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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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成熟-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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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于1933年。在他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多余的人———他曾有个兄弟姐妹,活下来6个,他排行老三。这么多嘴巴,父母早已不堪重负。生母早逝,他在家里并没有享受到多少爱和童年的快乐。上学了,瘦弱多病的他一副窝囊样子,让人觉得选他作为炫耀力量和发泄的对象毫无危险,因此很快就成了校园暴力的攻击对象。他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吭,既不叫疼也不求饶,这就更勾起了施暴者的摧残欲望。而他,就在拳打脚踢之中完成了对自己坚韧和耐力的培养。这时候,如同石缝里求生存一般艰难的陈景润,把演算数学题当成了他的治伤良药,当成了他的心灵慰籍,也当成了他的全部乐趣。    
    高中时代,正逢抗日战争,原是清华大学航空系的主任成了他的数学老师。就在他的课上,陈景润第一次听说了歌德巴赫猜想。    
    老师告诉他们,数学分为两大部分:纯数学和应用数学。纯数学处理数的关系与空间形式。在处理数的关系这部分里,讨论整数性质的一个重要分支,名叫“数论”。在数论中,有一道著名的难题,叫歌德巴赫猜想。在1742年,德国数学家歌德巴赫发现,每一个大偶数都可以写成两个素数的和。他对许多偶数进行了检验,都说明这是确实的。但这需要予以证明,因为尚未经过证明只能称之为猜想。歌德巴赫自己不能证明,就写信告知赫赫有名的意大利数学家欧拉。但欧拉一直到死,也没能完成证明。从此,这成了一道难题,曾有无数人为之努力,但没人能够成功。    
    老师又说,自然科学的皇后是数学,数学的皇冠是数论,歌德巴赫猜想则是皇冠上的明珠。    
    自此,歌德巴赫猜想便深深地植根在陈景润的心中。老师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学生将成为穷其毕生去摘取数学皇冠上明珠的人。    
    1950年,陈景润考取了厦门大学数学物理系,到三年级进入刚刚成立的数学系。虽然是大学,但陈景润享受的却是研究生待遇,因为数学系有4个教授、一个助教和4个学生。陈景润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开始了他最快乐、舒畅的生活。    
    1953年,由于成绩优异,百废待兴的国家又急需人才,陈景润和他的同学们就提前毕业了。他被分配到了北京,成为一名中学的数学教师。    
    陈景润对自己所获得的好运并没有欢天喜地,相反地,他感到忧愁和恐惧。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有许多缺点乃至缺陷的人,最要命的就是不善交往和言谈,这经常让他觉得与人打交道是一件又累又麻烦的事。而老师———传道授业解惑,自己能是一个好老师吗?    
    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同样是演算数学题,换在了课堂上,陈景润就感到不幸福。他口中呐呐,含糊不清,学生更是如坠云雾。他一次次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学生对他、还有数学也失去了耐心。这样的心境,再加上生活的过分简单随意,对他身体造成了伤害,他一年住了6次院,做了3次手术,成了有名的“病秧子”。    
    在这样的窘况下,他并没有放弃对数学的研究,他十分艰难地“啃”完了华罗庚的新著《堆垒素数论》。同时,他还开始为可能的失业做准备:节省每一分钱,以在失业后还能维持一段生活,让他能继续进行数学研究。至于以后怎么办,就不想了。对于数学他才思敏捷,可对于生活,他不愿动脑甚至无从动脑。    
    一次,陈景润所在中学的校长见到厦门大学校长、马克思的《资本论》的翻译者王亚南,立刻好好地把陈景润质疑了一番。王亚南非常吃惊,他一直认为陈景润是厦大最好的学生。他认为,即使陈景润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师,那也只是他不适合这个工作。王亚南把陈景润带回了厦大,把他安排在厦大图书馆,却又不让他管理图书,只让他潜心研究数学。    
    1954年,21岁的陈景润写了一篇文章,寄给中科院数学研究所所长华罗庚,对华罗庚的名著《堆垒素数论》的一个结论提出质疑,并做了改进。华罗庚从文章中看到了陈景润超人的数学才华。于是,1956年年底,陈景润又被召回北京,在数学研究所作实习研究员。    
    华罗庚所长提出:侧重于应用数学,但也要去奋力摘取那颗皇冠上的明珠———歌德巴赫猜想。    
    当时,陈景润住在中科院数学所集体宿舍的病号房,按照规定,晚上10点必须熄灯。熄灯之后,陈景润总是拿着纸和笔,到楼内洗手间席地而坐,埋头计算题目,常常通宵达旦。别人问他:“我经常失眠,就怕缺觉。我睡得比你多,精神没你足,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失眠说明不缺觉,应该起来工作。”    
    为了摘取歌德巴赫猜想这颗数学王冠上的明珠,他规定自己每天凌晨3点学外语,每天去图书馆。他投入到了痴迷发呆的程度。中午闭馆时间到了,管理员大声地问里面是否有人,全神贯注的陈景润听不见。等他发现自己被锁在里面,就又回到老地方,扎进书堆里去了。    
    


《千万别成熟》 第四部分聪明人最愚蠢,呆傻人最智慧(2)

    他的生活简单到了只是让他活着的地步,经常衣冠不整,脸上带着肺结核病人特有的红晕,连走路都在思考问题。一次撞在树上,还说:“对不起。”一时传为笑谈。    
    其实,外表平和的他骨子里是一个心气极高的人。1957年,林群如(著名数学家、中科院院士)问他:“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他回答:“打倒维诺格拉多夫(苏联的世界级数学权威)。”对他的执著和痴迷,人们也有议论、误会,甚至嘲讽,他无暇顾及。    
    正在这时,“文革”开始了。陈景润理所当然地被批判了,他是修正主义苗子、白专道路典型、白痴、寄生虫、剥削者。过了一段时间,病重的陈景润回到了自己6平方米的小屋。虽然下面的锅炉房烟熏火燎,小屋里没有桌椅,但他又可以趴在床上读书运算了。他多么想躲在这颠倒了的世界里的一角,安静地搞研究啊!但总是有人不能忘记他,每天都有人来敲门查户口,还把他房间的电灯铰了下来,开关线也拉断了。陈景润买来一只煤油灯,在窗玻璃上糊上报纸遮光,神经极度衰弱的他在黑暗中挣扎着生活。他惟一的心灵安慰就是数学,6平方米的小屋成了数学研究的天堂。    
    后来,环境有所好转,允许他去图书馆了。支持他的人们把他藏在一个小书库的幽静角落里。更为宝贵的是,由于一些研究员的坚持,数学所一直订购世界各国的文献资料,从未间断。陈景润就像一个饥饿的人见到了面包,一个久涉沙漠的人见到了水,长久压抑的工作热情极大地爆发出来。因他多年凌晨3点起床学外语,已经掌握了德语、法语、日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大学还学过俄语,这些积累终于得到了充分施展。    
    1973年春节,新上任的数学所领导看望了陈景润,还送了他一些水果。已被人遗忘多时的陈景润激动极了,这是第一次有领导来看望他。他端详着水果袋:“这是水果,我吃到了水果,这是头一次。”他把自己锁进小屋,再也没出来。春节假期过后第一天上班,他就把一份手稿交给领导,说:“这是我的论文。我把它交给党。”    
    就这样,一个世界奇迹诞生了:在恶劣的物质和精神环境中,6平方米的小屋,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和一只笔,演绎了几麻袋的草稿,证明了“1+2”———后来被英国数学家哈勃斯丹和德国数学家李希特命名为陈氏定理。他们认为陈氏定理是“筛法”的“光辉顶点”。在国外的数学出版物上,“杰出的成就”、“辉煌的定理”等赞誉不胜枚举。    
    而此时的陈景润,生命已几近垂危。在毛泽东和周恩来的亲自过问下,陈景润住院治疗。    
    由于徐迟的报告文学《歌德巴赫猜想》的发表,陈景润闻名遐迩。其原因,一是他的成就,二是他的“怪”和“笨”。当时,许多老百姓把他的“怪”和“笨”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于,陈景润的这种特点成为20世纪80年代中国电影里知识分子形象的范本。    
    1978年,陈景润在医院对女医生由昆一见倾心,也就有了陈景润人生中惟一一次分心。不要说恋爱,陈景润和女性相处的经验都没有。他费尽心思找到了和由昆一起学习外语的借口,尽管由昆并不欢迎,但陈景润还是用英语说出了:我爱你。由昆马上用中文回答:“这不可能。”这时,陈景润的执著再一次显现出来,他仍然毫不停歇地进攻。慢慢地,由昆了解了陈景润,她终于接受他了。    
    1980年,47岁的陈景润和29岁的由昆结婚了。迟到的爱情和婚姻更容易让人沉醉,然而,陈景润仍然每天工作小时以上。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蜜月开始还没几天,陈景润就独自一人回到了他在中关村那间6平方米的小屋。他有自己的生活规律,也许他11点就要休息,也许到后半夜2点又要起床。而实际上,他又多么需要妻子的照顾!    
    陈景润“在科学上是巨人,在生活中是孩子”。早在厦门大学读书时,陈景润就不会照顾自己。他只有在十分饥饿时才去吃饭,衣服也要等到迫不得已时才脱下来,放在盆里浸一浸、搓几下,拿起来晾干就算洗过。1952年,系里开展思想改造活动时,陈景润才当众保证以后每天刷牙、洗脸。但没坚持几天,又搁下了。结婚后,陈景润也逃避刷牙,每次都被由昆“揪”来刷牙。陈景润刷牙的时候常常用力过大,把牙龈都刷出血来,由昆十分心疼,干脆替他刷。1984年后,陈景润一天刷两次牙,一周洗两次澡,两天刮一次胡子,两周剪一次指甲。这一切他自己都干不好,是由昆替他做和教他做。    
    对数学的挚爱,已使他忘记了一切外在的事情:饥不知食、食不知味,与人交谈口中呐呐不知所云、神情恍惚……这一切实在是由于过分投入而进入了忘我状态。除了事业,陈景润对做人的其余一切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向着既定目标。他竭尽全力发展了自己卓越的数学才能,而另外的方面则显得低能,以至于成为世人眼中的“怪人”、“畸形人”。但是,正是因为“怪”,科学家才成为科学家。陈景润的“怪”和“笨”是与他对数学的偏爱与痴迷分不开的,“怪”和“笨”成就了陈景润。    
    1984年,陈景润从书店出来,被一辆自行车撞倒,不省人事。几个月后,主管国家科技工作的方毅见到他呆板的“面具脸”,指示赶紧去医院做检查,被确诊为帕金森氏综合症。自此,病魔一直纠缠着他。在生命的最后年里,他依然呕心沥血地做着冲刺。在最后的几个月里,陈景润痛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手中还握着一本数学书籍。数学家、中科院院士王元痛惜地说:“你就放弃它(歌德巴赫猜想)吧。你已取得的成就,至少本世纪无人能望其项背!”陈景润摇头,缓慢又坚决地说:“不!”    
    1996年3月19日下午1点10分,陈景润带着不能企及“1+1”这颗数学皇冠上的明珠的遗憾,和不屈不灭的永恒追求,走了。他死不瞑目。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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