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 2007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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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2007第6期-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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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怎么知道!”秦波心里虚虚的,声音有点颤。
  第二天岑洁果然请了狗小姐来。带狗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的眉骨 特别突出,因此看上去脑袋上像是长了两个角。他带来的狗棕色皮毛,很健壮。 秦波甚至怀疑这条狗其实也是一条公狗。秦波历来讨厌不男不女的人。
  他站在“酋长”的角度,希望今天来的狗小姐,是一条很柔媚,雌性味儿很 足的年轻母狗。但来的却是这样一条狗,看上去比公狗还健壮。该不会它就是一 条公狗吧?是来蒙我们的吧?
  “酋长”见了狗小姐,一下子就亢奋起来。它腾跃起来,风一样向狗小姐扑 去。看来狗和人不一样,狗的审美观,毕竟不同于人。秦波眼里不公不母的东西, 在“酋长”眼里,却是最性感最风骚的。它一下子就扑到了狗小姐的身上。它很 直接,招呼都不打一个,也没有前戏。它如此猴急,让秦波觉得有点丢份。
  狗小姐被“酋长”的急吼吼吓着了,它惊恐地吠叫起来。 头上长角的男人,一脚把“酋长”踹开了。他护住狗小姐,说:“价钱还没
  说好呢!”
  “你说嘛!价钱你说!”岑洁一副女老板派头。
  “两百!”狗老鸨说。 秦波心里一格登,有没有听错?真的是两百么?狗打一炮,也要两百?这不是
  他在油车桥下遇见的漂亮小姐开出的价么?狗都要两百,太离谱了吧?漂亮小姐最 后都主动降成一百。二马打一炮,只花了十块。而据岑洁讲,有的野鸡只要五块 钱。人搞一下只要五块,狗搞一下却要两百,这账怎么算?狗搞一次人可以搞四 十次。
  “一次两百么?”岑洁问。 狗老鸨说:“当然是一次,不见得两百包月吧!” 秦波说:“太贵了吧?” 狗老鸨说:“一点都不贵,你可以去打听行情。” 秦波说:“有的野鸡只要五块!”
  狗老鸨笑了,他一笑,脑袋上的两个角更突出了。他的笑很狡诈,因此他看 上去非常阴险凶狠。他笑道:“你有没有搞错,五块钱?五块钱到哪儿去搞?五块 钱的是工地上的烂×,一般的人谁要搞?我这是纯种的狗,年轻的母狗,相当于 十六七岁的姑娘,它闹不好还是个处女。两百一点都不贵,它要真是处女,让你 们家狗开苞,收一千都不贵!”
  他又说:“贵还是便宜,要看什么样的狗。五星级饭店的小姐,至少要一千。 我这是纯种狗,苏格兰牧羊犬。你要搞洋妞,一千都搞不定的!”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酋长”很不安分。要不是秦波抱着它,它早就闪电一 样扑向狗小姐了。秦波搂着它,不让它冲出去。它在秦波的怀里像装了弹簧一样 跳腾着,吼着。
  岑洁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显然她生气了。她对狗鸨母说:“少废话,两 百就两百,就这样吧!”
  两边都把狗放开,“酋长”飞身就趴到了狗小姐的身上。狗的交媾让秦波感 到羞愧,他想躲开,不看这场面,但又不好意思走。他要是走开,故意不看,别 人会怎么想?人家会觉得他是个伪君子。
  这个头上长角的男人,他一边看狗交媾,一边不怀好意地拿眼睛瞟岑洁。秦 波心里很来气,但他不敢发作。这个男人眼睛里的凶光,让秦波惧怕。
  看得最起劲的人,是陶阿姨。她没到院子里来,她只是在屋子里,通过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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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的窗子向外看。她的脑袋尽量向外探,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她的样子,让秦
  波感到厌恶极了。他就对陶阿姨发火,“你快去做饭!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火发得莫名其妙。岑洁看了他一眼,暖昧地笑了。 岑洁嫁给秦波,直到今天,她的父母还耿耿于怀。当初二老竭力反对。尤其
  是母亲,甚至都以自杀威胁过。岑洁的母亲姓管,是个老党员,大家都叫她“管 同志”。管同志认为,他们的女儿,要嫁给爆炒米花家庭,这实在是贱卖了,有 失体统的。岑洁却说:“他又不是爆炒米花的,他是大学生,是人民教师。”管同 志说:“你是不是急着要出嫁?逮着谁嫁谁?”岑洁说:“你们不要管我,不要逼我, 我嫁这个人是嫁定了!”
  岑洁的父母认为,女儿嫁给秦波,绝对是他们家庭的一桩丑闻,一场灾难。 他们气得连婚礼都没有出席。岑洁从小就是一个脾气特别犟的人,如果一切风平 浪静一帆风顺,她也许会觉得嫁给秦波真是一件乏味的事。但是父母的反对,好 像燃料,好像催化剂,反倒令她来了劲。让她觉得嫁给秦波,是一件惊世骇俗之 举,是逆风行舟劈波斩浪,很有反潮流的快感。
  她知道,秦波对她的父母也因此耿耿于怀。她那时候就劝他:“你别怪他们, 你还要感谢他们呢。要不是他们这么反对,我保不准还不嫁给你。”
  秦波和岑洁结婚后,他与岳父母,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虽然在二老面前, 他总是表现得很谦恭,但他心里不喜欢他们。他知道他们瞧不起他,因为他的父 母没文化,是爆炒米花的,家境贫寒,与副县长的家庭绝对是门不当户不对。他 每看见他们,甚至只要想到他们,就有屈辱感。他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他们。 但这不现实,他是他们的女婿,不可能不见面的。好在岑洁不小瞧他。为此他感 到幸运,为此而有幸福感。岑洁曾经说过让他非常感动的话,她说,在中国是没 有真正的贵族的,所有的人祖上都是农民,都是乡下人。她对秦波说:“你父母 是从苏北过来的,我爷爷也是苏北人,我爷爷还是个要饭的。”
  秦波在感激岑洁之余,心里想,岳父母歧视他,真是没道理,爆炒米花怎么 啦,爆炒米花总比要饭强吧?大家都是苏北人,牛什么呀!
  岑洁知道,秦波与她的父母,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像真正的一家人那么亲切 交往的了。因此回娘家看看,她一般都不勉强秦波一起去。“那个人呢?”二老通 常都要这么问她。他们通常都是称他“那个人”。她便以种种借口来搪塞。“他倒 蛮忙的嘛!”他们就以讥讽不屑的口吻这么说。
  而父母来岑洁家,一般都是秦波不在的时候。大部分是白天,白天的下午, 秦波正在学校上课。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故意,也许二老就是不想看见“那个人”。 也许呢,只是巧合,只是因为老人们不喜欢夜间活动。对岑洁来说,她比较满意 这种现状。她也不太愿意父母和秦波多见面。她知道双方彼此都不喜欢,少见为 好。虽然说,每次遇见二老,秦波的态度都是很谦恭的。但岑洁知道,他的心里 很不快。二老在他面前难以掩饰的傲慢,一定刺伤了他的心。
  在这一点上,岑洁比较理解秦波。但她无法让她的父母改变对秦波的态度。 他们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于这样了。他们不光对出生在爆炒米花家庭的女婿是这 样,在外面,对其他的许多人,也都经常摆出副县长和县长太太的架子,一副高 高在上的样子。岑洁很反感他们这样。但她无力改变。当然反过来,她觉得秦波 身上也不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如果他诚恳一点,能够对二老主动敞开心怀,以 真正的自家人的姿态与他们交往,相信情况就会好得多。她了解她的父母,他们 就是喜欢听好话,就是喜欢得到尊重,喜欢占上风,其实心地挺善良。如果秦波 就像是二老的儿子那样,那么他们一定不会再计较他的出身,一定会喜欢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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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把他当亲生的儿子来看待的。
  但是不可能,岑洁知道,要秦波做到这点太难了。确实也不太容易做到这一 点。她因此也就认为不必强人所难。
  有一次二老破天荒晚上到女儿家来,原因是他们那一带突然停电了。二老看 电视连续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如痴如醉,一集都不肯漏看。于是就急奔女儿家 来看了。秦波一个人在楼上的大阳台上喝茶吹风看夜景,没有下来。“那个人呢?” 他们照例问。岑洁说:“他不在家,在学校给学生补课呢。”
  秦波在大阳台上灌了很多茶,却不敢去厕所。他怕楼下的岳父母听到声音。 他甚至嗓子口痒了,也不敢咳嗽,强忍着。他屁股下面的藤椅,只要身子一动, 它就发出嘎嘎的声响。他因此还不敢动。他连站起来活动活动都不敢。因为一站 起来,椅子就会很响地叫起来。他听到楼下大客厅里电视机开得很响,不时还有 岳父很响的嗓门——他人没到七十,耳朵就不太好使了,电视机必须开得很响, 说话也大声。秦波希望电视连续剧早点结束,他们可以早点走人。他突然觉得自 己就像一个逃犯,被岑洁窝藏在家里。他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憋着一泡尿, 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因为“他不在家”。
  期间陶阿姨上楼到阳台上来晾衣裳,秦波才终于逮到机会放肆地动动手脚, 松一松全身筋骨。虽然嘴里仍然不敢发出声音,但椅子响什么的,就不怕了。因 为楼下的人知道是陶阿姨在阳台上。秦波长时间一个人呆在阳台上,呆在黑暗中, 他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就问陶阿姨几点了。他不敢出声,他将嘴凑到 陶阿姨的耳朵边问了她。而她的回答是,她也不知道几点了;因为她没注意看时 间。她答话的时候,当然也不能说出声音来,她也把嘴凑到秦波的耳朵边讲。秦 波觉得滑稽:在晚风清凉的夜的阳台上,他和陶阿姨,就像是一对偷情的男女, 在咬耳朵,说悄悄话,惟恐被人听到。陶阿姨和他说话时,他闻到了她嘴里的大 蒜味。他和岑洁曾多次严肃警告,让陶阿姨不要再天天咬蒜瓣吃,虽然有益健康, 但气味不佳,散发得满屋子都是,难闻极了。看来她阳奉阴违,还是偷偷吃了。 陶阿姨晾完衣裳离开阳台的时候,秦波差一点告诉她,自己的尿已经急得快
  憋不住了。 二老一走,秦波就直冲卫生间解决。解决完了,下楼埋怨妻子,说都是因为
  她说谎,才给他带来了如此痛苦。“比坐牢还难受!”他说。他很大声,显然出于 愤怒。他不怕走不多远的岳父母听到他的声音而折回来。岑洁的眼光,钉子一样 射向他,她说:“我说谎?我为什么要说谎?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心里不是希望我说 谎么?”
  她的眼光是犀利的,能够穿透他的身体抵达他的内心。他害怕她这样的眼光。 每当她这样看他的时候,他都心虚得不得了。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是他的内 心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他有许多纷乱骚动而不可告人的心思。每当她以如此尖锐 的目光看他时,他都会迅速回避。他要守护他内心的世界,不让她洞穿其秘密。 断断续续地请狗小姐来,前后一共折腾了半个多月。“酋长”的发情期过去 了,它终于安静下来了。它瘦了,毛也有点散乱,看上去叫人心疼。秦波买了一
  大包火腿肠回来,经常坐在沙发上一边喂它吃,一边抚摸它。 这段时间里,秦波的轻摩一直没坏。除了油表的指针不会动了,像是画上去
  的一样。除此之外一点毛病都没有。真是奇怪。从前它可是一辆老爷车,三天两 头出问题的。以前总出毛病,出了毛病,就去“宇速”找大马。现在它好好的, 一点事儿都没有,秦波决定也要去找大马。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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