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杰:是啊。所以我跟他们讲过,叫做“公到极点就是私,私到极点就是公”。国企那么多钱,就那么几个人在管,那最可怕了!(杨:没错)这就是“公到极点就是私”。(杨:嗯!)反过来很多老板赚了钱干嘛?贡献给社会了。这就是“私到极点就是公”。你看我们清华大学里那么多漂亮的新楼,好多都不是国家拿钱盖的,都是私人捐赠的。(杨:几栋?)多啦。你去清华东门进去看一下。比方说法学院。(杨:对,法学楼,白色的)那是人家捐赠的吧?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那栋楼叫“伟民楼”,也是人家捐赠的,还有霍英东捐的“英东楼”。多啦!
杨林林:嗯。再有,下岗工人差不多都是国企的。所以还象原来那样搞国企,肯定不行。
魏杰:对。你从国有企业下岗,然后是民营企业在不断吸纳你就业。现在的就业很多不都是靠民营企业吗?所以我讲,现在非常需要“理念调整”。必须这样,没办法。
杨林林:这确实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
魏杰:我还跟他们说过,我跟你们一样,也不甘心下岗。但为什么我又能上岗呢?因为我学了市场经济了。(杨大笑)这些年来我之所以没有下岗,就因为我在不断地学习市场经济,不断地适应社会。哎,所以你们也得适应社会。
杨林林:不断更新自己的理念和知识结构?
魏杰:对。这样你就可以到民营企业上岗,挣的钱还比在国企的时候多。我还跟他们说,什么叫主人公?只有责任而没有权力和利益的“主人”最麻烦。要搞清楚我的责任是什么?同时要让自己的权力和利益跟责任对称,这才行。“主人”不是好当的!有时候甚至是很痛苦的。当然现在新一代的人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心里不平衡的,主要都是些老同志。
杨林林:所以我刚才的问题,就是要把这类群体最有代表性的心情说出来请你回答。(魏:嗯。改革开放之后成长起来的人,在就业上就没有他们那些想法。)是。时代不同了。我周围的很多年轻人,差不多都是在民营企业就业。他们和他们的亲属都觉得这很自然。没什么。(魏:就是。)
第二部分李强访谈录
中国正在创造新的“社会模型”
社会学家、清华大学人文学院院长、社会学系主任
李强访谈录
(9)在社会改革的过程中如怎样调整社会各阶层的“利益结构”?
一个社会政策怎么样能对多数人有利?这是社会要面临和解决的最大的问题
李 强:我们认识到,中国社会正处在一个极大的“社会转型期”,问题丛生!但我们只能选择那些和国家、社会的命运联系最密切的问题去研究。
杨林林:对。当时你最先选择的是什么问题?
李 强:叫做“中国的社会分层”,实际上就是讲阶层问题。(杨:这问倒是改革进程中不可回避的。)是啊。改革中社会必然产生“大分化”和“利益群体”问题,可不都是阶层问题嘛?而阶级和阶层问题,就是社会学的本行。如果说经济学首先关注的问题是“投入、产出”的话,那么社会学关心的就是“社会群体”,“群体利益”这些问题。我们要通过研究解释清楚,在社会改革的过程中,哪些集团获得利益了,那些集团的利益受到了损失,而我们应该怎样调整社会各阶层的“利益结构”。这是一个社会要面临和要解决的最核心、最大的问题。
杨林林:对。这些问题搞不清楚,解决不妥当,就容易出问题。
李 强:嗯。社会是由人构成的,那么人是怎么分成群体的?他们各自的利益在社会变革中的变化是怎么样的?更重要的是一个社会政策怎么样能对社会的多数人有利?怎么样能比较平稳地推进一个社会的政策?
杨林林:嗯,社会群体,社会分层,群体利益,社会利益结构和应该采取的相应社会政策,这些就是你们当初最关注的问题?(李:对。)还有呢?
(10)从八十年代就开始了“贫困问题”的研究;
1987年写的《关于贫困的文化》获“十一届三中全会10周年论文奖”
李 强:还有就是“贫困问题”。其实这个问题的研究,我从八十年代就开始了。你看啊,中国是个穷国,穷的地方多、富的地方少。不要说八十年代初了,就是今天,北京啊上海啊这些地方富裕起来了,但你到其他地方去看看,穷的地方还是很多。有些地方穷得不得了!那么在1985年的中国呢?贫困问题是很现实的!你社会要发展,头一个就得解决怎么能让社会上的多数人能脱贫、能致富。所以1987年前后我写了篇论文,叫《关于贫困的文化》。
杨林林:“贫困的文化”?对不起,这个概念我是头一次听到。怎么讲?
李 强:这就是社会学提出的一个理论,就叫“贫困文化理论”。说为什么穷呢?经济学的解释是说,穷是因为没有钱。(杨笑:嗯。)这确实挺有道理的。如果说小平同志给他钱,他就能富了么?这不一定。
杨林林:哎哟,这问题有意思!
李 强:你给他钱之后,他把钱花了,不还是没有钱吗?(杨:是啊。)那你给他钱,要给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呢?(杨:是是是。)那么我们社会学发现,“穷”实际上是一种“文化”——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没有上进心,没有奋斗的意志,或者没有接受过应有的教育,没有一个基本的素质,没有必要的技术和本领,他可不就穷吗?(杨:嗯)反过来,对于一个有上进心、有本事的人来说,你只要提供条件就行了,不存在需要你拿钱给他的问题,他自己就会发展起来。
杨林林:你这篇论文发表之后的反响怎么样?
李 强:当时的教育部长就很赞扬。我从来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是人民大学的几个老师跟我说,他总说这篇文章写得很好。那么在1988年国家不是纪念十一届三中全会十周年吗?中国第一次表彰社会科学的研究成果。这篇文章就被选中,获得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十周年论文奖”。是在人民大会堂开的会。当时的国家领导人都出席了。(杨:你当时还挺年轻的?)当时我还不到40岁,在社会学界算是晚辈。当时学界很多老前辈都到会了。
杨林林:你后来是不是了解到你的这篇文章为什么那么受重视?
李 强:后来我听说,第一,这个问题研究的确实是中国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穷”和中国人“为什么穷”;第二我在文章中提出了一个思路,就是怎么解释和解决穷的问题。
杨林林:你在论文里说的是应该怎么解决穷的问题?
李 强:就是要发展教育!如果文化贫困了,那就证明第一,贫困不是一个短时间的问题。(杨:哎呀,对。)对吧?(杨:嗯——!)第二,怎么解决?那当然是发展教育呀!所以实质上,那篇论文是讲“科教兴国”的问题。
第二部分常修泽访谈录
在改革中要让人民群众拥有自己的产权
经济学家、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学术委员会委员、宏观经济研究院经济所资深研究员、教授、博士生导师
常修泽访谈录
(6)世界新技术革命和全球化趋势要求我们学会种种“产权激励”
常修泽:当时呢,关于新技术革命和经济全球化刚提出来不久。我回来之后也并不是马上就想到要把它们与“产权制度”联系起来。而是先搜集了更多的有关资料,琢磨他们所说的是不是这么回事儿。我读了有关经济全球化的东西,了解他们所说的这个贸易、金融、投资都怎么自由化。还看了新技术革命、信息革命、生物工程革命和新材料革命是怎么个趋势。又研究这些东西对经济体制有什么内在要求和呼唤?把这些东西整明白了之后,就跟产权问题接上口了。
杨林林:你用了多长时间把问题“整明白”了?
常修泽:大约从1997年7月到1998年,就基本上理出头绪了。(杨:哦,差不多一年?!)嗯。(杨:怎么就叫把有关的问题理出头绪了?)你就发现什么跟“产权制度改革”有接口了?
常修泽:接口呢,是世界新技术革命和全球化已经不可阻遏地崛起,那么中国也要跟上这个潮流。要一手搞工业化,一手搞信息化。在这当中,你是不搞则罢……(杨:一搞就怎么样?)人力资本的价值,就肯定会升值!
杨林林:这跟产权制度改革有什么关系?
常修泽:“人力资本”的价值升值会升到什么程度?我说甚至到某一天,人力资本的价值,会胜过“物质资本”和“货币资本”。(杨:这又跟产权问题是什么关系?)在人力资本升值的过程当中,管理层、技术层的作用凸现,在明白了这个趋势之后,你怎么想办法实现那些科研人员和管理人员的价值?特别是怎么在产权制度上顺应这个趋势?(杨:嗯!)过去我们往往是通过工资、奖金和补贴这些薪酬办法对人力资本进行激励。但在新的发展潮流中我们还需要学会什么?我想,是通过“产权”进行激励。
杨林林:就是对即将或正在升值的人力资本,采用股权、期权这些新的激励手段?
常修泽:对。我首先想到的是对于技术人员,可以按照西方的经验给予“技术产权”。这个是西方的惯例呀。这就是对企业里边的技术人员的专利技术或者是非专利技术,经过有关部门评估-作价-折股,然后实行“技术入股制”。这就出现了什么?就是从新技术革命这个趋势里,引出了一个重要的产权——“技术产权”。
(7)一位博士后的技术发明成果,经“评估-作价-折股”,在股份制企业获得了相应的“技术产权收入”
常修泽:比方说,清华大学有一位年轻人——因为我还在清华大学担任“清华大学中国企业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的特聘专家——在清华做博士后期间发明了一项先进技术,用于电池的制造。(杨:什么电池?蓄电池还是干电池?)此技术叫“连续状泡沫镍技术”,可以用在电动汽车上,也可以用在手机电池上。那个东西可以出口。(杨:值钱吗?)值钱。后来有些企业就跟他协商,要购买他的技术。这时候就看谁给的价格高了。
杨林林:这时候就要看,谁能对他这种新技术,懂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常修泽:对。当然,还要相应的人文环境比较好。在那些要购买他技术的企业里,有个南方的上市公司找到他,告诉他可以给他这么几个条件,第一是以他的技术作为产权入股;第二是聘请他为该省的科学院首席科学家;第三还让他担任总经理。另外还给了他管理期权。
杨林林:嗯,可以说是准备给他一套全方位的认可和待遇?
常修泽:对。他的这项技术被评估认定价值1400万元,这就成了这位博士后的“技术入股”,然后那家集团还联合了几个小股东,使总资产一共达到8千万。他们的“产权组合”是我参与帮助他们做的。通过这个实际操作我就想,如何进一步界定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