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6-吃南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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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6-吃南瓜的人-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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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像面对面一样。”    
    “那女孩像小大人般懂事。”    
    曾经一度,结球受她不少气。    
    他一时嘴快:“像王那样的人,竟有个如此可爱的孩子。”    
    结球看着他:“王怎么样?”    
    “没什么,”小袁站起来,“我的朋友来了。”    
    结球识趣告辞。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与小袁一起喝啤酒。    
    到了家,电话铃响。    
    “林小姐,我在你门口。”    
    又是方玉意。    
    “有什么事吗?”    
    “可否同你谈几句?”    
    “我正赶报告呢。”    
    “林小姐,我坐十分钟就走。”    
    结球想到她身上也许也有那股体臭,坚拒她进屋。    
    “你在楼下等我,我十分钟后下来。”    
    出门时左右看清楚了才踏出家门。    
    令群说得对,与她们搭上关系,没完没了。    
    已经洗湿了头。    
    结球勉强地笑:“可是找我买保险?”    
    方玉意也陪着笑走近:“我有衣物托林小姐交给思讯。”    
    “你可直接同她联络。”    
    “她不听我电话。”    
    结球抱歉:“待我说她。”她俩的角色仿佛调转。    
    “难得她与你投缘。”    
    结球与她到附近咖啡店坐下来。    
    实在无话可说,只得重复话题:“保险生意还不差吧?”    
    “需要照顾孩子,哪里有空出去跑。”    
    结球忽然问了一个她完全不应该问的问题:“你们两个人,可是大学同学?”    
    方玉意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结球,目光突变,由充满自卑变得讶异,继而揶揄,她竟然哈哈大笑。    
    结球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女人笑,而且笑得那样畅快,几乎连眼泪都挤出来。    
    她立刻知道说错了话。    
    可是,错在哪里?    
    结球因怀疑方玉意的气质,故此冒昧问一句:“你与王是同学吗,这又有什么好笑?”    
    只听得方玉意重复:“大学,什么大学?”    
    结球不出声。    
    “他告诉你,他是大学毕业生?”    
    结球怔住,抬起头来。    
    方玉意神色又转为悲哀:“林小姐,你读那么多书,见识多广,也受他所骗?”    
    结球张大了嘴:“不,他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语言科毕业,这是事实,公司人事部有记录。”    
    方玉意语气讽刺:“呵,真的,你们都相信?”    
    “你别诬毁他。”    
    “你可以跟我来,我带你到他父母家去。”    
    结球不相信双耳:“他还有父母在世?”    
    “呵,连父母都不认。”    
    这时,结球的电话响,她一看,是周令群打来。    
    她站起来,同方女士说:“我有事,要先走一步,失陪。”    
    脚步忽然踉跄。    
    她知道方玉意一定在背后嘲笑她。    
    回到公寓,她回令群电话。    
    令群开口便说:“结球,本来这事与你无关,可是你知道也好,我们派人知会王庇德母校同学会他已经辞世,可是那边的答案叫人事部震惊。”    
    结球不出声。


《吃南瓜的人》 第一部分这女子有理智(5)

    “你已经知道?”    
    “他前妻五分钟前才告诉我。”    
    “大学说根本没录取过这名学生,他的文凭是伪造的。”    
    结球发呆。    
    “人事部至为震惊,他们从未去函查实过,因为区区一张大学文科文凭并非矜贵之物,何需假冒?可是经过这次教训,他们已决定彻查所有同事学历。”    
    结球心中苦涩,出不了声。    
    “结球,这人从何而来,到底是什么背景,还有多少事蒙骗着人?”    
    结球喉咙发出咯的一声。    
    “你应该醒醒了。”她挂断电话。    
    结球像是背脊被人插了一刀。    
    他曾经把她带到宾大参观校园。    
    他对她说:谁谁谁都是宾大毕业,著名的师兄一箩筐,又哪个教授是诺贝尔奖得主。    
    他又多次说到大学时的趣事:半夜爬到宿舍屋顶去贴标语抗议加租、组织裸跑、集体罢考……形容得栩栩如生,生动之极,令人深信不疑。    
    原来都是编出来的,真是说故事的好手。    
    他一开头就瞒骗她。    
    她相信他,同公司人事部一样,因为人人几乎都有一张公立大学文科文凭,何必查究,同时,一个成年人应有诚信。    
    王庇德用意何在?    
    结球想到方玉意说过:来,我带你到他父母家去。    
    这个疑团,像一个毒瘤,渐渐在胸中扩散。    
    第二天上班,她脸色灰败,只得多敷一层粉。    
    下午,她与方女士联络。    
    “我想跟你去看清楚。”    
    “为了报答你对思讯的照顾,我愿意陪你走这一趟。”    
    她们约好在地铁站等。    
    见了面,两个女人都没说话。    
    结球没想到地铁人流会挤到这种地步,汗臭与噪音,使人忽然疲倦浮躁。    
    足足在车中逗留了十多分钟,轰轰行车声像疲劳轰炸,人贴人,肩擦肩。    
    可是结球知道,下班时分,还是数地铁最快。    
    在一个工厂区下了车,结球跟着方玉意走。    
    “到了。”    
    是工厂大厦某一个单位,墙壁与地板以及机器都是灰黑色油腻,像是怎么泡洗都不会干净。    
    工厂已经收工,一个老人转过身子来,看见方玉意,说一声:“阿嫂,你来了。”    
    广东人称媳妇为“阿嫂”,真是奇风异俗。    
    那老人六七十岁年纪,皮肤黝黑,真不相信他是王的父亲。分明是本地人,为什么王一直说他老家来自北方?    
    老人穿一件旧汗衫与短裤,穿人字拖鞋,向她们走过来。    
    结球这才看清楚老人五官,原来同王十分相像,她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这个时候,结球发觉机器旁的一堆旧布料忽然动了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一留神,原来却是一个老妇人,她一直坐在那里,因为皮肤与衣服都是灰黑一团,产生了保护色,所以先头没看见她。    
    她抬起头来,结球发觉她眼珠浑浊,双目已盲。    
    结球呆呆地站着,双脚不听使唤。    
    方玉意拉一拉结球,示意她走近墙壁。    
    墙上挂着一只镜框,里边有许多生活照片。    
    结球走近细看。    
    不错,那的确是王庇德,他青少年时与父母的合照,他与方玉意的结婚照片,他与思讯婴儿时的照片,这些照片记录了王庇德的一生。    
    原来真相如此。    
    他父母并非大学教授,他从来未曾出外留学。    
    方玉意在结球身后轻轻说:“同我一样,他中学未毕业。家父的小型工厂就在隔邻,我家生产拉链,他家做铜钮。”    
    明白了。    
    结球低下头。    
    这时,方玉意同老人说:“我走了。”    
    她放下几张钞票。    
    “福和好吗?”老妇问。    
    结球瞠目,什么,连名字都是假的?    
    方玉意低声说:“他们还不知道消息。”    
    结球做不得声。    
    “你敢同老人们说吗?反正他已多年没回过家,何必叫他们更伤心。”    
    老妇又问:“小珠呢,小珠为什么不来?”    
    结球像是一脚踏进噩梦出不来。    
    方玉意蹲下,同他们说几句话,然后示意结球跟着她离去。    
    她带结球到附近茶餐厅坐下。    
    她唏嘘地说:“这是我与他少年时每晚坐过的座位,卿卿我我,两情相悦,我们在二十岁那年结婚,十八个月后生下小珠。”    
    结球呆呆坐着,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不过,这确实是别人的故事。    
    “后来,他走出工厂,凭着小聪明,兜售人寿保险。赚到一点,换上西装,改了个名字,叫庇德,把小珠的名字也改过了,叫思讯。又觉得我配不上他,同我离婚。”    
    结球只张了张嘴。


《吃南瓜的人》 第一部分这女子有理智(6)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从来不喜欢读书,根本没上过大学。”    
    “可是,”结球终于开口,“他懂得那么多——”    
    “他是社会大学的高材生。”    
    “思讯可见过祖父母?”    
    “每次来这里,都掩着脸叫可怕可怕,她的心同她父亲一样高,不愿认宗,她连我亦嫌低级。林小姐,你才是她理想亲属。”    
    结球站起来:“谢谢你告诉我。”    
    “会不会影响你对思讯的印象?”她心怯了。    
    结球答:“我已应允她会照顾她到中学毕业。”    
    “还有四年。”    
    “时间过得很快。”    
    “真的,林小姐,你要珍惜光阴。”    
    结球告辞。    
    回到家,她忽然呕吐起来,半夜,她发烧,只得自己驾车往私家医院。    
    医生立即替她诊治。    
    “我是否小题大做?”    
    医生说:“并不。小心点好,食肉菌、脑膜炎、E型肠毒、川崎症……开头时都是发高烧。”    
    “我病属于什么?”    
    “太累了,感冒。”    
    结球点点头。    
    年轻的男医生关怀地问:“能开车吗?”    
    结球微笑答:“没问题。”    
    她结账回家。    
    第二天下雨,颇有秋意。钟点女佣来收拾公寓,发觉东家还在床上,她意外:“林小姐,你不舒服?”    
    “不不,我这就起来。”    
    结球同女佣说话态度与同事无异。对下人使意气,是非常粗鲁的举止,读书人不为。    
    她照常出门上班。    
    住宅附近有一所著名女校,少女们穿着雪白绲蓝边的校服裙子来上课。    
    可是,无论父母多么钟爱,功课如何优秀,将来,难保不被人欺骗呢。    
    公司司机在等她,见她气色欠佳:“林小姐可要看医生?”    
    她轻声回答:“先去办公室。”    
    像机器一样,非开动不可。    
    她想起第一天上班,就不小心丢了左边的隐形眼镜,只一只眼睛视物,整个人有点迷糊。    
    由王庇德负责带新同事参观公司各部门,他后来说:“人人都张牙舞爪,预备大施拳脚,只有你,寂寥地不发一言。”    
    他因此对她有深刻印象。    
    同时考进宇宙的还有一个叫郑巧雯的女子,时时有意无意把结球推开一点,她好站到前头去。到了第三天,结球识趣,自动退避三个位。    
    但是导师反而叫她:“林,这里看仔细点。”    
    结球父亲曾说:一个人吃多少、穿多少大抵是注定的,天大努力,不过多挣十个八个巴仙,恶形恶状就划不来了,不如尽力而为,听其自然。    
    如此家训下产生的孩子,自然不会请人吃包里。    
    郑巧雯做了不到一年,便跳槽到另一家公司,结球却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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