报考美国哈佛医学院,他自己是最早进美国哈佛医学院的中国留学生,特地向他
的美国教授推荐了我。”
    “这个刘瑞恒是国民党吗?”
    “我不知道。他是上海哈佛医学院和北京协和医学院的教授,他当过北京协和
医学院的院长……”
    宋之研说到这儿突然刹车,他差点儿说出刘瑞恒当过国民党政府的卫生部长,
显然这样说对他是不会有好处的。他连忙转过话题:
    “我是凭自己的成绩进入哈佛的。光有好成绩还不够,哈佛招收学生还要看学
生的三位推荐人的介绍,要经过好几次的面试,还要填写几十张的入学申请表,学
校根据学生的基本素质。人品、意志,来选择录取的学生。我能进哈佛主要是因为
我的入学动机,我说中国需要优秀的医生为中国人服务,我说我立志在哈佛学成之
后回到中国,到缺少医药的乡村为穷苦的农民治病。据说这符合哈佛大学的宗旨:
为增长智慧走进来,更好地为祖国和同胞服务走出去。加上口试的时候,一位考官
问我为什么能说这么流利的英语,我告诉他,我的上五代的祖父英语就非常好,他
帮助外国传教士翻译过《圣经》。这给了考官很好的印象,他们中间很多人是基督
徒。”
    “那么谁出钱让你读书的?”
    “哈佛的学费很贵,我自己家里不能全部负担,是上海基督教会支持我四年的
一部分学费的。教会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好的医生,回国来为中国同胞服务。”
    “你知道这都是美帝国主义欺骗人的话吗?帝国主义者的手上沾满了中国人鲜
血。”
    宋之研茫然地说:“政治的黑暗我不懂,我只是一个医生。”
    “那么你的医院里为什么都是美军的用品?连病床上的毯子都是美国军队的?”
    “我是在上海的地摊上买的。是美国援助国民党的军用品,国民党的贪官污吏
不把这些东西送到前线,偷出来卖了自己赚钱。我买这些东西是贪图它很便宜,而
且美国货的质量好。”
    张处长把一枚徽章拿到宋之研面前,要他说出这是什么组织的标志,上面的外
国字是什么意思。
    “这是哈佛大学的校徽,上面的‘VERITAS’是拉丁文,翻译成中文就是‘真理’。”
    宋之研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下来,将要经过严格的审查,证实他是否说谎。
    在一天天的审查中,姚局长从这种特殊的对话中看到了一个从来未曾了解的国
家,他喜欢与宋之研之间的谈话。一个从小渴望读书的山里孩子,对学校的理解只
是太行山的那个小学校的土房子,后来他经过上海,在复旦大学驻留时候,看到了
真正的大学,对他心灵的撞击是太剧烈了。现在他从宋之研的口中了解到了这个世
界上最有名望的大学的情况,他详细地询问美国的山川河流、城市及农村的一切。
    宋之研感觉到他和这位局长之间消除了敌意“,他对自己的将来也不再恐惧了。
    他从这位外表威严的公安局局长的内心看到了求知的渴望,他就尽自己所能地
向局长介绍他所了解的美国。他多少有些后悔,当初在美国的时候没有多到外面走
走,而是整天待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到学业一结束马上又匆匆回国,以致他不能
回答局长提出的许多问题。

    姚局长在深夜里被胃痛折磨得无法入睡,他披衣起床,在清朗的月色下思考这
个让他了解了美国不少情况的案件。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本能地想知道美国的农
民是怎样种地的。
    宋之研告诉他,中国的农民是全家种小小的一块土地,精耕细作。一小块地要
养活祖祖辈辈的人。美国的农民土地很多,在美国的南部,一家一户就是一个农庄。
土地最少的农庄也有十几公顷,大约是中国的两三百亩地,种的是一望无际的小麦、
玉米和棉花。
    姚世海说:“那不个个都是大地主了吗?”
    宋之研告诉他,美国南北战争之前,农庄主都买来黑人奴隶种这么多的地。后
来黑奴解放了,改成雇佣季节工人,再后来实行机械化了,到播种的时候来播种的
机器,收割的时候来收割的机器。那些有组织的、由几十辆各种机器组成的收割队,
从美国的南方开始往北方收割,一直割到加拿大去。其实,美国的农民应该称为农
业工人,和我们中国的农民是不一样的。比方在中国有私人汽车的必然是很有钱的
资本家,在福州,解放前也没有几部私人汽车。在美国,拥有土地的农民一定有汽
车,要不然这么大的田地,怎么照顾得过来。
    宋之研说:“我在美国只有四年多的时间,我很少了解美国的农民,也许我说
的不对。有土地的农民种地要雇很多的工人,城市里的人也到农村去干活,不像在
中国,城里人绝对不干农活的。工人干完一天的活就算一天的工钱。要是干活的时
间长,也有一个礼拜算一次工钱的。”
    这些情况让姚世海觉得万分新奇。在新闻记录片中,苏联老大哥的集体农庄里
的联合收割机,那种叫“康拜因”的大机器,原来在美国早就有了。
    美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要是有机会,真想出去看一看啊。
    据说,中国共产党的很多领导人,比方周总理,听说连朱总司令都到外国去留
过学的,可见到外国并不妨碍一个人的革命性。再说,马克思、列宁不也都是外国
人吗?外国一定有不少好的东西,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当然,这只是姚世海的梦想,连自己最亲密的妻子也不能讲一句的。但是他觉
得宋之研有一些话是说得很对的:
    “美国人民和美国政府是不一样的。好比解放前,中国是国民党政府统治的,
这不等于中国人都是坏人。中国不是还有共产党存在吗?美国政府到底怎样不好,
我这个做医生的,实在是不清楚的。”
    公安局局长和宋之研之间的微妙的审查关系,宋家和古家的女人们并不知道。
她们在紧张和不安中度日如年。白天,她们还是到医院去上班,晚上回到家里只能
流着眼泪,跪在地上迫切地向上帝祷告。在这样痛苦的日子里,所有的人都远离了
她们,没有一个人敢和她们这些外国大特务的家属讲一句话。她们的祷告也是苍白
无力的,日复一日,她们得不到丈夫的半点儿消息,好像连上帝也离开了她们。
    宋之伊和古心梅怎么也想不通,萨家的人为什么要告发他们呢?两家人根本毫
无怨仇,上帝为什么许可这样不公平的事临到他们家里呢?
    女人们在万般的痛苦中,找不出丈夫们被抓走的任何解释,只能想象是否得罪
了上帝呢?她们苦思冥想,搜索丈夫们和她们自身的罪恶,无论大小都在上帝面前
认了罪,求上帝赦免。连她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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