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几度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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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几度夕阳红-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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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孝城笑着说,似有意似无意的把眼光对室内溜了一圈。“有一个女孩子,在水的一方,似近非近,似远非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解释!”小罗仍然敲着桌子嚷:“这个‘伊人’是谁?” 
  “伊人吗?哈!”王孝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学着小罗的口气说:“只在此屋中,人深不知处。” 
  “好吧,又是一个鬼扯的!”萧燕说:“还是趁早罚他吧!” 
  “对!”小罗附议:“这绝不能算数。” 
  “梦竹那个都能算,我的还不能算?”王孝城笑着问。 
  “不行!非罚不可!”“那么,我学一个老鼠叫吧!”王孝城说着,就“吱吱吱,吱吱吱,”的叫了几声,然后又发出一大串的急叫:“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一直吱个不停了。 
  “怎么的?”萧燕问:“这只老鼠怎么了?” 
  “偷吃五香豆腐干,给小罗抓住尾巴了。”王孝城说。 
  一阵哄然大笑。接下去是萧燕的心: 
  大家看了,都顿时涌来无限的感慨,叹息之声纷纷而起,青春永在,欢乐长驻!行吗?这是每个人的愿望,可是,世界上没有永在的青春,也不会有长驻的欢乐!年年岁岁,常相聚首,又可能吗?这年轻的一群被炮火从各个不同的角落里,逼到这嘉陵江畔。但是,谁能知道,可以聚首多久?日月流逝,岁月倏忽,他们原是风中柳絮,水中萍草,一朝相聚,知能几时?萧燕的这颗心代表了好多人的心,大家都有点不胜感触了。萧燕看到自己的心引起了大家的伤感,就笑着把纸条一揉,说:“乱写的!我们再看下去吧!” 
  底下是何慕天的,打开来,大家都围上去看,出乎意料之外的,这张纸条上面根本就没有画心,只写着几行字: 
   
  我的心早已失落,暮色里不知飘向何方? 
  在座诸君有谁能寻觅? 
  见着了(别碰碎它)请妥为收藏! 
   
  “哈!”小罗抓了抓头:“更好了!连心都没有了!” 
  “别多说!罚他吧!”萧燕说。 
  “罚我?”何慕天问,啜了口酒。“我的心丢掉了嘛,怎么能罚我呢?心已经失落了,还怎么画得出来?” 
  “赖皮,调皮,加顽皮!”萧燕说:“梦竹,你认为该不该罚?” 
  梦竹正神思恍惚的望着那张纸条,听到萧燕问她说,她一惊,下意识的回答:“该!”“该?”何慕天问,望着梦竹,顿时,她觉得浑身一震。梦竹那对眼睛正从纸条上移到他的脸上,眸子悄悄的转动着,静静的巡逡着,在他的脸上探索寻觅。她那小小的脸庞上醉意盎然,眼睛里盈盈的盛满了成千成万缕柔情。他全身悸动,心脏痉挛,抓起了一支筷子,他敲着酒壶说:“该!就罚我填一阕词吧。”于是他深深的望着梦竹,用低沉的嗓音,豪放而激动的念了起来: 
   
  “逝水流年,人生促促, 
  痴情空惹闲愁!任他人嗤我,怪诞无俦, 
  多少幽怀暗恨,对知己畅说无休 
  人静也,为抒惆怅,高啭歌喉! 
  难收,两行热泪,纵大放悲声,怎散繁忧? 
  叹今生休矣,一任沉浮, 
  唯有杯杯绿醑,应怜我,别绪悠悠, 
  从今后,朝朝纵酒,恣意遨游!” 
   
  念完,他举起酒杯,对着喉咙里灌去。许多酒泼在身上,他站起来,踉跄的走到窗前。酒在他的体内燃烧,他感到头中昏昏然,血管似乎都将迸裂。用手托住头,他凝视着窗外的月色。身后那一群人继续在玩,许多人都醉了,一部份醉于酒,一部份醉于情。喧嚣不止,吵闹不休,特宝大发酒疯,忽然高歌起“满江红”来,一部份和在里面大唱特唱。他掉转头,一眼又看到那对眼睛,如醉如痴,如怨如慕。他迅速的再回过头去望着窗外,但是,窗外也有着那对眼睛,盈盈的飘浮在夜空的每一个角落里。他把头逃避的仆在手腕中,喃喃的问:“天哪,如果有缘,为什么相逢得这么晚? 
  如果没有缘,为什么又要相逢?” 


17


  嘉陵江的水静静的流着,暮云在天际增多增厚,密密层层的卷裹堆积。秋天的寒意正跟随着暮色逐渐加重,一阵秋风,带下了无数的黄叶,轻飘飘的飞落在水面,再缓缓的随波而去。梦竹披着一件毛衣,沿着江边,慢慢的向前走。从眼角,她可以看到何慕天仍然坐在镇口那家小茶馆里浅斟慢酌。走到那棵大柳树之下,她站定了,面对着嘉陵江,背倚着树干,她默然伫立。光秃秃的柳条在她耳际轻拂,她抓住了一条,折断了,怜惜的抚摸着那脱叶的地方。远山在暮色中越变越模糊,只能看出一个朦胧的轮廓。云,已经变黑,而又慢慢的与昏暗的天色揉和成一片。水由灰白转为幽暗,隔江的景致已迷蒙难辨——夜来了。梦竹呆呆的站着,头靠在树干上,无意识的凝视着远处的天边。夜对她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寒风沉重的坠在她的衣襟上。一弯如眉的新月,正穿出云层,在昏茫如烟的夜雾中闪亮。她不知道自己已经伫立了多久,但她固执的站着,一动也不动。秋虫在草际低鸣,水边有青蛙的声,偶尔,一两声噗通的青蛙跳进水中的声音,成了单调的夜色的点缀。风大了,冷气从手臂上向上爬,蔓延到背脊上。露水正逐渐浸湿她脚上的布鞋,冰凉的贴着她的脚心。一滴露珠突然从柳条上坠落,跌碎在她的脖子里,她一惊,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有脚步声沿着岸边走来,她侧耳倾听,不敢回头。脚步似乎是向她这边走来的,她的双腿僵硬,脖子梗直,紧倚着树身,她全神贯注而无法移动。脚步在她身后停住了,她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候着身后的动静。但,时间缓慢的滑过去,背后却始终没有丝毫声响。 
  过份的寂静使她难以忍耐,站直了身子,她正想回头,一件夹大衣突然对她肩膀上落了下来,轻轻的裹住了她。她回过头去,暗夜里,一对深湛的眸子正闪烁着,像两道黑夜的星光。她全身紧张,而心灵悸动了,血液向她的脑子集中,耳朵里嗡嗡乱响。用手抓住了一把柳条,她平定了自己。迷迷蒙蒙的望着对方。夜色中,他穿着长衫的影子颀长的耸立着,在晚风的吹拂下,衣袂翩然。月光把许多柳条的影子投在她的脸上,那样东一条西一条,有的深,有的浅。她的眼光从那些阴影后直射过来,带着那样强烈而奇异的火焰,定定的停驻在自己的脸上。她觉得喉头紧逼,情绪昏乱,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就这样,他们彼此凝视而不发一语。枝头,露珠无声无息的滴落,草中,纺织娘在反复的低吟,远处,有青蛙在此起彼伏的互相呼应。夜,随着流水轻缓的流逝,那弯孤独的眉月,时而穿出云层,时而又隐进云中,大地上的一切,也跟着月亮的掩映,忽而清晰,忽而朦胧。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声青蛙跳落水中的“噗通”之声,使他们同时惊觉。他轻咳了一声,用袖子抹去聚集在眉毛上的露水,轻轻的说: 
  “夜很深了。”“是的。”她也轻轻的应了一声。 
  “好像——要起风。”他看了看天色。 
  “是的。”“冷吗?”“不。”话停顿了,他们再度四目相瞩,似乎已无话可谈,又过了好久,他才低声的,用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感情的口吻问: 
  “为什么今天的散步延迟到这么晚?” 
  “嗯?”她仿佛没听清楚。 
  “平常,你不是天黑不久就回去了吗?” 
  “嗯。”“今天——等什么?”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她的声音更低,但却十分清晰。 
  “真的?”“不相信?”她反问。话又停顿了,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旋。然后,他的手慢慢的握住了她拉着柳条的手,把她的手从柳条上拿下来,用双手交握着。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她的脸,始终那样定定的,静静的,望着她。“你的手很冷。”他说。 
  “是吗?”“是的。冷而清凉,很舒服,很可爱。” 
  她的手指在他掌中轻颤。 
  “你怕什么?你在发抖。” 
  “是吗?或者,有一些冷。” 
  “那么,站过来一点。” 
  他轻轻拉了拉她,她身不由主的走过去了两步,他把披在她身上的夹大衣拉拢,为她扣上领口的钮扣。然后,他用胳膊松松的圈住了她,凝视着她微向上仰的脸孔。 
  “这样好些吗?”他问。 
  “嗯。”她轻哼了一声。 
  他的手指绕着她的辫梢,细而滑的头发柔软的缠在他的手上。继续盯着她的眼睛,他问: 
  “什么时候开始,你爱上了黄昏的散步?” 
  “什么时候开始,你爱上了黄昏的浅酌?”她也问。 
  “好像是你先开始散步,才有我的浅酌。”他说。 
  “不,好像是先有你的浅酌,才有我的散步。”她说。 
  “是吗?”他注视她。“嗯。”他的手放开了她的发辫,慢慢的从她腰际向上移,而捧住了她的脸。他的眼睛清幽幽的在她眉目中间巡视。然后,他俯下头,自然而然的吻了吻她的唇,高雅得像个父亲或哥哥,就那样轻轻的在她嘴唇上碰触了一下。抬起头,他再凝视她,于是,突然间,一切堤防崩溃,他猛的拥住了她,嘴唇火热的紧压着她的,贪婪的、灸热的在她唇际搜寻。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托住她的头,把她的小身子紧紧的挤压在自己的胸前,而在全身血液奔腾的情况下,去体会她那小巧玲珑的身子的温热,和那颗柔弱细致的小心脏,捶击着胸腔的跳动声。“唔,”她呻吟着,眼睛是阖拢的,语音模糊而低柔:“慕天,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她的声音被吻堵塞住。“我不敢……”“不敢?为什么?”“我不——不知道,别问,别多说。”他的嘴唇揉着她的,新的吻又接了上来,掩盖了一切的言语。他紧紧的箍着她的身子,压制已久的热情强烈的在他每根血管中燃烧。他的唇从她的唇上移开,沿着她的面颊滑向她的耳边,喘息的、低低的、呓语似的说:“这是真的吗?我能有你吗?我能吗?” 
  “你能,如果你要。”她低语。脑中迅速的掠过一个黑影,高悌的黑影,但她闭闭眼睛,似乎已将那黑影挤出脑外。高悌!别去想!别去想!她要这个“现在”,这个太美丽的“现在”!风在吹拂,月在移动,水在低唱……还有比这一刹那更美的时刻吗?还有比这境界更好的天地吗?太美了!太好了!太神奇了!她愿为生命而歌,为世界万物而笑。太美了,太好了,太神奇了!这微风,这月亮,这低柔轻缓的流水……。 
  “我要?”他的声音沉□喑哑,像来自森林中的一声叹息。“我要?是的,我要!”他叹息。嘴唇在她面颊上揉擦,又落回到她的唇上。“我要,我要,我要。”他重复着。 
  “慕天,”她喃喃呼唤:“慕天,慕天。”她的胳膊紧缠着他的脖子,被露水浸湿的手臂清凉的贴着他的皮肤。“慕——天——”幽幽的,长长的一声低唤,是个长而震颤的小提琴琴弦上的音符。“你听到风声吗?”他问:“风在这儿,它知道我。”他像呓语般的说:“水也在这儿,水也知道我。我发誓我用我全心灵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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