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它一到静层,就像放在地上一样,平平整整地在我身后铺展开来了。
我现在可以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了。
当然,卷到静层来的,远不只我们,我看到还有鱼,甚至还有我喜欢吃的螃蟹、蚯蚓等。
不吃白不吃。这样的好事在我看来,也只有像我这样幸运的浣熊才可以碰到。
被卷进了飓风,这是人生中之极大的不幸,可是,我却能睡到一张床上,还能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这又成了人生之大幸。
哪里能有这样的幸运呢?本来应该没命的,却变得像坐享其成的人,不用费力地下海,不用背起那个“超音速火箭型捕鱼器”,就可以吃到现成的鱼。
吃足了,我就在床上休息了一下。
真可惜雷厄没有这样的享受,我想。
在飓风里的其它东西,也没有我这样的享受。
只有像我这样幸运的浣熊,才有这样的享受。
我真希望这个飓风能一直持续下去,让我多多地享受这种其它的浣熊连想也不敢想的生活。
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而已,有谁会真正想一天到晚呆在飓风里,而不是快点回到地上,去过一种真正正常的生活呢?
也不知在飓风里有多长时间了,想必也有四天四夜了吧。在地上的日子,别说四天四夜,就是四十天四十夜,眼睛眨一下,就过去了,可在飓风,就只有一秒一秒地数日子了。
好在还没有死,数一天也是数,数两天也是数,那就数下去吧,只要飓风有耐心,它把我卷到哪里,我就打算数到哪里。
如果是白天,就好说多了,我的眼睛也不必闲着,不仅数日子,还数“飞”到我眼前来的东西,还猜一猜我们现在所处的大致位置。
没想到,时间一长,我生活的经验就变丰富了。
比方,在我们所经过的地方,只要有一些鱼从飓风外围“冲”进来,就说明我们是在海上;如果卷进了沙石,那一定是在海边;如果卷进了树干、树枝,那就是在森林上空了……
不管哪个地方,只要我能拥有幸运就行了。
我就不再害怕飓风消失的时候,把我扔在海中了。
因为作为一只浣熊,我觉得在哪里都是在生活,在哪里都需要有吃的,喝的,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我现在的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我几乎忘记了我的那个伟大的理想:救出弟弟,找一个让我们感到无忧无虑的地方住下去,永远住下去。
第三部分一场格斗(1)
飓风没有把我和索尔抛进大海,而是扔进了一个小树林,一个靠近河边的小树林。
我朝飓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也许是幻觉吧:我感觉飓风也变成了一只细长的手,正回转头,朝我挥手,致意。
我现在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因为我回到了地上。
这才是我正常生活的地方。
“唉,索尔。”我一身轻松地对他说,“这个飓风真够意思,没有把我们扔在海里。”
“因为我们的命大。”索尔说。
“因为到处充满了奇迹。”我说。
“我相信奇迹。”索尔说。
“你也相信奇迹?”
“那当然!”
“我觉得这个奇迹就像是随飓风绕地球转了一圈。”
“从来没有听说过席卷全球的奇迹与飓风。”索尔说。
“现在却让你感觉到了。”我说。
“像你所说的,在飓风里面我也开始找乐趣了,而且我也找到了乐趣。”
“可在飓风里面,我们耗的时间也太长了。”
我开始解开身上的木板,虽然我的思想如此活跃,可我的这身体,都好像被这个可怕的飓风弄得又僵又硬了。
我得迅速让自己恢复过来。
我得迅速恢复自己的跳跃、行走、跑步、转身、爬树等生活的基本功能。
刚落到地上的那会儿,我还不能站在地上。刚一站着,就倒下去了,因为我的腿……
在飓风里的这些日子,我只顾活动大脑和嘴了,没想到被木板夹着的身体竟如此需要照顾,如此脆弱。
练了一个多小时,我才感觉好了一些。
正当我和索尔为终于落到这块有树有河的“好地方”而高兴时,不远处的一棵矮树后,我看到了和我们一样被飓风卷起来,又扔在这里的一个东西。
我们立刻安静下来,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边。
“那是什么?”我小声问。
“好像还在动……”索尔不慌不忙地说。
“动?”我突然怕起来,“不会是老虎吧?”
我一下又变得沮丧起来。
你想想,一个人的生活即使再曲折,也不至于像我这样,好不容易逃到鱼片岛,又遇到了飓风,好不容易等到飓风消失,把我们扔在这么一块安静的地方,却又遇到了老虎。
你老虎要来,迟几分钟也行啊,让我先体会一下落到地上的滋味,然后再来;或者,让我先用一点时间,弄清我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什么方位,离鱼片岛有多远,让我不仅完全恢复我的视力、感觉、听觉,还恢复索尔经常在口头禅中所提到的“采取行动”的力量,然后你再来,这也行啊。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吧,如果你能够预料将来要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那就不叫命运了。
索尔向四周看了看:“这东西和我们一样命大,与飓风僵持到了现在,还没有丢命。”
索尔对这样东西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现在只有用这样东西了。”我取下了一直背在背上的弓和箭,对于一只会“飞”的老虎,也许它们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总比没有好。
我朝那个东西摆好了射箭的姿势。
索尔立即阻止了我,不许我射箭。
我觉得在这样的时候,用我身上的武器来自卫,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终于为手上的这把伴我多日的弓和箭高兴起来,因为它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嗨,还是放了他吧,”索尔说,“他和我们一样,刚刚离开飓风,被抛到这里,身体的各项功能还没有恢复过来,你看,他还不知道走在地上是什么滋味呢。”
“可是,等他恢复过来,我们可就完了。”我像在雷厄家训练的那样,再次拉开了弓,搭上了箭。
通过这次在鱼片岛的经历,我可吸取了一个大教训——不要对周围的任何事、任何人投去太多的感情,也不要对他们寄予太多的希望,这样,你就可以不因为自己投注了太多的感情和希望,而受到伤害了,所以,我接着说:“你在怜悯他,不想伤害他,可他呢,他也这样想吗?”
“毕竟他和我们一样,也是一只动物嘛。”
“看来,你的‘最大的用处就是行动’,在这里并不想用出来了。”我有些嘲讽地说。
“那是相对于‘悲伤’而言的。当你悲伤的时候,所谓采取行动,就是让你忘掉悲伤,可现在……根本没到采取行动的时候。”
“你真的怜悯他了?”我说。
“嗯。”索尔也不回避自己的感情。
“真没想到你心里充满了怜悯。我以前和你一样的,也是这样。可经过了这一次飓风,我不想再像从前了。”
“他说不定并不想伤害我们。”
“不能把别人想得太好,”我打断了索尔,“我就是常常把别人想得太好,才一次一次地……最后落到这般地步。这也是我最近才得出的一个道理。”
“你想雷厄了吧。”索尔说。
被索尔说穿我的心思后,我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可就在这时,那个东西从矮树后蹿了出来。
从他的这一蹿可以看出,他已获得了完全的恢复。
他似乎没有看到我们,但我从他猛然蹿出后防备的姿势,看出了他的警戒和敏锐。
第三部分一场格斗(2)
这不像是一只老虎,因为他不像老虎那么威武,也不像老虎那般高大。
或许他和我一样,只是一只不可能对别人造成伤害的小动物。
也许索尔说的是对的吧,咳,不管怎样,既然我们都是从患难中走过来的,的确应该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感情才是吧。
我也正等待着对方的反应,看看到底该不该付出我们宝贵的感情,同病相怜的感情。
因为,如果他是敌人,我们的这种感情就会害了我们自己……
如果他是敌人,就是我使用箭的大好时候。
因为我身上的箭,就是为这个时候准备的。
为了不让他发现我们,我收起箭,在离他不远的另一棵矮树后蹲了下来。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立即把视线转到了我们这边。
他似乎还没有看到我们,可他的动作迅速、麻利,有着一种对周围环境的格外小心。
觉得并没有什么危险后,他在矮树附近活动了一下身子,准备离开。
我也随即站起了身。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我看到他又一次把头转向了我们这边。
这时,他似乎确定有什么了,在那里权衡了一下,不顾一切地向我们猛扑过来。
几秒钟的时间,他就蹿到了我们所藏的矮树前。
我本能地抓住索尔,转身就逃。
他当然扑了个空。
我本想再次拉开弓,可来不及了。
对于这样一只不顾一切扑向我们的动物,还有什么必要对他付出怜悯之心?
索尔还是那个态度,不愿我伤害他,更不愿我用箭杀死它,他的原因很简单:这是一只和我们一样,久经磨难的动物。
可他又朝我们逃跑的方向追了过来。
我朝一棵大树跑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到了树上。
没想到他也会爬树,也跟着跳上了树。
借着这棵树粗粗的枝干,我又跳到了相邻的另一棵树上。
他在我跳的地方试了一下,没有再跳。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可他的脚没有动。
“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只发疯了的猛兽,没有一点患难之情……”我对索尔说。
“是一只山猫。”索尔小声说。
“山猫?山猫有这么大的威力?”我有点不信,但细看一下,的确有点像,“我们是两个,居然还怕他一个!他如果再追,我就不客气了!”
看到他站在我起跳的那个地方,不准备再跳,仿佛不敢再跳,我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弓,对准他。
“不要拉弓,”索尔还在阻止我,“我看他并不想把我们怎么样,他只是和我们一样,刚刚从飓风里出来,对周围的环境还没有适应的山猫。”
“要是再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还以为我们怕他呢!”
“他不像要置我们于死地……“我看还是先等等。”索尔还在劝我。
“好吧,我们没死在飓风里,看来,却要死在这只山猫手上了。”
索尔很不满意我对山猫坚持要用弓和箭的态度。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索尔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我坚持要拉开我的弓和箭,当时也不是真想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