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伞下人- 第35节

　　　　　　方子坤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神速地闭上。　　　　
　　　　　　当她悄悄睁开的时候，方子坤又奇妙地闭上。　　　　
　　　　　　一睁一闭，一闭一睁，这不是游戏，她捕捉到了方子坤身上有一种天真的东西，不需要侦察，他也不该属于一种纯情的男人，甚至是狂野的，却禁不住地泄露出一种源自他本质的天真，也是一个意外。　　　　
　　　　　　最意外的，是她开口说话了，而他在认真听。　　　　
　　　　　　显然接着入睡前的话题，是一种默契的继续，而且分明是谎言，她告诉他要去晓羽工作室看看，至少她有理由取回自己家的钥匙吧？无论爱与恨，你能容忍你爱人的情人拥有一把你家的钥匙吗？　　　　
　　　　　　“要体面一点。”方子坤点点头，“人和人之间，有些话不一定说破，阿婆说，给别人留面子，最大的好处实际上是给自己留尊严。不过，思哲，男人最重要的是尊严，女人呢？女人最重要的是虚荣。阿婆活到九十八岁最大的人生体验是，永远不要伤害男人的尊严，哪怕是敌人。永远不要触动女人的虚荣，哪怕不是敌人。”　　　　
　　　　　　“听你的，”她说，“我要起床了。”　　　　
　　　　　　“我先起，”方子坤已经坐起来，“因为我用卫生间很长，所以……”　　　　
　　　　　　“所以我先起。”　　　　
　　　　　　她笑笑，很高兴自己能够笑一笑。真的，以为会发生一些事情的这个美好之夜，该发生的真的发生了，比如北京。也许不该发生的没有发生，没有别的，只是有点难言的伤感。　　　　
　　　　　　但她相信，方子坤一定也很爱她，也只是在保存自己的“尊严”，维护她的“虚荣”，是吗？不知道。但很快就证实了，她要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方子坤在她开门的一瞬间进来了，正如她意料的，他真的没有穿内裤，迎面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她一阵酥软，把脸仰起，想迎接他的吻。没有，不久以后她才明白，方子坤在早晨没有洗漱的时候决不接吻，正如不洗澡决不上床一样。　　　　
　　　　　　他的手还是探进了她的浴衣里，抚摩住她的乳房，一左一右，一口一声地吻着她的眼睛。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不停地在颤抖，她已经激动得一阵阵电流闪过，发出一阵轻轻的呻吟。　　　　
　　　　　　“爱我，子坤……”方子坤笑了，妈的，他居然能在这时候笑得出来！嘴里还说呢，他说：“宝贝儿，你会让人觉得你有多淫荡呢，其实不是，思哲，你真是一个好女孩。”备受折磨。该死的这个家伙，对女人的了解太有经验了，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变态，喜欢折磨女人？　　　　
　　　　　　答案是错误的，他说：“今天我要搬家，中午十二点以前要退房，还有不到一小时。”　　　　
　　　　　　她推开他，说：“你退你的，我睡我的，我又困了！”　　　　
　　　　　　她回到床上，掀开空调被使劲地躺下。　　　　
　　　　　　“子坤……”　　　　
　　　　　　“不……”　　　　
　　　　　　他紧紧搂着她，一阵颤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停住。　　　　
　　　　　　电话响了，分明是在他停止以后电话才响的。　　　　
　　　　　　这不属于预感，他只是一个能够控制住自己的男人。电话响了很久，他才下了床，拿起电话，只是在听，最后说了一句好，挂断了。　　　　
　　　　　　“要来很多人，搬家。”他说，“起床吧，思哲，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知道什么？”　　　　
　　　　　　“因为我爱你。”　　　　
　　　　　　如此沉重的一句话，竟是这样随口而出的，似在不经意间完成的，她抓起枕头，砸向方子坤，喊：“我不爱你！”　　　　
　　　　　　“这就对了。”　　　　
　　　　　　她怒火中烧，一脚蹬开被子，两腿伸下床，她一无所知自己是撒娇还是撒野，想扑向方子坤的时候，身体还没有离开床，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一股股电流传遍全身，她在床上无助又惊恐地摆着头，两只手伸向半空，什么也抓不住，整个生命在燃烧。　　　　
　　　　　　生命悬在空中，她有一种莫名的漂浮，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要……要死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呼喊，只是无助地求救。


第四部第十三章（6）

　　　　这是一次绝对体验。　　　　
　　　　　　死亡的瞬间竟是如此美丽，迷人，又感动。感动得哭了，泪流满面了，她的快感不来自于那种真实的时刻，来自于别处。　　　　
　　　　　　是方子坤让她明白了，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那是不对的，不完全的，原来她需要一种如此有创意的访问。这是两个灵魂与灵魂的撞击，是地球中心的剧烈热浪，喷涌而发。　　　　
　　　　　　而方子坤所感动的，震惊的，是经过七月十四日的中午以后，长留在他的心里的是如此不同的她。经过那次之后，她真的不一样了，竟会变得如此缠绵，声音更甜，连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比过去更清澈，身体都显得更加柔软，她躺在床上，在他的怀里像水一样，走起路来就像一汪流水。　　　　
　　　　　　她不知道怎么会真的听他的，出门之前又一次扑到他怀里，第一次把舌头主动地伸出去，在他的嘴里搜寻。　　　　
　　　　　　走向停车场的时候，她看见了利康搬家公司的车，停在大门口，司机告诉保安，要去1108客房。果真是很多人，四个搬运工，方子坤对这辈子可能只谋一面的人都在意吗？没有吴老板，也没有方子坤所说的他的公司的人，仅仅是搬家公司帮他搬家的人，也不想让他们看见她吗？　　　　
　　　　　　最好的是，她再也不用见吴老板了，还有那个王八蛋。　　　　
　　　　　　忽然她想见邱茹。　　　　
　　　　　　有一种向最好的朋友倾诉的愿望，就是这一刻她想到了邱茹，按方子坤的说法，这一刻，想把一种突如其来的快乐让朋友分享。　　　　
　　　　　　富康车落上了一些红色的纸屑，就是说，昆仑饭店也鼓起胆子没阻止不是北京人的客人也在这里放鞭炮了。发动车，她打通了方子坤的手机，跟他要吴老板的手机号码。　　　　
　　　　　　“嗨，要他的干什么？”　　　　
　　　　　　“你别管嘛。”　　　　
　　　　　　“不，我不给你。你刚脱离虎口，我不能又把你送进狼窝。”　　　　
　　　　　　“给我吧！”　　　　
　　　　　　“我给过你了。”　　　　
　　　　　　“你才是淫荡呢。”她对着手机话筒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我喜欢。”　　　　
　　　　　　“我爱你。”　　　　
　　　　　　“收到。谢谢你，子坤，快告诉我，我有事。”　　　　
　　　　　　“明白了。”　　　　
　　　　　　后来她才知道，方子坤把吴垒的手机号码告诉她，以为她是想通过吴老板多了解一些他的情况呢，因为有两种传说：一种是方子坤制作的电视剧赚了大钱，一种是赔了个底儿掉。　　　　
　　　　　　说赚钱的，是导演。　　　　
　　　　　　说赔钱的，是邱茹。　　　　
　　　　　　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她还不知道，像方子坤一样的不知道她是找邱茹。幸亏邱茹不在北京，公司因为邱茹卖保险卖出了丰功伟绩，奖励她和另外一些出色的卖保险人到泰国旅游，现在正在广州机场等候登机呢。　　　　
　　　　　　“小狐狸，这回我可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了，你愣没告诉我！”　　　　
　　　　　　“包子，你也忘了告诉我了呀？”她兴奋地说，“你别去泰国了，赶紧回来吧，我想你呀！”　　　　
　　　　　　“他妈的够酸的，小狐狸，”邱茹说，“你碰上什么喜事儿了吧？别跟我说北京申奥成功，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这班飞机的机长比你还高兴呢，居然在广州上空转了几个圈儿才落下，我还以为起落架放不下来了呢，你知道我后悔什么？”　　　　
　　　　　　“什么呀？”　　　　
　　　　　　“别带那个呀字，酸不酸小狐狸？”邱茹大大咧咧地说，“我他妈想起你来了，我要是死了也值一百万呢！给我妈留八十万就够跟我那个后爹过两辈子的了，该他妈给你留下二十万，也作为受益人。”　　　　
　　　　　　“为什么呀？”　　　　
　　　　　　“为什么呀？”邱茹学着她的声调，说：“你是不是中了魔了？他妈的，雪狼是不是没死？　　　　
　　　　　　这小子没准找了个托儿假装死了，不定把哪个猪烧了弄点样子还给你。小狐狸，你还真得多个心眼，这年头什么人没有哇？我有一个保险了五百万的客户就他妈晕了头了，给我发了个电子邮件，说他二十四小时以后就死，问我他的保险支付给他的小蜜是现金还是把款打到他公司的账上，他好提前把支票签出来。他妈的，雪狼没上保险吗？这家伙会不会真是做了一次死亡秀，弄了一大笔保险费跟他的情人远走高飞啦？”　　　　
　　　　　　她吓了一跳，说：“邱茹你吓我一跳，我还真没这么想过呢！不说了，我得赶紧找她去！”　　　　
　　　　　　“找谁？”　　　　
　　　　　　“那个骚娘们儿呀！”　　　　
　　　　　　　　　　
　　　　


第四部第十三章（7）

　　　　　　　　
　　　　　　“歇了吧你，别让人把你劈成两半谁他妈重新组装你呀？”邱茹说，她一定嚼着口香糖吧，吧唧吧唧的有声，“我正无聊呢，你看等着换机去泰国的这帮骚公狗，还没登机呢我保证一个个的都硬了！他妈的，我们头头想去泰国干泰国娘们儿，偏偏让老娘陪着参观去，我都他妈去两回了！下回我带你去，再给你介绍一个哥们儿，他太棒了，不是活儿好，那活儿好得简直他妈的没法说。关键是他准能爱上你这个小狐狸，没准就真跟他老婆离婚了，从此你就过上幸福美满的没有钱有快乐的性福生活！不是幸福的幸，是性交的性。他妈的，再过两三年我准备跟你搞同性恋了，我他妈怎么会那么喜欢你，性感大虫子！”　　　　
　　　　　　“死包子！你才像大虫子呢！我真奇了怪呀，你怎么跟他说话一样，不说就不说，一说就一长串呢！”　　　　
　　　　　　“他？他是谁？”　　　　
　　　　　　“回来我再告诉你！”　　　　
　　　　　　“你比我预计的要快！早他妈该这样了，我真怕你这辈子悲哀的只挨过一个家伙，还以为最好的了呢！要登机了，你能听见广播吗？听见你也听不出来，跟你音调差不多，软软的，又腻腻的，你中午甜食吃的太多了。先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手机的？”　　　　
　　　　　　“吴老板。”　　　　
　　　　　　“他呀？他不行，你别沾他，从来不会像模像样地进去，一到门口就早早谢恩了，　　　　
　　　　　　一塌糊涂！所以他坐不了飞机，只爱打飞机。”　　　　
　　　　　　“真不要脸，包子！我不理你了！”　　　　
　　　　　　她又一阵心怦怦乱跳，感觉到　　　　
　　　　　　那儿又烈火燃烧。想哭，有一种陶醉的泪，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怪怪的。　　　　
　　　　　　从后视镜里，一抬头就看见屁股朝着她的吉普车。把倒挡又推回，熄了火，走下车，曾帮她把富康推出车位的保安认出了她，她回敬了一个善意的笑，保安忙又指挥别的车进进出出去了。　　　　
　　　　　　骂过，恨过，笑过，爱过，可是还真没有仔仔细细地打量过方子坤这部北京2020吉普车。车的后面，悬挂着一个备用轮胎，她怀疑它能不能用得上，很旧，保留着又粗又宽的外形，那几乎要磨平又有些破损的道道凹沟如果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