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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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地书-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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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园想已见过了,他于十二月廿九日给我一封信,今裁出一部分附上,未知以为何如。我想助教是不难做的,并不必授功课,而给我做助教,尤其容易,我可以少摆教授架子。    
    这几天“名人”做得太苦了,赴了几处送别会,都有我那照例的古怪演说。这真奇怪,我的辞职消息一传出,竟惹起了不小的波动,许多学生颇愤慨,有些人很慨叹,有些人很恼怒。有的是借此攻击学校,而被攻击的是竭力要将我的人说得坏些,因以减轻罪孽。所以谣言颇多,我但袖手旁观着,煞是好看。这里是死海,经这一搅,居然也有小乱子,总算还不愧为“挑剔风潮”的学匪。然而于学校,是仍然无益的,这学校除彻底扫荡之外,没有良法。    
    不过于物质上,也许受点损失。伏园走后,十二月上半月的薪水,不给他了。我的十二月份薪水,也未给,因为他们恨极,或许从中捣鬼。我须看他几天,所以十日以前,大约一定走不成,当在十五日前后。不过拿不到也不要紧,这一个对于他们狐鬼的打击,足以偿我的损失而有余了,他们听到鲁迅两字,从此要头痛。    
    学生至少有二十个被我带走。我确也不能不走了,否则害人不浅。因为我在这里,竟有从河南中州大学转学而来的,而学校是这样,我若再给他们做招牌,岂非害人,所以我一面又做了一则通信,登《语丝》,说明我已离厦。我不知何以忽然成为偶象〔像〕,这里的几个学生力劝我回骂长虹,说道,你不是你自己的了,许多青年等着听你的话。我为之吃惊,我成了他们的公物,那是不得了的,我不愿意。我想,不得已,再硬做“名人”若干时之后,还不如倒下去,舒服得多。    
    此信以后,我在厦门大约不再发信了,好在不远就到广州。中大的职务,我似乎并不轻,我倒想再暂时肩着“名人”的招牌,好好的做一做试试看。如果文科办得还像样,我的目的就达了。我近来变了一点态度,于诸事都随手应付,不计利害,然而也不很认真,倒觉得办事很容易,也不疲劳。    
    再谈。    
    迅。一月五日午后    
    附:    
    孙伏园致鲁迅    
    豫才先生    
    许广平君已搬出学校,表示辞职决心,我乃催问骝先,据他说校中职员大概几十块钱,是不适宜的。我便问他:“你从前说李遇安君可作鲁迅之助教,现在遇安不在,鲁迅助教可请广平了。”他说助教也不过百元,平常只有八十。那末我说百元就百元罢。(好在从下月起,因为财政略微充裕,可以不搭公债。)骝先说,“鲁迅一到,即送聘书可也。”许君处尚未同她说过,一二天内我当写信给她,以免她再去弄别的事。先生能早来最好。    
    (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一二二)    
    广平兄:    
    五日寄一信,想当先到了。今天得十二月卅日信,所以再写几句。    
    伏园为你谋作助教,我想并非捉弄你的,观我前回附上之两信便知,因为这是李遇安的遗缺,较好。北大和厦大的助教,平时并不授课;厦大是教授请假半年或几月时,间或由助教代课,但这样是极少的事,我想中大当不至于特别罢,况且教授编而助教讲,也太不近情理,足下所闻,殆谣言也。即非谣言,亦有法想,似乎无须神经过敏。未发聘书,想也不至于中变,其于季黻亦然,中大似乎有许多事等我到才做似的。我的意思,附中聘书可无须受,即有中变,我当勒令朱找出地方来。    
    至于引为同事,恐牵连到自己,那我可不怕。我被各人用各色名号相加,由来久了,所以无论被怎么说都可以。这回我的去厦,这里也有各种谣言,我都不管,专用徐世昌哲学:听其自然。    
    害马又想跑往武昌去了,谋事逼之欤?十二月卅日写的信,而云“打算下半年在广州”,殊不可解,该打手心。    
    我十日以前走不成了,因为十二月分〔份〕薪水,要明后天才能取得。但无论如何,十五日以前是必动身的。他们不早给我薪水,使我不能早走,失策了。校内似乎要有风潮,现在正在塭壤〔酝酿〕,两三日内怕要爆发,但已由挽留运动转为改革厦大运动,与我不相干。不过我早走,则学生们少一刺激,或者不再举动,现在是不行了。但我却又成为放火者,然而也只得听其自然,放火者就放火者罢。    
    这一两天内苦极,赴会和饯行,说话和喝酒,大约这样的还有两三天。自从被勒做“名人”以来,真是苦恼。这封信是夜三点写的,因为赴会后回来是十点钟,睡了一觉起来,已是三点了。    
    这些请吃饭的人,有的是佩服我的,在这里,能不顾每月四百元的钱而捣乱的人,已经算英雄。有的是憎而且怕我的,想以酒食封我的嘴,所以席上的情形,煞是好看,简直像敷衍一个恶鬼一样。前天学生送别会上,为厦大未有之盛举,有唱歌,有颂词,忽然将我造成一个连自己也想不到的大人物,于是黄坚也称我为“吾师”,而宣言曰“我乃他之学生也,感情自然很好的”。令人绝倒。今天又办酒给我饯行。    
    这里的恶势力,是积四五年之久而弥漫的,现在学生们要借我的四个月的魔力来打破它,不知结果如何。    
    迅。一月六日灯下


第四章1927年1月7…17日书信

    (一二三)    
    mydearteacher:    
    昨五日接到十二月卅日挂号信,现在是七日了,早上由叶表(姊)亲自转到你十二月二日,及十二月十四日寄来的印刷品共二束,前一束是平常寄,后一束是挂号,一是隔了一月多,一是隔了廿多天,这样邮政,真是慢得可以。    
    二束印刷物,计收到《北新》十三、十四、〈十四、〉十五期,《语丝》105,106,107,108期,《莽原》21、22期,《新女性》十二月号,我草草地检阅一下,觉得(《莽原》《琐记》及《父亲的病》未看)《语丝》105期“闲语集成”中,心心署名那段《生财有大道》,说起你和梁任公,相形之下,甚为有趣。106期《〈坟〉的题记》,你执笔放肆起来了,在北京时,你断不肯写出“倒不尽是为了我的爱人,大大半乃是为了我的敌人”,这样的句子,有一次做文章,写了似乎是……的人,但终于改了才发卷。这次题记算是放肆了,然而有时也含蓄如“至于不远的踏成平地……”。至于第108《写在“坟”后面》说的,“人生多辛苦,而人们有时却极容易得到安慰,又何必惜一点笔墨,给多尝些孤独的悲哀呢?”这就是你“给来者一些极微末的欢喜”吗?你之对于“来者”,是抱给与的普惠,而非独自求得的心情吗?这段末了太过凄楚了,你是在筑台从上面跌下来吗?那一定有人在上面推你,那是你的对头,愿你小心防制!那也是“枭蛇鬼怪”,但绝不是你的“朋友”,你口口声声唤它是朋友,它是明知要害你,然而是你的对头,没法舍弃这一个敌手。总之你这篇《坟》的后文,许多话是自己画供了,你是在一点一滴的透露春的消息于人间了。你卅日信也说“北京似乎也有流言”,这大约是三先生告你的吧,——伏园说,家里叫他回京祝寿——你如来了,我料想爆发即在目前,因为脾气都是反抗性的,愈攻击愈做,不攻击亦做,时间只不过早晚一间,所以前信说,要先为敌人攻倒防御计,先寻立足点,不使一棒打下几个人,即管有不出来的,出来的还照样做事,他们料想你断不肯那么做,你却那么做,也许是一法。    
    《阶级与鲁迅》一篇,没大意思,《厦门通信》写得不算好,我宁可看《通讯广州》了。许先生也能来,还有学生随来,好是好的,不过你的周围将不能宁静的“默念”或对语〔话〕罢。此时可以减少爆发,也可以容易给人发暴。    
    你卅日挂号信说,就与玉堂商量来粤,也许不考试就来罢,中大表面不似那么急速组织的样子,内情则不知,至于“别的原因”,则还可以忍受些时,不须亟亟。    
    到武昌的第二批人员于十日动身,伏园编入第二组宣传队,大约到时一起去了。    
    这两天我不想多出外,在不得已的事情以外,恐怕有特别消息送来。    
    yourH.m.一月七日下午六时    
    (一二四)    
    广平兄:    
    五日与七日的两函,今天(十一)上午一同收到了。这封挂号信,却并无要事,不过我因为想发议论,倘被遗失,未免可惜,所以宁可做得稳当些。    
    这里的风潮似乎还在蔓延,不过结果是不会好的。有几个人还想利用这机会高升,或则向学生方面讨好,或则向校长方面讨好,真令人看得可叹。我的事情大略已了,本可以动身了,而今天有一只船,来不及坐,其次,只有星期六有船,所以于十五日才能走。这封信大约要和我同船到粤,但姑且先行发出。我大概十五上船,也许十六才开,则到广州当在十九或二十日。我拟先住广泰来栈,和骝先接洽之后,便姑且搬入学校,房子是大钟楼,据伏园来信说,他所住的一间就留给我。    
    助教是伏园去谋来的,俺何敢自以为“恩典”,容易“爆发”也好,容易“发暴”也好,我就是这样,横竖种种谨慎,还是被人逼得不能做人。我就来自画招供,自说消息,看他们其奈我何。我对于“来者”,先是抱给与的普惠,而惟独其一,是独自求得的心情。(这一段也许我误解了原意,但已经写下,不再改了。)这其一即使是对头,是敌手,是枭蛇鬼怪,要推我下来,我即甘心跌下来,我何尝愿意站在台上。我就爱枭蛇鬼怪,我要给他践踏我的特权。我对于名誉,地位,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枭蛇鬼怪够了。但现在之所以只透一点消息于人间者,(一)为己,是还念及生计问题;(二)为人,是可以暂以我为偶象〔像〕,而作改革运动。但要我兢兢业业,专为这两事牺牲,是不行了。我牺牲得够了,我从前的生活,都已牺牲,而受者还不够,必要我奉献全部的生命。我现在不肯了,我爱“对头”,我反抗他们。    
    这是你知道的,我这三四年来,怎样地为学生,为青年拚〔拼〕命,并无一点坏心思,只要可给与的便给与。然而男的呢,他们互相嫉妒,争起来了,一方面不满足,就想打杀我,给那〔哪〕方面也无所得。看见我有女生在坐,他们便造流言。这些流言,无论事之有无,他们是在所必造的,除非我和女人不见面。他们貌作新思想,其实都是暴君酷吏,侦探,小人。倘使顾忌他们,他们更要得步进步。我蔑视他们了。我有时自己惭愧,怕不配爱那一个人;但看看他们的言行思想,便觉得我也并不算坏人,我可以爱。    
    那流言,最初是韦漱园通知我的,说是沉钟社中人所说,《狂飙》上有一首诗,太阳是自比,我是夜,月是她。今天打听川岛,才知此种流言早已有之,传播的是品青,伏园,衣萍,小峰,二太太……。他们又说我将她带在厦门了,这大约伏园不在内,而送我上车的人们所流布的。黄坚从北京接家眷来此,又将这流言带到厦门,为攻击我起见,广布于人,说我之不肯留,乃为月亮不在之故。在送别会上,陈万里且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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