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音乐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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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音乐江山-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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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真的,恶梦变成了现实。    
    网上关于高枫的评论如此之快,如此之多,很快超过了南京投毒事件。有些网友说话非常过分,让我一阵阵寒心。记者的报道暗示,高枫是艾滋病。因为PCP肺炎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疾病,普通人只要有正常的免疫系统,根本不可能得它。人类根本不可能得的病,在动物甚至植物身上出现的,也要降临在爱滋病人身上,这才是爱滋最可怕的地方。    
    高枫的肺,可能彻底坏死了。那里曾经充满了音乐的空气,曾经有春水流动,有两侧高耸入云的树木岁岁枯荣,有辽阔的大地在尽情沧桑,流浪的精灵在自由自在徜徉。高枫是个天真烂漫的才子,从来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不去伤害别人。我能够想象,他这样的天才,一旦不能歌唱,不能创造,会是多么凄惨,多么惊惶失措。    
    这种痛苦,比病痛,比夭折更能戕害他。    
    我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真的揭示了什么吗?我并不算他的亲密好友,我们只是有过合作,并且惺惺相惜,为什么这种感念要出现在我的身上?那些无法做完的功课,是我一个人的吗?那些飞扬跋扈的蟑螂,我应付不了却无法逃避的恶心玩意儿,又是些什么呢?    
    我脑子迷迷糊糊,坐在电脑前,一动也不想动。慢慢地,一些模糊散乱的片断渐渐围拢过来,在台灯上洇开一片一片淡淡的印迹。    
    最后一次跟高枫见面,是在一个圈内的酒会。流行音乐已经如此式微,这里却还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如既往地虚幻和光鲜着。我怕喧闹,就找了个角落坐下,静静地观望。我喜欢站在一旁观察这种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状态。我想做一个逃出去报信的人,但是现在,我还摆脱不了对它的迷恋和依赖。    
    到处唇红齿白,丰乳肥臀,美女们五彩斑斓,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靓男们打扮得极酷,极妩媚,非常的超现实。男人和男人在拥抱,女人和女人也在拥抱,当然,男女拥抱的也不少。我们这个圈子,总是蕴藏着开采不完的快乐,总有无数先驱,前赴后继地透支着自己的青春,激情,灵感和生命。    
    我应付了几轮寒暄,一眼看见高枫,他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打量我。    
    我对他笑笑。我们曾经很有话说。但是现在渐渐少了。自从他走上前台,他的风头就盖过了我。这很正常。我比较安于本分,这是一个幕后人员必备的品德和生存手段。    
    你在干什么,高枫说。    
    闲着没事儿。    
    你好像个思想家,高枫说。    
    谁知道呢,我自嘲着。我看了他去英国写的那些日记,觉得文笔不如我,不过这并不重要,在音乐圈,文笔算什么?只要能想方设法尽情而充分地表现自己,就能一呼百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很少看见你的东西了,怎么回事啊?他问。    
    你指什么东西?    
    音乐,歌儿啊,歌词啊。    
    是少了,我沉吟着,我……不喜欢现在这种风气。    
    现在不是很好吗?都在做蓝调,HIPHOP什么的,多现代啊,高枫苦笑,咱也得玩点邪性的,不然就落伍了。    
    我笑笑,没说话。我们已经不可能像当年那样,走得那么近。人们一旦发迹,彼此就会慢慢产生隔膜。都是这样,谁也不能避免。    
    你是不是……高枫说,不想干这一行了?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伤逝:悼高枫(2)

    也不尽然,我说,我也不太清楚。    
    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高枫恢复了我记忆中那种好为人师的热情,还是咱们的天下,他们写不过咱们的。    
    现在这些歌,比不上那时候,我说,也可能咱们老了,现在的小孩,就喜欢这种玩意儿。    
    等着吧,高枫心直口快,等我拿出新招来,他们都没戏。    
    我相信,我说。他去英国,肯定学到了不少东西。他那么聪明,那么善于化腐朽为神奇。我一直是这么看的。他是这个圈子里,对音乐元素运用得最机巧,最玲珑的一个。    
    这时候,几个记者蜂拥过来,还有些追星族也过来了。高枫一边矜持地笑着,一边挥着手,要把他们往我这里推。    
    我有事,我先颠了,我打了个招呼,就溜了。    
    《大中国》风靡全国的时候,我在各地经常遇到高枫。大连,南京,武汉,成都……都留下了他昂扬活泛的身影。高枫是公认的才子,但他的舞台表演一直未被彻底接受,主要是他的表演比较夸张,太出格。他在台上自我感觉很好,但圈里那些油头粉面的家伙们并不看好他,总觉得他很滑稽,是老土。在我看来,高枫拥有美术和音乐两方面的非凡才华,但是,台上那一套,他最终也没有学会。他不能学会亮丽而优雅的表演,他的优美是在内心,而不是表面。    
    有一阵,大家都为他着急。林依轮说,高枫站在台下,看我们表演,我问他,他说,我在看你们是怎么表演的!他就是这么直爽。    
    高枫急于在各方面表现自己。他是中央工艺美院出来的,所以要设计自己的舞台服。他做了一身雪白的晚礼服,上面绣了一条金龙,用以配合他的《大中国》。这套服装裁剪得有些粗糙,显得怪里怪气,尤其是圈里正一窝蜂引进范思哲阿玛尼哈雷古奇DKNY的时候。但他穿着这样的服装,在舞台上照样摆出各种革命POSE,虎虎生风,也让大家慢慢习惯了。    
    高枫个性很强。很早以前,他还在恩师苏越手下。他们公司还拥有黄格选。他们的企宣梁月说,高枫在交大演出了,他非常热情,台下的大学生只要对他有少许好感,他就激动得不行。    
    这是个优点啊,我说,歌星必备的。    
    你错了,苏越在旁边说,高枫在音乐上是个天才,但是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当歌手,他不可能成为歌手的,我说过他很多次了,他就是不听!    
    也难说啊,我说。    
    他缺少歌星的气质,苏越说,我做过那么多歌手,我还不知道?    
    我不吭声了。苏越是我的前辈,我们有过非常愉快的合作。但我心里不太服气。歌手的气质是多种多样的,你总不能要求刘欢和林志颖一个模样吧?    
    当然,这需要高枫非凡的努力。他身材并不高,相貌也并不出众。指引他成为歌星的,只能是他的创作,他的感染力,他的表现力,和投身这个事业的强大意志力。    
    高枫在一些人挑剔的眼光里勇敢而自信地表演着。漂亮的伴舞在后面支持他,雄壮的旋律在空中拥抱他。烟雾氤氲之中,他一点一点积累着演出经验,到了后来,到底还是成了著名歌手。正如他的歌,很多人说他媚俗,说他剽窃,但是,他却用众多精妙的作品给了那些人最大的反驳。    
    《大中国》横扫各地排行榜,也给他带来了许许多多的穴。那是他在星工场的时候,我以为,那是他的事业最顺利的一段时光。    
    网上公布了高枫给自己的新专辑《美丽新世界》设计的封面。    
    他好这口儿,每张专辑都是他自己设计,甚至还想给别人设计。他设计的雕塑耸立在武汉街头,也存放在星工场里。他的素描跟他的音乐类似,阴柔,优美,在一泓安静的水雾中缓缓荡漾。    
    但他这次的设计带有浓厚的宿命色彩。他取下了自己的头,放在自己的手上。他用萨克斯吹奏着他的思想,他用一根不知道什么管子支起无头的身体,而那上面,某种猫科动物关闭的眼珠仿佛发出刺目的冷光。    
    他受了达利的影响,有人说。    
    这个东西很不祥,也有人说。    
    高枫笑笑,一意孤行。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他从英国回来,日渐消瘦,真不是我当年熟悉的那个圆脸活泼的形象了。    
    九三年,在给陈红制作《这一次我是真的留下来陪你》专辑时,我去现在的赛特后面一片菜地找高枫。陈红想请他来做文案,向我们隆重推荐。我早先跟他有过合作,知道这是个神奇小子,就很高兴地去了。    
    他那个地方很难找,就像破破烂烂的郊区。这跟我住得很类似,是许多外地人最初在北京的家。苦苦奋斗的感觉是很好的,因为它饱含了希望,而不像现在,充满着淡淡的厌倦和困乏。    
    我躲过两条凶恶的狼狗,看了好几间屋子,都没人。只剩最后一间靠边的小屋子了。我站在外面喊:    
    高枫!    
    没人理我。    
    我又大声喊了一句:    
    曾焰赤!    
    哎!有人大声回答。    
    高枫走出来,把我迎进去。屋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柜,一台合成器,一把吉他。没有音箱架和音箱,没有更多设备,也没有其他家具,连电视机都没有。    
    你就住这儿?我问他。    
    是啊,他直率地说,很破,是不是?    
    哈哈,我说,跟我一样。    
    我们相视而笑。    
    陈红给你说了吧,我来找你要文案。    
    没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来写!高枫很热情,你觉得应该怎么写?陈红完全是江南水乡的秀美女性。    
    她是哈尔滨人,我说。    
    我知道啊,所以才神奇啊,所以才引人注目啊,这就是亮点!    
    你画画?我突然看见旁边有几幅素描。    
    是啊,我是学美术的。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伤逝:悼高枫(3)

    真他妈了不起!我由衷地赞叹,我从小就喜欢美术,可惜阴差阳错,没能学成。    
    你的长处在于音乐和文学,我的长处在于音乐和美术,高枫说。    
    你这么了解我?我惊讶地说。    
    等着看吧,高枫说,我看人一向很准的。    
    你的歌都在这儿写的?我说,《春水流》,《让往事飞》什么的?    
    是啊,高枫说,前两天王迪和张蕾还来过呢,张蕾让那狗吓坏了,呵呵。    
    你写的东西,自己能做出来么?我说。    
    我不行,高枫温情地盯着我,说,我没有设备,你知道吗,我没有设备。    
    他说得很诚恳,我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我在别的男人眼里还没有见过这么温情脉脉的目光,非常温润,非常动人。让我心头猛跳了好几下。    
    原来如此,我转开目光,说,这样吧,我们现在去找陈红吧。    
    在陈红那里,高枫谈了许多设想。他的思路如此开阔,令我赞赏。但是,他不仅对专辑封面提出了意见,还对陈红的打扮化妆有很多新鲜想法,甚至还对我们的创作说三道四,这就让我有点不乐意。他越是在歌手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才华横溢,我越是感觉到危险。    
    我知道这样不好。我应该更加自信,王晓京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歌词是我的,我还负责他所有的文案,北京的唱片公司四处找我要作品,我何必把高枫当作竞争对象?这么一想,我明白了,现在我需要的不是仇视,对抗,而是合作,只要大家好好合作,以后的天下,就是我们的。    
    回来的路上,高枫突然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自来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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