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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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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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小敌怯”的道理,若是不懂这层道理,田光又何足贵?    
    想通了这些,他倒释然了。反正问心无愧,随便田光怎么样,只不再打算对他有所希冀就是了。    
    “荆大哥,荆大哥!”突然间有人大喊;那声音入耳是陌生的,但稍一停顿,他就辨出来是武平在喊。    
    “喔!”荆轲满心欢喜地勒住了马,回头招呼,“武兄弟!”    
    “俺去找你了。”武平奔了上来,拉住马头嚼环,咧开大嘴笑道:“说你出来瞎逛逛;俺想,要逛总在闹市,破着功夫去找,没有找不到的。可真的让俺找着了。”    
    “你真聪明。”荆轲一面下马,一面打趣他说。    
    “荆大哥,你这话俺可不佩服。说俺有血性,倒是真的;说俺聪明,那不笑掉人的大牙?俺活到今年二十八岁,就从没有人夸过俺聪明!”    
    这一说,荆轲倒不便再拿他取笑了,“武兄弟,”他肫挚地执着他的手说,“我有句话,你别见气。你少读书,有些道理不明白。你要能读一读老子、庄子,你就知道你聪明在什么地方。”    
    “俺真的聪明?”武平拿他那双大手,乱搔着蓬蓬如茅草般的头发,露出那又高兴、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的笑容,怯怯地说,“荆大哥,求你给俺讲一讲,俺到底聪明在什么地方?”    
    “好,你我找个地方先吃午饭。我讲给你听。”    
    就近找了家卖食物的摊子,两人在萧疏的低棚下坐下,沽了一角酒,就着麦饼,且吃且谈。    
    “怎么说是你聪明呢?就为的你‘破着功夫去找’那句话。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也许有,可遇而不可求;偶然一遇,便以为世上凡事都可坐致,到头来必然一事无成。你那破着功夫去找,看来是笨了些,其实是最切实的,花一分功夫,有一分收获;所以说‘大智若愚’,越是聪明的人,表面上看起来越笨,那就是你的样子。”    
    武平似懂非懂,但是荆轲确是出于真心在夸奖,却是他所能领会的,“荆大哥!你说得俺这么好!”他端起了酒碗,刚送到唇边,忽然发觉,酒就是这些了,于是,他把酒碗摆在荆轲面前,“荆大哥,你喝!”    
    荆轲知道这非喝不行,然而他也实在不忍自己一个人独享;便喝了些,把酒碗塞到武平手里:“一人一半。不许跟我再推来推去的。”    
    “是,俺听你的话。”    
    “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荆轲心里觉得他跟武平的距离更拉近了一步,便问,“我跟你打听个人。你知道不知道田光先生?”    
    “俺不认识。”武平摇摇头,“多说他喜欢给人帮忙,俺可没有求过他。”    
    “嗯。”荆轲又问,“还有个人。高渐离你可知道?”    
    一听这话,武平顿现兴奋之色:“怎么不知道?俺认识。他也是个喜欢交穷朋友的人——不,实在说吧,他也是个穷小子;这跟俺才交得上朋友。”    
    “这几天你遇到他没有?”    
    “好久没见了。怎么,荆大哥要找他?俺到他家去找。”    
    把高渐离找来,问个究竟?不失为揭破疑团、打开困境的好办法。但盘算了好半天,总觉得这好像有求于人似的,内心感到屈辱,便断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一章失意生活(6)

    “怎地,荆大哥?”连武平都看出他有心事了,“可是有什么事为难?”    
    荆轲不愿意瞒他,但也无法明说,只含含糊糊地答道:“也没什么大了不得的事。我只是想听听他的筑。”    
    “喔。他那玩艺,俺不懂;有人迷得不得了。既然你也喜爱,俺去找他来;他不能不卖俺一个面子。”    
    “不必,不必。”荆轲摇手阻止,又怕他过于热心,真个把高渐离找了来,便又郑重嘱咐,“武兄弟,若是你拿我当个朋友,千万得听我的话;你不必去找高渐离,就见了他也不必提起我。明白吗?”    
    武平实在不明白。但是,明白不明白在他都无甚关系;他相信荆轲所说的都是对的,在他,只要听从就是了。    
    因此,他恭恭敬敬地答道:“俺有数。俺不去找高渐离。见了他,俺也不提荆大哥。”    
    “这就对了。”荆轲想了一下又说,“武兄弟,你别以为我有什么话瞒着你不说;只因时机未到,要说也无从说起,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总而言之一句话,只有你是我愿意交的朋友。此外不管什么人,除非他们来找我,我不会去找他们。”    
    这不是荆轲负气的话,说得到,做得到;从此以后,索性放开一切,只在燕市闲游,缘度日,但是,这种逍遥自在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他就必须要另打主意了。    
    “荆先生!”店主人吞吞吐吐地说,“你来了不少日子了,有句话,不知道我该当不该当说?”    
    “尽说无妨。”    
    “小店本钱短……”    
    “喔!”一听这话,荆轲便不必让他再说下去,打断了话,表示歉意,“这是我的不是。请核算账目,即当如数奉上。”    
    付了账,所余无几。原以为田光会为他作东道主,到现在来看,已是毫无指望。荆轲心想,早走为妙。但是,对武平怎么个说法呢?    
    情感是一种负担,情感越深,负担越重,到负荷不了时,惟有先从你肩上卸下来再说。在通宵苦思、无法解决之时,荆轲终于走了一条他不愿走的路,不告而别。    
    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在榆次,第二次在邯郸,第三次在燕市。他实在不愿意这么做;但是,情势所迫,舍此别无善策。    
    有是有一条路子,用徐夫人托交的竹简作敲门砖去见太子丹。然而,他不愿意这么做;宁可高蹈,不可迁就。    
    当然,徐夫人的竹简,是要作一个交代的。他决定托武平送交田光转呈;同时也可借这机会向田光告别。    
    于是他也作了一通书简,连同徐夫人的原物,一起封好,把武平找了来,郑重嘱托,在第二天上午送交田光——那时,他已走出数十里地去了。    
    但是第二天他变了主意,觉得还是不要跟武平见面的好。于是先到槽头上牵出马来,然后到柜房中与店主人作别。    
    “多日来备承照拂,万分心感,特来道谢,辞行。”    
    “怎么?”店主人依依不舍之中,并有些惊惶之意,“忽然之间,说走就走,莫非是我有何不到之处,叫你见气了?”    
    “绝无此说。”荆轲很恳切地答道,“实在早就该走了,只因燕市风土淳厚,才多流连了些日子。隔个一年半载,一定还要作旧地之游。”    
    “那么,此去何往呢?”    
    “想往东面去看个朋友。”    
    店主人踌躇了一会,提出要求:“无论如何,再留一日。容我为你饯行一醉。”    
    “心领了。记下这一醉,异日来叨扰。”说着,他从身上取出预备好的竹简,交给了店主人,“还有一事,郑重奉托;等我那武兄弟来了,千万为我解释不辞而别的苦衷——我知道他必不放我走,硬生割裾而去,情所难堪,说不得我只好出此下策。另有书简一封,请他面交田光先生。”    
    “对了!”店主人倒被提醒了,“是田先生派人把你送到我这里安置的;如今要走,少不得先要知会田先生一声。”    
    “不必、不必。”荆轲摇手阻止,“我与田先生不过一面之交。行云流水,时过境迁,何苦执持?”    
    说完,荆轲辞了出来,牵马直出大门;店主人紧跟着相送,再三叮嘱,“一年半载以后,重游旧地”的诺言,务必勿忘。荆轲也一再保证,只要抽得出工夫,一定要来探望他和武平。    
    殷殷握别;迎着朝阳,径出东门——他只有一个概略的打算,东向齐鲁去看看机会,却并无特定的目的地;因此,并不急着赶路,信马所之,随意浏览,一面在心里不断地盘算,孑然一身,囊无多资,怎么样才到得了迢迢千里的齐鲁之地?    
    中午找了处野店打尖,刚刚坐下,看见一骑快马,从店前蹿过,他的视力极好,一下便看出马上人是高渐离。本想追出去喊住他,但脚刚一动,念头又变,觉得毫无意味,便又安坐不动。    
    吃饱了肚子,顺便买了一袋干粮,仍旧跨马前行。转过一个山头,只听唿喇喇的马蹄声,定睛一看,又是高渐离;他避开一边,并且微偏着脸,只准备让路,不打算跟他招呼。    
    但是,高渐离已经过去了,却突又圈马回来,并且惊喜地大叫:“荆兄,荆兄,快请留步!”    
    这一下,荆轲不能不勒住了马;等高渐离冲到面前,他拱拱手笑道:“幸会,幸会!”    
    “真是个幸会,差一点又失之交臂。”高渐离喘了几口气,一手抢住他的马缰,“荆兄,快请回去!”    
    这叫荆轲一时无从回答;怔怔地看着高渐离,似乎有些明白,但却更为困惑——高渐离是特地来把他追回去的吗?如果是,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猜想不错,“幸好,你说了去东面,才有个准方向好找。否则,”高渐离笑道,“就太令人遗憾了。”    
    “高兄!请明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一回去就知道了。快走吧,那傻大个的武平,听说你不辞而走,直急得跳脚。”    
    这一说,荆轲明白了:必是武平到田光那里去投了书简,田光派了高渐离来把他追回去。但既有今日的挽留,何以又有往日的冷淡?这要把它弄清楚了才好,否则去留随人,进退失据,岂不叫人轻视?    
    因此,他抖一抖缰绳,等马头相并,彼此都能很确切地看清对方脸上的神色时,他才答道:“高兄,请下马一谈如何?”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说,咱们都留着回城去谈吧!”    
    “不!大丈夫行藏出处,不可苟且。还是在此地先容我略作请教的好。”话说到一半,马头又荡了开去;交谈不甚方便,荆轲便索性下了马,走到路边。    
    这一下,高渐离不能不跟着下马,虽系了马匹,却不肯坐下,只还望着立谈数语,便好把荆轲早早请入城内。


第一章失意生活(7)

    然而他是失望了。荆轲自己先倚树而坐,慢条斯理地问道:“高兄,你知我一定肯回城么?”    
    高渐离其实是拙于言辞的一个人,听荆轲出语不妙,一下子倒愣住了。    
    荆轲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免还表示了悻悻之态,便改变了口吻:“请问,留我在燕市何为?”    
    口气是松动了,话却更难回答,留他“在燕市何为”,高渐离怎能知道?想了半天,逼出一句话来:“你不是要听我的筑么?”    
    “不错,一点不错。”荆轲从容问道,“为听足下的筑,我在初到燕市之时,步门不出,深恐足下见访未遇。但是——”    
    语声悠然而止;未说出来的话,高渐离自然明白,歉意地答道:“不是我故意失约,是有人叫我故意冷淡荆兄。”    
    “谁?”    
    “你想呢?”    
    “那自然是田先生。”荆轲想了一会,仿佛有所领会,便不自觉地问,“田先生嘱咐足下失约,其意何居?是试一试我?”    
    “正是。”高渐离抚掌大笑,“到底是具大智慧的人,能一直猜到旁人心里。”    
    荆轲瞿然而起,不信似的问道:“然则田先生故意把我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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