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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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瓦-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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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长得也好看。”
  傅绍全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姚茫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疑惑。
  夜渐渐深起来,门外的田野愈发变得无边无际。姚茫推了推父亲,未能将他推醒,只好望着傅绍全说:“要么,你先走吧。”
  傅绍全说:“不着急。”
  “你妻子不会生气吗?”
  傅绍全只把眼睛望门外的夜色,不作回答。
  三月之夜,说不清是温暖还是清凉,只觉那带了花香的空气很是好闻。屋里有酒味。他们便都走到门外,各自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天空斜悬一枚钩状的细月,远处的林子里不时有一阵鸟的幽鸣,田野上笼了薄薄的雾。傅绍全在黑暗里看着姚茫,心里头早有的—个动机就固执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姚含清终于醒来了。
  “我走了。”傅绍全离姚茫很近,声音愠和地说。
  姚茫道:“我听人说,你爱赌钱。赌钱不好。你以后不要再赌了。”
  “不赌了。”傅绍全说。
  “走吧。”
  傅绍全说站着不动。姚茫也站着不动。
  “我走了。”傅绍全终于说道,掉头走向田埂。
  他身后,就有一双异样的眼睛,在这夜幕下看着他。
  傅绍全快走尽这条田埂时,看见芦塘边立着一个蠢笨的黑影他认得。
  第五节
  傅绍全不再赌博了,但也不常在家守着铜匠担,而是不断地浇铸—些铜铲铜勺之类的器物,挑到镇外去卖。无论是远走,还是回归,他总要从姚茫家门前过。那姚茫一听见风将丁丁当当的铜器声传来,心就会如那铜器在阳光下一忽闪,闪出一道亮光来。傅绍全有时根本就不远走,挑了担子就歇在姚茫家门前。独自守家、终日不能与人言语的姚茫,对他的到来充满好感,有时甚至感到兴奋。但羞涩也阻止着她,使她总离傅绍全远远的,只能不时地拿眼睛悄悄看他。
  傅绍全有傅绍全的计划,这计划是他经过多少次彻夜不眠想好了的,很仔细,很周密。他先是试探着用目光去攻击这个女孩。那是—个有了某种经验的男人的目光。这目光能发生发出一些东西,也能毁坏—些东西。姚茫在这目光下,变得面色绯红,气喘不匀,赶紧低下头去。傅绍全就越来越大胆地用越来越炽烈的目光去看她。看得姚茫心慌慌的,只好把身子转过去,空空地望那片田野。
  再后来,傅绍全就非常巧妙地用言语来撩逗她。
  姚茫不解风情,懵懵懂懂。但在傅绍全走后,她想着那些话,想着想着就脸红起来,望着田野上笼起的雾气,自己的心也有点缥缈无主了。她有点不希望傅绍全再来了,可又在心的更深处希望着他来,甚至还渴望着他说那些言语。
  傅绍全自然会来的。
  不远处的田埂上,不知谁家的几只羊在吃草,一只公羊撵住了一只母羊。母羊拗不过公羊,只好由它去。
  傅绍全不说话,目光固执地去看着它们。
  姚茫被他引得也去看,但只看了一眼那两只羊,急忙跑进屋里。等她再出来时,傅绍全已走了。她坐在门前,目光朦朦胧胧的。那些羊还在。那只母羊安静地躺在草地上。那只公羊竖着两只角,不吃草,只是朝远处呆呆地望。她忽然站起来,找了一根棍子,把羊们轰走了。再走回来时,她就觉得浑身乏力,扑到床上去,紧紧地抱着枕头。
  初夏时的—个静谧的上午,傅绍全在田野中间的一片芦苇丛里终于让姚茫知道了那个故事。之后,他疲乏地睡着了。姚茫坐在他的身旁,用手抚摩着他瘦削的胸膛,望着湛蓝的天空,无声地哭起来。
  从此,傅绍全忽然变得精神起来。
  从此,姚茫就更像一个孩子一样依恋着傅绍全。
  傅绍全很得意,与我聊天时,总讲他跟姚茫的故事,讲得很仔细,一处都不落下,还要一一加上他对姚茫心理的想像性猜测。
  这天晚上,傅绍全将又喝醉了的姚含清背回去之后,把姚茫拉到怀里说:“去我家吧!”
  “不。”
  “她人不在,回娘家去了,今晚不回来。”
  “不。”
  “我走了,等着你。”
  傅绍全走后,姚茫心里一片空虚,把门拉上,战战兢兢地走进黑暗里。她是害怕黑暗的,但还是在黑暗里不停地走着。
  傅绍全家没有灯光,门虚掩着。他听到了门外惴惴不安的脚步声,将门轻轻打开,将姚茫一把拉进屋里。
  姚茫扑到他怀里,索索发抖,“她真的不在吗?”
  “真的不在。”
  他抓着她冰凉的手,将她—步—步地引上阁楼。
  月亮从天窗里倾泻在床上,色如牛乳。阁楼微颤,并且使人离开了地面,更往天空去了一步。这是—种奇妙的感觉。它让人迷茫,让人朦胧,让人昏醉。姚茫躺在那里,一双清纯的目光,只望那天窗外一片淡蓝的星空。她忘了苏州城,忘了孤独,忘了卑下的情绪,忘了茅屋中的醉父,也忘了自己。她不动,由着他。她忽然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完全裸露了,小声求他留下一丝遮挡。他在她耳边急促地说着:“不留,一丝也不留……”她拗不过他。后来,她就完全裸露在月光里。
  当他汗淋淋地躺在她身边时,她忽然紧张起来,“我要走,我要回家,我怕……”
  “别怕。睡一会儿吧。然后我送你回家。”
  她坐了起来。
  “睡吧。”
  “她真的不会回来吗?”
  他停顿了片刻,“不会回来的。”
  她又躺下了。
  没过多久,她隐隐约约地听见下面的门吱呀一声,不禁一惊,立即坐了起来。
  有脚步声上来了。她赶紧去抓自己的衣服。
  可是那些衣服不知被他弄到哪儿去了。她好不容易抓到一块枕巾,刚想把胸前遮挡起来,脚步声已经上了阁楼,随着咯嗒一声,灯亮了。
  灯光里站着梅子。
  姚茫用毛巾紧紧捂在胸前,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去。
  傅绍全却毫无慌张神态,亮着上身,倚在床头架上,朝梅子恶毒一笑。
  梅子很平静,“你还真有这个本事。”
  傅绍全点了支烟,朝空中吐了一串烟圈,“没有你本事大。”、姚茫哭泣着,双肩一耸一耸。
  梅子说:“茫姑娘,哭什么呀?我这就另找个地方去。”说完,往阁楼下走去。
  可没走一半,突然返回身来,疯了似的抓起东西乱砸乱摔,还大喊大叫。
  傅绍全说:“我喜欢她。你滚出去!滚出去!你说过你自己会滚出去的!”
  梅子哭着,低头走下了阁楼……
  第六节
  姚茫怀孕,是在盛夏天气。暑热本就使人消瘦,她的反应又异常剧烈,呕吐不止,且无—个亲人能给予关心与照料,她年纪又小,一切还在懵懂之中,不知道自己照顾好自己,人便瘦得让人可冷。她总躺在蚊帐里,无声无息地感觉着漫长的时间一寸一寸地从身边流走。她甚至不知道她的体内已经发生了什么,以为生了什么疾病。傅绍全也不谙此事,也当她生病了,只是把—些新鲜的水果买来放在铜匠担里,送到她床边。那时,她的目光就变得异常地安静与温柔,把他的手拉过来抚摩,像个需要大人守在榻边的—个有恙的孩子。
  一日,傅绍全挑了铜匠担在—个村子里转悠,见了一位腆着肚子的孕妇,忽然想到了这上头。他掉转头来到姚茫家中,不安地对她说:“我陪你去趟医院吧。”
  姚茫说:“我不去医院。”
  “那不行。你必须去医院。”
  “过几天就会好的。”
  “不行,你得去。”他见姚茫仍不想去医院,便有点着急地说:“你怕是怀孕了。”
  姚茫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的脸。
  他们没有去镇上的医院,而是悄悄去了县城的医院。姚茫得知自己怀孕后,咬着手指头哭起来。然后,相隔几步远,她跟在傅绍全的身后,眼中一片茫然。
  这天晚上,他们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待了许久。姚茫乖巧地倚在傅绍全的怀里,完全没有了白天的惶惑。那双纯静如秋水的目光,望着这乡野才有的高远的七月星空,她想起了自己童年的许多如梦如幻的情景,“我小时候很安静,从不闹人,也不哭,喜欢看颜色鲜艳的东西:天上飞过的一只白鸽子,窗外枝头上一片金黄金黄的叶子,公鸡头顶上的红殷殷的冠子……就独自—人默默的看……”
  傅绍全心不在焉地听着。
  在快要分手时,傅绍全突然地将姚茫扑倒在地上。这从未有过的狂风暴雨般的袭击,便姚茫既感兴奋又感到害怕。她气喘吁吁地问:“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他不答。她摇着脑袋呻吟不止,并不时地拗起脑袋来。这时,她可以看到他的臀部在月光下像浪头在起伏不宁。她用嘴轻轻地咬着他的肩头,然后含着泪问:“你真能离婚吗?真能吗?”他依然不答。
  这次分手后,傅绍全一连十多天没来看姚茫。
  姚茫并没有生出太多的焦躁。随着体内的变化,她那没有一丝杂质的心中生出许多温馨的情愫。这些情愫的生长,使她常无端地把甜美的微笑如花—样开放到脸上。她没有烦恼,倒一天更比一天地安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忽然从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变成了—个有母亲情怀的小小的妇人。她—点也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情。
  她的肉体与灵魂甚至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焦渴地等待傅绍全了,心居然静得如止水一般。
  傅绍全终于来了。他一脸即将刑满释放的表情。他对姚茫说:“快点收拾几件衣服跟我走。”
  姚茫疑惑地望着他。
  “我塞了三十块钱,在东吴镇找好了—个医生,他答应可以帮助堕眙。”
  剥落仿佛没有将傅绍全的话听清楚似的,“你说什么?”
  傅绍全把话又说了—遍。
  两行泪水便立即从姚茫的眼中滚落下来。
  “快收拾衣服去吧!”
  姚茫站着不动。
  “去呀!”他推了姚茫—下。
  姚茫往后退去,“我不!”她两眼充满恐慌地望着傅绍全,并把身体扭过去,用双手护在腹部,完全像—个怕人夺去心爱之物的小孩。
  这双目光使傅绍全感到十分震惊。
  “我不,我不……”姚茫哭着,泪珠滚滚,样子极让人怜爱。
  傅绍全木呆呆地站着。
  “我不让,不让!我不要你离婚还不行吗?”她泪汪汪地望着傅绍全,软弱地,用了哀求的声调说着。
  傅绍全顿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转身走出门外,颓然坐在门槛上。
  远处的田野上,飞起—对雪白的鹤,先是低低地掠着迷蒙的绿色飞,继而往—碧如洗的天空飞去。那苍穹也真是高旷,高旷得让人自惭眼力的浅薄。那对鹤优雅无比地飞着,直飞得一丝不见,只留下—个纯粹的空间。
  傅绍全绝没有想到姚茫会如此清纯与痴傻,这清纯与痴傻使他对自己玩耍的这场游戏突然有了一种忏悔。他从未真正想过要与梅子离婚,也从未真正想过要与姚茫结婚。他觉得他要姚茫太不可思议。他与姚茫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姚茫是城里人(尽管现在她已成为乡下人),他是乡下人;姚茫还是个小姑娘,而他早已是—个经验丰富的男人了。他仅仅是喜欢她那份温软细腻、散发着淡淡香气、犹如孩子的肉体罢了,他仅仅是想把—个女孩弄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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