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彩霞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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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彩霞满天-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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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该谢谢采芹的。短短半小时的会面,她征服了我。天知道,我仍然不喜欢她的家庭、父母、哥哥……可是,如果今年暑假,你不把她带到我面前来,你不和她好好的完成‘佳礼’,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原谅你的!信已经写得太长了,我不再多说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去问采芹吧! 
  祝健康 
                      父字 
  又及:采芹和我谈到那张画像里的彩霞,她曾说,那是黄昏的彩霞,因为黄昏后就是黑夜。请代我转告她,黄昏的彩霞和清晨的彩霞都是一样的。反正,那是你们的‘彩霞’。对一对真心相爱、终身相守的情侣来说,不但要共有‘朝朝’,而且要共有‘暮暮’!” 
   
  书培一口气念完了这封信,忽然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他把头埋在膝上,让泪水一直涌出来。心里的浓雾却在慢慢的散开,散开,散开……这就是原因了!原来父亲来过了!这就是那个早晨所发生的事;先是自己留了那张混帐条子给她,然后父亲来了。于是,他的压力,父亲的压力,殷振扬的压力……他们合力把她逼走了!这就是燕青所说的压力了!这就是了!他举起那封信,忽然把自己的嘴唇紧压在那信笺上。爸爸啊!你不是老顽固,你不是!你不是!你比我更懂‘爱情”啊!你在半小时里已经体会出采芹对我的爱,我却在十几年的相处后还不了解!该死的乔书培!你既不如父亲,你也不如燕青,他们都知道采芹不会移情别恋,只有你这个荒唐的白痴,才会认为她会舍你而去! 
  可是,采芹在哪儿?采芹在哪儿?采芹在哪儿? 
  抓起了那封信,跳起身子,他冲出了房门。找采芹去!找采芹去!找采芹去!他全心灵、全意志、全思想、全感情都在呐喊着:找采芹去! 


24


  采芹在医院里已经躺了四天了。 
  这是第四个晚上了,关若飞在病床前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一面打量那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采芹。盐水针已经停止注射了,但是,采芹的脸色仍然和被单的颜色一样白。在那床头柜上,晚上送来的食物盘,依然一动也没动。采芹的眼睛睁着,迷迷蒙蒙的看着窗子,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在沉思着什么,或在回忆着什么。总之,她心中有两扇门,关若飞几乎可以看到,那两扇门正紧紧的关闭着,不让外界任何的力量闯进去。终于,关若飞停止了踱步,他一下子就停在采芹面前,直瞪着采芹,他下决心的开了口: 
  “采芹,你听我说!”采芹受惊的把眼光从窗玻璃上收回来,落在他脸上,她眼底有着疑惑和询问的神色。 
  “你在医院已经躺了四天了!”他说,“你是不是一辈子预备在医院里躺下去了?”采芹闪动着睫毛,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我会好起来。”“你会好起来?”关若飞吼着,他忽然冒火了,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他直瞪着她,生气的、大声的说:“你怎么样好起来?你什么都不吃!自从进医院,你就靠生理食盐水和葡萄糖在维持着!看看你的手腕,”他捋起她的衣袖,注视着那瘦削的胳膊,整个胳膊上都又青又紫,遍是针孔:“医生说,已经没有位置可以再注射了。你为什么不吃东西?你安心要自杀是不是?我真……”他咬牙切齿:“我真窝囊透了!我真想把你丢在这里,再也不要管你了!” 
  她凝视着他,乌黑的眼珠里有着真诚的歉意。 
  “对不起,关若飞。”她温柔的低语。“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你知道?”他挑高了眉毛,声音压低了。“你知道你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他问。“太多了!”她低叹着:“我连累你在医院里耽误时间,我让你操心,我使你无法工作……” 
  他摇头,对她深深的摇头,拚命的摇头。 
  “都不是!你最气我的是那个晚上,乔书培来的那个晚上!你凭什么把我拖出来当挡箭牌?你凭什么让那小子误会我是你的爱人?”他用手扶住她的下巴,紧盯着她的眼睛:“知道吗?采芹,我一点都不喜欢我扮演的角色,你让我窝囊透了!我越想越窝囊,越想越生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那家伙,但是,我比你更清楚,你决不是为了我!哈!”他回忆着:“那笨蛋居然把你‘给’了我,他走得真漂亮!他妈的!”他忽然冒出一句粗话,又对自己的粗话下了一个注解:“这三个字是从殷振扬那儿学来的。他妈的!”他提高了声音:“我告诉你,那个乔书培‘真’是走得漂亮,他对殷振扬讲的那几句话,我简直想为他鼓掌。真要命!采芹,你为什么不爱一个平凡一点的家伙,让我还能保持一点优越感!甚至可以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你真的是爱上了我才不要他?” 
  采芹望着他,他这几句话竟说得她眼睛发亮。他知道她的眼睛是为乔书培而闪亮,他心中酸楚。却也为她的病情萌出了希望。进医院四天以来,这是第一次他看她眼里又冒出生命的光华。“我们办个交涉好不好?”他柔声低语:“让我去把他找来,你们有任何误会,都可以当面说说清楚!” 
  她惊跳,脸色顿时变得更白了,眼底的光华在一刹那间全部消失,她神经质的一把抓住床栏杆,试着要坐起来,她挣扎着,喘着气说:“你敢去找他来,我马上跳楼!” 
  她的神情把他吓住了,她那样认真,那样严重,显然决非虚词恐吓。他慌忙伸手压住了她,急促的说: 
  “好了,好了,你躺好,我是说着玩的!” 
  她躺平了,悲哀的看着他。 
  “关若飞,你并不想要我?”她凄楚的问。 
  “我不是不想要你,采芹,”他悲哀而坦白的回答:“你和我一样清楚我多想要你,不过,我要的不是你的躯体,是你的心。而现在……我比以前更了解你了,采芹,我——不能要你。”她软弱的叹口气,居然笑了,那笑容又寂寞又凄凉。 
  “我懂。”她低低的说:“你不是‘飘’里的白瑞德。”“决不是!”他同意的说,从餐盘里拿起一杯橘子汁。“喝一点水果汁,好吗?你一定要试着吃东西!” 
  她再叹口气,顺从的说: 
  “好吧,我试试看!”他扶起她的头,把杯子凑在她的唇边,她勉强的喝了一口。立即,她又呛又咳又吐又喘起来。吓得他慌忙按铃叫护士。她大吐特吐,脸由苍白而涨得通红,护士扶着她,让她吐个痛忙。她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清水。好半天,她才平静了,浑身全被汗水湿透了。护士换掉了被单和弄脏的枕头衣物,对关若飞说: 
  “等一会儿,你再试试看。如果还是不能吃,我们只有再注射葡萄糖。”“不要再注射了!”她悲哀而痛苦的在枕上摇头。“我怕那针管,那瓶子,不要再注射了。” 
  “可是,”关若飞叹着气说:“你要吃啊!你为什么不能吃呢?你——”他瞪着她,跺跺脚:“要命,你只是没有生存的意志而已!你潜意识里抗拒食物,你根本不想吃东西,你根本就——他妈的不想活了。” 
  她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不要跟着哥哥说脏话。”她低语,经过这样一折腾,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掉了。病房门被推开了,殷振扬大踏步的跨了进来,仍然满脸笑嘻嘻,一副趾高气昂、得意万分的样子: 
  “好消息,好消息!”他嚷着:“关若飞,我找到工作了。那老板居然信任我开车,其实,别的技术不行,我的驾驶技术是第一流的!他妈的,开计程车,算我殷振扬今天是落魄了!不过,总比靠妹妹养好些!真他妈的!”他看到采芹了。“怎么,”他愕然的说:“这家医院不行啊?你怎么越治越糟糕了?”关若飞一把拉住了殷振扬,说: 
  “你别大吼大叫,让她休息一下,我们到外面去谈谈!”他把殷振扬拉到病房门外。门外是走廊,有长沙发供人休息,他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殷振扬的脸色变了。“怎么?”他低声问:“她到底是什么病?送进医院来的时候,医生不是说没什么要紧,只是贫血和疲劳过度,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吗?怎么现在更瘦了?脸色更坏了?怪不得我妈说,有病千万别住医院,一住医院,就没病变小病,小病变大病,大病翘辫子……” 
  “喂喂喂,”关若飞说:“你讲点吉利话行不行?” 
  殷振扬慌忙住了口。“我今天和医生详细谈过了,”关若飞说:“她身体上确实没什么很严重的病,但是,四天来,她什么都不吃,只要勉强她吃东西,她立刻吐得天翻地覆。医生说,她在潜意识的抗拒生存,换言之,她在下意识的自杀。医生要你同意,如果明天情况还不能改善,要把她转到台大精神病院去。” 
  殷振扬张大了嘴。“为什么要我同意?”他问。 
  “因为你是她唯一的亲属。” 
  殷振扬怔了几秒钟,然后,他重重的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直跳起来,嚷着说:“医生不知道她的病根,我知道!你别急,我去把那个他妈的乔书培找来,保管她百病全消!你不要吃醋,老实告诉你,我这个妹妹从六岁起就爱上了那个家伙,爱得个天翻地覆死去活来……只有他有办法,我找他去!”他往外就冲。 
  关若飞一把拉住他,把他拖了回来。 
  “你慢一点!”他急急的说:“你不要操之过急,说不定弄巧反拙。我刚刚已经向她示意过了,我说要把乔书培找来,谁知我不提乔书培还好,一提到他,采芹就眼睛发直,神色大变,跳起来说要跳楼……我看,找乔书培也没用,搞不好,反而会送掉她的命!”殷振扬的眼光直射在走廊的尽头。 
  “不找也不行了。”他喃喃的说:“他自己找了来了!” 
  “谁?”关若飞惊愕的抬起头。 
  “除了乔书培还有谁?” 
  是的,乔书培来了,他正从走廊的那一头,急急的直冲过来,他满头大汗,脸色发青,下巴上全是胡子渣,满头乱发,一脸的憔悴和焦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手里紧握着一封信,他一下子就停在关若飞和殷振扬面前了。 
  “她……她……她怎样了?”他结舌的、惊悸的、恐慌的问。“不太好。”关若飞摇了摇头,直视着他。 
  乔书培往病房里就冲,关若飞把他一把拉住。 
  “不要进去!”他警告的说:“你会杀掉她!” 
  他站住了,面无人色。“她到底怎样了?”“她不想活了!”殷振扬插口说,他说得简单而明了:“四天以来,她什么东西都不能吃,吃什么吐什么,医生说要送精神病房。她也不要见你,听到你的名字她就要跳楼。” 
  乔书培怔在那病房门口,一动也不动的呆立着。半晌,他一咬牙,又往病房里冲去,关若飞立刻拦在房门口,对他深深摇头,严肃而诚挚的说: 
  “当心,乔书培,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你这一进去,说不定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你最好想想清楚,你有把握能唤回她生命的意志吗?”乔书培静静的瞅着关若飞,他的眼睛发红,声音沙嗄而喑哑:“如果连我都无法唤回她生命的意志,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能唤回了,是不是?”“是。”关若飞简洁的说:“但是,别忘了,造成她这种局面的也是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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