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谈这个。你没和任何人谈起这件事,所以你就应该每周到这里来一次,和我谈谈。这并不是说我认为你又要精神失常了。”
她紧张地点点头,心里想:“如果心理失常又开始的话,我能不能辨认出它的征兆,会不会有人告诉我这种征兆?”
“很抱歉,”她小声说,“去年春天我中止心理治疗的事——没有……没有和您事先商量。我只是想知道能不能靠自己生活下去……”
“别说了。我理解。重要的是,你已经明白自己需要帮助,你不会再一个人熬下去。”他继续说道,换了个话题,让这个尴尬的时刻尽快过去,“目前,案子进展如何了?”
“一切都按部就班。联邦调查局的人稍微让步了,汤姆·德拉弗罗斯在等着好戏呢。如果我输了,他就会把我搞臭,然后像个英雄一样冲进来指责我。如果我赢了,哦,可能结果也是一样。关键看这股政治风往哪个方向刮了。”
“我刚从纽约市班特林的医生那里弄到了他的医疗记录。”她说,“还有诊断书。祁斯克尔在他的议事室里看过了,只有当班特林把他的精神状况提到法庭上来讨论,这个医疗记录才有用。我要把这个用来作为证据。这是联系他和安娜·普那多的又一线索,也是连接其他六个女孩的线索,医疗检测办公室已经在她们尸体里发现了‘好度得’。他的医生给他开了每天20毫克剂量的‘好度得’。”
“这可是非常大的量啊。他现在还在接受那位医生的治疗吗?”
“那位医生叫凡恩伯格。他有时会去看病,那位医生每三个月给他开一次药。”
“医生给他的确切诊断是什么?”
她摁灭了最后一个烟头,疲惫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离开。“边缘性格异常外加极端暴力反社会倾向。换句话说他是个完全反社会的人,这个用不着医生的诊断,我也知道。”
第五部分 格雷戈·钱伯斯第55节 她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万圣节的早上,天热得仿佛地狱的炼火在炙烤着大地。一股热潮席卷了迈阿密,已经有两天了,用88华氏度的高温、95%的湿度和猛烈的下午雷暴诅咒着迈阿密。多米尼克站在格雷厄姆大楼外面,他外套里面的衬衫已经汗湿,贴在胸口。现在是十点一刻,他差点迟到。
他本来有两个约,一个是为了“丘比特”案子约见罗·顿·布莱克,另一个是佛罗里达司法厅的专员,他把这两个约的时间都推迟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到这里来。虽然她没有要他来,肯定现在也不会给他打电话,但是他还是认为自己应该来。他看到过好几次,只要一提到班特林的名字,她就变得很焦急;只要不得不和班特林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她的举动就非常奇怪、紧张。她的眼里满是恐惧,无法自控地浑身发抖。过去的几天里,她一直在准备今天开庭,因为班特林申请证据排除,她在这几天里非常沉默,神经崩得很紧。她不想和他说话,而是把紧张感怪在接手了这么一件控诉一级谋杀的案子,得失攸关。他仍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她眼中的恐惧绝对不是一件一级谋杀案能带给她的。所以就算她会反对,他也必须来,陪她走进法庭的房间,穿过吵吵嚷嚷、推来搡往、不知进退的记者群、好奇的旁观者和那些带着微笑、心里却暗暗希望她失败的人。坐在她身后,看着她与面前的恶魔斗争。
格雷厄姆大楼的玻璃大门打开了,她走了出来,看到他,却站住了,即使她戴着黑色太阳眼镜,他也看得出她脸上的表情非常惊奇。她穿着黑色的套装,金黄色头发向后松松地挽成一个髻,肩上挎着重重的文件包,手后还用小手拉车拉着三个文件夹。
“我帮你拿这些文件夹吧,”他终于开口了。
“你不是和布莱克有约吗?”她慢慢地回答。
“是啊,但是这边更重要。”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新,他们刚坠入爱河。虽然昨天晚上他们整晚都在一起,此时,两人之间还是有些尴尬。他不敢确信他们的关系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不知道自己希望它会怎么发展,但他知道她此时非常担心他们两人一起出现在法庭之上别人会怎么想。所以他们沉默着并肩穿过街道去法院大楼的时候,他有意和她保持了一段恰当的距离,手里拉着装了三个大文件夹的手拉车。
维克多·查维斯很紧张。老天,他身上冒出的汗珠有子弹粒大呢,房间里挤满了记者,仿佛觅食的秃鹰,嗡嗡地鸣叫着,等着肉从骨头上掉下来,然后一哄而上把肉抢回巢穴,再细细咀嚼;等着与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出什么差错,然后好抢先报道新闻。查维斯坐在2…8号法庭房间外面的凳子上,等候召唤,随时出庭。所有人都到了,都在看着呢。他的上司、长官,还有在市区执勤的全部伙伴。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上法庭作证,算起来应该已经有三次了,他以为自己应该比较老道了。但是,以前从未遇到过“丘比特”这样的案子,他以前也从未弄砸过。但是今天,他被传唤到这里来,做辩方申请证据排除的证人。排除他拦截车辆的行为和随后的搜查。那个男人在尾厢里带着个女孩的尸体,满迈阿密转悠,把他拦截下来还错了吗?真他妈的见鬼!
事情发生后,瑞伯罗警官一刻也没让他离开过他的视线。现在他每次外出执勤身边都多了个碍手碍脚的家伙,毫无疑问,他讨厌当“保姆”,每天都得看着“孩子”。但是他现在很清楚,如果现在把事情弄砸了,后果会更严重,周围可全是闪光灯和照相机啊,他不光会丢了工作,说不定自己还会因为构成了犯罪而成为调查的对象。当然,那个好不容易抓住的疯子也会无罪释放。他得小心行事,千万记住后面编好的那种说法。
这是最困难的了。记住那个叫思洁的公诉人说的每句话,每个细节,顺序都不能乱。“这是讲故事的难点所在,”他的妈妈曾经告诉他,“经常你都会忘记自己在讲些什么。”尤其是他经常被人问起那天晚上是怎样在堤道上拦下“丘比特”的车的。当然不只是一起工作的警察。所有人,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问:他家附近的邻居、高中同学、街道上的陌生的行人;特别是那些海滩上的游玩的女孩,游泳池旁的穿泳装的女孩,酒吧里喝酒的女孩,甚至一起巡逻的女警察都爱问。他现在简直成了个名人,“抓住‘丘比特’的警察”,他的长官让他不到法庭上不准开口,但是女孩们想听故事的人又不是长官,而是他——维克多·查维斯,还处于见习期的一名警察,赤手空拳凭着直觉抓住了有史以来美国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
但是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必须得确保每个细节都正确,一个都不能乱。所有的细节全都涌到他的脑子里,像一盘内容混乱的磁带。
他坐在凳子上,身穿迈阿密海滩警局的制服,已经汗湿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等着轮到自己走上证人席,等着红木门大打开,里面的执达官高声叫响他的名字。
思洁走进法庭的时候,身穿鲜红连体服的班特林已经和劳斯尔德一起坐在辩方席上了。穿过走廊,走到公诉人席位上,在多米尼克的帮助下把所有文件夹打开,思洁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即使她的目光有意地回避他,她还是感觉到他脸上挂着微笑,她完全能感觉得到。“集中精力,集中精力。就和处理其他案子一样。”她不由得暗暗提醒自己。
多米尼克和曼尼、吉米·弗尔顿一起坐在她身后的第一排座位上。克里斯·马特森和埃迪·鲍曼来得晚一些,一路亮着工作证才能在后排找到座位,坐在格雷戈·钱伯斯医生旁边。法庭房间的另一边坐着黑色西装的“布鲁斯兄弟”——史蒂文斯和卡米迪,不过没有戴黑色的太阳镜,而是放在口袋里;他们旁边当然少不了头儿——格雷克尔。思洁,没有看到汤姆·德拉弗罗斯,但她敢肯定他一定来了,就算没有亲自到场,也派了两个美国检察官来当他的眼线,手里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控诉书,只等思洁输了,马上拿出来。和往常一样,所有的媒体也济济一堂,摄像机从各个角度摆满了房间;除此而外还有全国各大报纸派来的记者。房间里水泄不通。
思洁走进来的时候,劳斯尔德没有看她,而是低着头有意盯着面前的文件。思洁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所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法官进入的走廊门开了,一位名叫汉克的执达官走进来,高声叫道:“现在开庭。奥波尔德·祁斯克尔法官大人主审。请就座并保持安静,关闭手机和传呼机。”
祁斯克尔法官在法官席上就座,没有浪费时间对面前好奇的听众作演讲;他表现得仿佛这些听众完全不存在。他在法官席上坐了十年,在这之前做了二十年的公诉人,他什么场面都见过,看见自己名字上报也没有半点激动了,这反而让他觉得很麻烦,是法官这个工作最让人厌烦之处。他转向劳斯尔德,说话开门见山。
“卢比奥女士,今天我们聚集到这里就佛罗里达州起诉威廉·班特林一案,来听你申请排除非法拦截车辆所获得的证据和由此引发的尾厢搜查。我读过你的动议,现在请开始吧。传唤你的第一个证人。”
因为这是辩方申请证据排除,辩方也必须出示证据,他们必须得证明这次车辆拦截是非法的;而控方不用证明该拦截是正确的。唯一证明这次拦截非法的办法是传唤目击拦截的证人出庭作证。劳斯尔德的第一个目击证人是迈阿密海滩警察维克多·查维斯。
查维斯镇静地走进法庭的大门,在证人席上就座前,他严肃地对祁斯克尔法官点了点头。他理了理脖子上的制服领带,清了清嗓子,整个房间一片安静。
劳斯尔德不再整理手头的文件,也停止做笔记了,过了那么漫长的几秒钟,她从辩方席位上站起来,走到证人席旁边。就在这时,维克多·查维斯感到一股寒流传遍了他的全身,他的嘴巴突然干燥得说不出话来,也正是在那时他知道自己完了。
几个星期以前,他和他的哥哥到南海滩去玩,他们去的正是“克利夫兰酒吧”,摩根·维伯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和往常一样,当消息一传出“抓住‘丘比特’的警察”就在吧里时,所有的女人都围了上来,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想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开巡逻车来,停在什么地方;想看看他的巡逻车。这真是难以置信。他的哥哥身边当然也不乏美人相伴。那天晚上也不例外。
他的屁股一挨上板凳,立刻就有个漂亮的红发小妞过来,她穿着粉红色紧身衬衫,带着个黑头发的女朋友一起坐在他旁边,问他是不是就是抓住“丘比特”的警察。到克利夫兰之前他已经喝了好几杯,精神非常亢奋,于是就说了些“其实还有你们不知道的”内容给她们听。他现在记得的只是他哥哥情况更糟,烂醉如泥,几乎不能走路了。那红发小妞非常性感——他说的每个字她都爱听——他以为又和以前一样让一个女人上钩了呢。
现在他坐在硬背木椅上,拥挤的法庭里每个人的眼睛都落在他身上,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