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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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下人-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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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多少次,从夜晚到天亮,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子坤的热情,品尝自己的疯狂,难以置信自己的疯狂,原来做女人如此之好,原来做真正的女人会是这样。    
      她在他的怀里,变得如此娇小、柔软,像一汪水在床上的流动,他爱水,水一样的她,他也哭过,记得。    
      第二次的时候,夜还很黑,像一百万伏高压电把她击晕,她紧紧抓住他的头发从快乐的极致死亡之中回来的时候,她听到一阵警车的笛鸣划破夜空的宁静。    
      方子坤说:“你听,警车在响。好,这就像个大都市了,不再死气沉沉。阿婆说,城市总是有人干坏事,有人兴致勃勃又雷厉风行地寻找干坏事的人,这城市就显得鲜活了。”    
      她的两条腿紧紧盘绕在他的腿上,身子紧紧贴着他强健的身子,她开始爱抚他,硬朗的脸,坚挺的脖子,宽厚的胸,平滑的腰,结实的臀,强硬的腿……    
      他望着星空(方子坤把窗户打开了),紧贴着她的脸,低声说:“你害怕看星空吗?”    
      她摇摇头,然后侧过脸,看星空。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怕看星星,不知怎么就会想到死,一种强烈的空虚又无助的感觉。阿婆说,她小时候也一样的,阿婆也怕星星,这是意外。人老了就像小孩,回到童年,阿婆有时候反而会问我:人死了去哪儿呀?”    
      她转回脸,把脸贴在他的胸上。    
      “都说人的一生很快,过了四十岁我才真正懂得快的含义,真是太快了。我就一直在想,在人的一生快速行走中,谁能保证不摔个跟头,或者被别人绊了一下呢?比如那一次在肯德基,是偶然中的必然。摔倒以后又怎么样?不是应该爬起来,是要快速爬起来才对!爬起来的意义不是为了下一次再摔倒,但是……”    
      她扬起脸,把唇贴在他的唇上,伸出了舌尖,两个舌头碰到一起。    
      “好,我不说了,阿婆总批评我,说我说话是‘二没’,一是没边没沿,二是没心没肺。其实我只是不能集中,我总觉得我需要表达的必须需要很多信息量才能完成,所以请你原谅,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指那句宽容。在部队里,我已经习惯每天都作批评与自我批评,一到那时候,我就想到了童年,很怪。思哲,告诉我你童年里记忆的三件事吧,不许想,要脱口而出。”    
      做不到,她还是想了想,说:“蝴蝶,风筝,蝴蝶风筝。”    
      “这是两件。”    
      “不,是三件。也不算童年,再小的事我记不得,九岁。”    
      “还有吗?”    
      “还有沙滩。”    
      她就想起了沙滩,有点不平静,想起了叔叔。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在某个时候忽然想起某件事,总是有原因的,只是她还没有找到。    
      “再告诉我,你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三样东西。”    
      不用想,她做到了脱口而出,说:“你,你,还是你。”    
      然后她问:“你呢?”    
      “童年里的?我告诉你记忆中的一件事,或者我总有一个问题想问世界上所有的人:大家真不觉得医院把所有的孩子都送错家了吗?”    
      停顿。    
      她正在抚摩他的手,停止了,扬起脸,认真地看着他。    
          
    


第五部第十九章(2)

    方子坤苦笑了一下,把她的头又搂回胸前,说:“三样伸手就可以触摸的东西,对于我来说,一是钱,可它不属于我。二是爱情,它很早就离开了我。三是我吉普车上的蝴蝶,思哲,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这差不多属于故事中的故事,我写的时候又进行了必要的调查,所以肯定比方子坤跟刘思哲讲得要具体一些,而且要换个视角,这种叙述你要有准备。思哲并没有准备好,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关于雪狼的,一开始并不知道,后来就明白了,她以为自己会很震怒,没有,她哭了。    
      还是在星巴克咖啡屋的时候,她最先跟我讲的故事,作为文本结构,或称“陆涛叙述”手段,我没有把雪狼和他的情人的故事放在开始,我确信安排在这里最好,这方面我有把握。    
      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呢?    
      说的是一个女人,她来北京了,雪狼在火车上遇到了她。从青岛开出的火车,到达潍坊正是深夜,列车员说:“去北京真好。”她问:“为什么这么说呢?”列车员说:“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你是潍坊姑娘,到北京给北京人看一看我们山东姑娘有多漂亮!你太好看了。”    
      她没有说声谢谢,那时还不太习惯操持这种进入城市需要时刻使用的语言,只是笑了笑。    
      列车员给她换了车票,是硬座车厢,大部分硬座车厢里的乘客都不再使用颈椎,连腰椎也放弃了,不是低头耷脑就是歪着身子,睡着了,雪狼也算一个。这是雪狼第一次去山东,不像车厢里的大部分人是到青岛海滨度假旅游的,他只是到青岛去一家酒厂设计瓶签,比计划的要顺利,没有买到卧铺票,提前回北京,正是七月。    
      潍坊上车的人不多,列车员看见她走进车厢里面,也上车检查了一下开水箱,把热水器的电源关上了,走到车厢门口吓了一跳,不知道刚才看见的潍坊姑娘什么时候又下了车,现在她又上来了,说:“别乱跑,马上就要开车了。”她说:“我知道,谢谢你。”列车员说:“不客气。”    
      雪狼感觉到脸蹭到一个软软的地方,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一个蝴蝶。不,不是蝴蝶,是蝴蝶皮带,准确地说,是一根皮带的蝴蝶结,就在离他的眼睛两寸的地方。进一步求证自己的感觉,明白了,他控制不住总往下低往外倒的头,靠在了一个女人的肚子上,她的衬衫下摆分开,雪狼还看见了她雪白的肌肤,闻到了一阵清香而久违了的味道,想了想,明白了,是猪胰子肥皂的味道。    
      猪胰子肥皂在二十世纪后半叶就早已退出了市场,现在更是很难买到了,他应该是从幼年使到童年,差不多快用到了少年时期,所以是一种久违了的味道。他怀念童年的味道。久久盯着她腰上的蝴蝶结,脸感受着她的柔软,欣赏着她雪白又光滑的皮肤,闻着他熟悉又热爱的味道,有一种意外的享受。他没有抬头,车厢里人很多,但是还没有拥挤到这个女人非紧贴着他不可,十分钟以后他明白了,他的红颜色的长发一定把这个女人带入了歧途,不知道他是一个男人,所以不设防,而且手搭在座位椅背上,也一次次地下滑,扶在了他的肩上,这时列车刚刚开动不久。    
      有了某种反应,雪狼怕自己也误入歧途,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感受,是需要去一趟卫生间的时候了。他抬起头,很轻,还是把她的衣服蹭起来一些,看见了更多的她的肌肤,甚至感受到了她丰满的乳房,不是那种柔软的丰满,是一种很结实的乳房。不能再发展了,无论想法还是动作,他害怕自己会过分,知道这个没有座位的女人一定很累,在看她的脸之前先碰了碰她的手,然后看见了她的脸,正如想象的那样,是一张美丽的脸。    
      “你先坐会儿吧。”    
      他说,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的惊异,率先笑了笑,更喜欢她因为惊异而显得十分生动的脸。他站起身,不知怎么就会拉住她的手,她也不知怎么就没有拒绝,现场的状态是,这个男人怕别的人要抢先坐一会儿,她就坐下了,投向他一个很感激的目光,也笑了笑,露出两颗漂亮的小虎牙,而且很大方,他知道那是一种被欣赏的眼神,心莫名其妙地就怦怦跳了几下。    
      离列车前进方向的卫生间最近,他挤过人群,卫生间里有人。没有等,他又往回走,把身子背对了自己座位的方向,他不想让那个漂亮女人看见他的狼狈,尿来得真急,到了卫生间门口,也有人。他敲了一下门,只能等。在他做好了等的准备的时候,门开了,这回是他流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看见她从卫生间出来了,由不得地笑了。    
      “你真逗,”他说,“不,是我真逗,让你在那儿坐着,结果咱俩往两头走去卫生间,不过,你的选择比我好。”    
      她笑了笑,没说话。    
      他说:“我喜欢你的小虎牙。”    
      小解完,他洗了手,在镜子前照了照,明白那个漂亮女人为什么会把惊异的目光变成了欣赏,他的秀发比女人长,还靓丽。走出卫生间,他想抽支烟,就来到了两节车厢连结处的吸烟区,真高兴,又看见了她。    
      “你怎么不去坐着?”    
      她回过身,看着他,笑了笑,说:“你们北京人都爱留长发吧?”    
      “不,是我爱留长发。”    
      “还染成红的?”    
      “其实我喜欢金色,但不能染成金色对吧?我不想被人误认成了金发女郎,那不好,我喜欢我是红发帅哥。也不好,这得别人说。”    
      “你真是个帅哥。”她靠在车厢上,继续打量着他,问:“你是搞艺术的?”    
      “算是吧!人们都相信建筑是艺术,把广告看成艺术的不多,我是搞广告设计的。”    
      “真好。”    
      “不错。”他靠在车厢的另一侧,看着她的脸,喜欢她总是微笑的表情,还有那一对小虎牙,说:“我还喜欢你的蝴蝶结。”    
      “什么蝴蝶结?”    
      “你的皮带呀!”他说,忽然觉得有点冒失,忙道:“对不起啊。”    
         
    


第五部第十九章(3)

     她转过了身,看着车窗外,不再说话了。    
      雪狼不喜欢这个局面,他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从裤子兜里掏出手机,掀开手机盖,知道是谁打来的,说:“思哲,怎么了?喂?”    
      信号不清楚,他走向车厢的另一头,调整着角度,来回扭着身子,现在清楚了,说:“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跑水了?天啊,跑水了赶紧打电话报修呀,打给我干什么?别哭别哭,思哲,我看好一处小区了,就在机场路边上,我得把它买下来,给你一个新家!号码?我也不知道,你赶紧打114查一下,让人来修,别把别人家给浇了!信号又不清了,思哲,不多说了啊!”    
      他挂上电话,转过身来时,没有看见她。    
      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回车厢,看见她坐在座位上,紧低着头,就站在旁边看着她,没说话。    
      她抬起头来,笑了笑,要站起身,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她的肩,说:“你坐,你坐。真对不起啊!”    
      她说:“对不起?”    
      “我不该那么说,但我真的喜欢你的蝴蝶结,没骗你。”    
      她笑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笑,很灿烂,而且还似乎有很多内容,就在微笑中站了起来,他又一次把她按到座位上。    
      “你的长发真好看,是搞艺术的?”    
      “我说过了,搞广告,或者叫拉广告,搞设计,我真不知道算不算艺术了。”    
      “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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