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香绿罗裙 作者:蓝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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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香绿罗裙 作者:蓝蔻儿-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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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着滋润的小雨,我缓步走下了假山叠嶂的水云亭,往左经过一座平卧水面的三曲桥,却发现了在水涯山坞边,有一所花树掩映下的琴房。 



  好奇的我,推开了纹饰着各种戏文图案的雕花落地窗,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纷呈的乐器世界。 



  钢琴、古筝、琵琶和翠笛等中西式乐器分不同的区域陈列在房间里,使得这所琴房犹如杂家荟萃,熠熠生辉,体现着主人附庸风雅的豪情。这些乐器显然已经久未被人拨弄,显得有点孤单,但却被仆人们收拾得一尘不染。 




  我轻轻地提裙跨进琴房,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一把乌红锃亮的红木琵琶上。 



  我把它轻轻地从桌上拿了下来,这是我最熟悉的乐器。 



  自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我对琵琶的轮指、弹挑、推拉等技法至今耳熟能详。 



  此时的我,忽然间来了兴致,急切地想释放一下这些天来涌动在心里的委屈与不快。 



  于是,面对着近处东墙下几丛翠翠动人的幽篁,聆听着秋风细雨簇拥下竹叶敲窗的“沙沙”声响,我怡然自得地焚起了烛香,在午后一片安然的宁静中,操起了沉甸甸的琵琶,校正了一下弦音,弹起了那首母亲生前最为喜爱的、饱蘸着激情与喜悦的“龙凤呈祥”。 




  渐渐地,如痴如狂的音符一个又一个地从我的纤纤玉指下滑落而出,就像我体内的血液一般奔流不止。我仿佛忘记了一切,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孩提时代,重新变回了那个总绕膝在母亲身边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琴声穿过周家花园烟雨迷蒙的上空,声声不息地缭绕在周家大院里。 



  当最后一个音符随着我右手轮指戛然而止时,我内心的激动却仍未平息,清脆的挑弦声仍旧余音袅袅地回旋于四壁之间,挥之不去。 



  突然,我眼睛的余光里瞥见了一个人影站在了门外,像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一动不动。我条件反射地“啊”地惊叫了一声,手中的琵琶被我突然的失力掉在了青砖地上,发出了一声如泣如诉的哀叹! 




  我惶然地低头一看,两根丝质弦已被突然的失重而震断,正抖抖索索地望着它同样惊魂未定的主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 



  “是谁,谁在那里?”我的声音胆怯而又颤抖。 



  那个影子却仍然无声无息,好像一个鬼魅一般岿然不动。 



  我浑身顿时起了一层缜密的小疙瘩。 



  踯躅地跨过了躺在地上的琵琶,蹑手蹑脚地移至窗门前,扶住窗框,我慢慢地探出半个身子往外一瞧,却不由得重重缓了一口气。 



  “荣妈!您怎么啦?也不回个声,真把我吓死了!” 



  荣妈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倒好像是被吓坏了。 



  “太太,原来是您呀!可真把老婆子吓着了,我还以为是二太太的幽灵在弹琴呢!”荣妈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荣妈的话让我吃惊不小。 



  “怎么?二太太也会弹这首‘龙凤呈祥’吗?” 



  “哎哟,可不是嘛!周家人谁不知道,二太太虽然在周家时间不长,却整天都要到这里来弹琵琶,每次都弹这首曲子,耳朵里都快生茧子啦!” 



  原来如此! 



  难怪周叔对我情有独钟,看来我的许多方面的确与死去的二太太极为相似! 



  但是,我的脑海里搜集的所有关于二太太的信息,却怎么也无法与一个青楼女子联系在一起。 



  也许眼前的荣妈可以为我解开这个谜。 



  于是,我缠着荣妈,从老人家口里得到了一个关于二太太的完整形象。 



  果不其然,正像周汝佳说的那样,周玉成的二太太在未嫁入周家之前,的确是同里镇上落玉阁里的当红名妓“玉牡丹”。 



  只是,“玉牡丹”出身寒门,长得如花似玉,父母相继过世,无依无靠之际,被落玉阁老鸨看中,悉心培养成一名诗文并茂、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青楼艺妓。 



  《水香绿罗裙》七(3) 



  “玉牡丹”心高志远,虽人在娼门,却从来只卖艺不卖身。她的姿色与绝佳技艺惊动了四野的猎艳豪绅,一时间,落玉阁门庭若雀,这让老鸨喜得合不拢嘴。不过,老鸨深知她的孤傲,暗地里一直盘算着为她找一个出得起大价钱的主顾。 




  一天晚上,年轻的周玉成被几个生意上的客户强行拖到了落玉阁。 



  桃红柳绿的艳门里,兴奋的嫖客们正望眼欲穿地一起争睹落玉阁当红名妓的风采。 



  “玉牡丹”一袭艳丽的紫色衫裙,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紫色的绸缎在灯影下泛着幽幽的冷光,裙摆处绣着一朵盛开的白牡丹,与她凝脂一样的肤色相得益彰,惊艳中透着一股非凡的冰清玉洁,直把许多慕名而来的嫖客看得一片嘘声四起。 




  台上的美人好像如入无人之地一般,优雅地倚凳而坐,从容不迫地调整了一下手中的琵琶姿势,在一片污浊的沆瀣之气中,玉指轻挑了一下丝弦,顿时,场下的躁动平息下来。 



  只听嘈嘈切切的琵琶弦音,伴着一腔幽怨,把一首“昭君怨”的琵琶曲演绎得淋漓尽致,博得了所有人的喝彩。 



  台下的周玉成惊呆了,为她的娴熟技艺,更为她玉指间流淌出的一种心碎的美丽与哀伤。在落玉阁这种三教九流的混杂之地,竟然也有如此清丽娟秀而又技艺超群的女子,这实在令他大惑不解。 




  从此以后,周玉成成了落玉阁里的常客。 



  “玉牡丹”的琵琶把他带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让他饱尝了中国古老乐器的丰沛神韵。而她的弹词唱腔,又蕴含着一种江南水乡女子的妩媚诱人,如流水般明丽透彻的独特魅力,更勾起了他柔情百转的飞扬思绪,久难平静。 




  他在与“玉牡丹”的不断接触中,发现了她的美丽,她的善良,和她对世俗的一种不屑一顾的孤傲,这是一个身处红门的女子难能可贵的美德。这让周玉成心里下了某种决心,他决定拯救这个品位不俗的女子,他觉得她应该得到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混迹于这种污秽不堪的场所,去赢得那些蝇营狗苟的男人们的垂青。 




  同时,已经丧妻五年的周玉成,也是为了满足自己蕴藏很久,又重新泛起的一丝情愁,这个女子实在有太多的温情,荡涤他那颗尘封已久的心灵。 



  周玉成对玉牡丹的这种痴迷并没有逃脱落玉阁老鸨阴鸷锐利的双眼。结果,老鸨开出了一个落玉阁有史以来的最高天价,而周玉成却毫不犹豫地赎回了“玉牡丹”的卖身契约,将她娶回了周家,成了周老爷的二太太。 




  也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娶过门不久的二太太享受不了这份荣华富贵,离奇地溺水而亡,成了周老爷心中永远的痛。 



  所以,同里镇上一直流传着周玉成克妻的说法,原因是周家祖传的龙凤椅是一对活宝,娶进门的女子的命运都掌握在它们手中。 



  而周老爷从此以后也就断绝了再次娶妻的念头。 



  可是,十多年以后,爱情再一次垂青周玉成,一个名叫“叶子”的绣花女,不信同里镇上关于周家的邪说,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周家,成了周玉成的三太太。 



  在荣妈长长的叙述里,总是夹杂着太多的叹息。 



  “唉─我们家老爷的命可真的是苦啊!太太啊,老爷的脾气是固执了些,您可得多为老爷着想。您长得虽然挺像二太太,可千万不能像她那样,遇事要想开一点,有什么委屈向老婆子多讲讲,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啊?” 




  “荣妈,我不会的,我心里早把您当亲娘一样看待了,放心吧,我会体贴老爷的。” 



  “这就好!赶紧与老爷生个孩子吧,让周家也和别人家里一样热闹热闹!” 



  “荣妈,看您扯哪儿去了!” 



  一提到要与周叔生个孩子,我又满脸飞红,这一直是我的一个夙愿,荣妈虽老,心里可比谁都亮堂。 



  我不好意思地反身关上琴房的落地长窗,挽着荣妈一起往前宅而去。 



  一路上,一个丫环交给了我一封电报。 



  拆开一看,我却不由得犯了难。 



  电报是上海的蓉芳拍来的,只一行字,让我火速去一趟上海,但没有写明具体原因。 



  我心里琢磨着没准是为了汝佳与艳艳的婚事。 



  可是,为什么非要让我去上海呢? 



  再说周叔为了这门亲事还在生着汝佳和我的气,他会同意我去吗? 



  晚上,我把电报给了周叔,没想到他却说:“蓉芳能有什么急事,不过也好,你呆在家里也闲得很,不如去她那里散散心,我就不陪你了,让毕福跟着去吧。” 



  我心想着,这回自己发誓再也不管闲事的愿望可就又泡了汤了。世上的事啊,真的是没个准。 



  这样,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替换的裙衫,便与毕福一起启程离开同里,去了繁华的上海。 



  喧嚣的都市让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到处都充斥着工业味道,与水乡的宁静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我好像置身在一个怪异的庞然大物里,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让我一下子很难适应。 




  好歹毕福一直周全地照顾着我,让我身处异地仍有一种相对安全的感觉。 



  毕福带着我先去了周氏公司,这是一幢面积不算太大的二层小洋楼。在总经理室,我们见到了胡巍。 



  《水香绿罗裙》七(4) 



  胡巍见了我们,仿佛看见了救星。 



  “太太可来了,我都快愁死了!”胡巍显然是真的发愁,愁得胡子邋遢,愁得衣冠不整,没有了一点精神,好像一只霜打后的茄子一般委靡不振。 



  我不禁有点可怜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艳艳吧?” 



  “正是艳艳,跟我回家再说。”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匆匆忙忙地来到了胡家。 



  胡家住的是一座欧式小洋房,精致玲珑,风格完全与周家不同,大部分都是西洋摆设,连家具都是纯白镂金的欧式风格,却也显得殷实富足。不过我觉得整体有点过于飘浮,只有客厅里悬挂的几幅气势磅礴的中国水墨山水倒让我觉得甚为亲切,我想也许是出自胡巍之笔。 




  蓉芳见了我,并没有像胡巍那样显得急迫,但她那过于做作的热情,总让我感到有点吃不大消。 



  “哟,表嫂来啦,可把您盼来了,真是贵客临门,我要是不拍份电报,恐怕请都请不来吧?” 



  我对她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哪儿的话呀,艳艳呢,她怎么啦?” 



  “在楼上房间里生气呢!可别提了,她一看您来的信呀,整天哭成个泪人似的。这不,现在开始绝食,不肯吃饭了,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听这话,我也不免有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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