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还有一部戏充斥着中国各个电视台(好像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电视台)的黄金档,那就是《射雕英雄传》。不用说,这也是我们家的“拣煤渣片”。感觉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是大侠和黑帮的天下,整个中国就是一个大江湖。我当时每天晚上要练两个小时的小提琴,隔壁屋子里的妈妈就在一边织着毛线一边看着靖哥哥和蓉妹妹。到了九点琴练完了,我冲到电视机前,正好是唱主题歌滚字幕的时候。到了第二天课间同学们谈论剧情,我只能在旁边点头做深以为是状,从不敢说半个字,当时心里就恨为什么他们不谈谈剧组人员和赞助商呢,我可以从头到尾背全了的。
只有一部《英雄本色》,是我去一个有录像机的同学家看完的。其实人家妈妈早就暗示我走了,可我就是死活赖着不走。看到一半,我妈妈上门来找我回去练琴了,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那家同学的妈妈也是一个话痨,两个女人愣是侃了两个小时。旁边电视里的坏人在小马哥的枪口下纷纷倒下,真可谓“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看完了感觉只是一般,就觉得小马哥叼牙签的样子真帅,比我那平时暗恋的小班长可是酷多了。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就是这部影片,改写了后来中国所有黑帮题材电影的风格,人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坏人也有不坏的时候,黑道人物往往比所谓的正人君子更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整个黑社会都在吴大师的电影世界里获得了新生。据说台湾黑社会的老大在看了《英雄本色》以后,专门派人给吴宇森送来了花篮,感谢他对黑道人物历史性的重新定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英雄本色》就是中国电影史上的《教父》,像后来大红大紫的《无间道》也只是捧人家的臭脚丫子罢了。
如今,当年暗恋的小班长早已失去了联系,但是小马哥的印象却从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去。发哥自从出演《英雄本色》大红大紫后,去了好莱坞“拣煤渣”,只能演从好莱坞这部火车上掉下来的角色,像说蹩脚英语的某国国王和说蹩脚国语的江湖游侠,当年的风采荡然无存。和他一起去好莱坞的还有他的一个好朋友,就是《英雄本色》的导演吴宇森。
见到吴宇森的时候正值北京的初秋,下了一阵雨以后竟让人有些萧瑟的感觉,吴大侠就是在飒飒秋风中接受我们的采访的。为了做这期节目,我借来一堆他的经典影片恶补,拿起的第一张碟就是《英雄本色》。
当小马哥穿着黑风衣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所有关于青春的记忆在那一刹那全部复活。和我一起看的还有我们的两个技术,看的时候,大家根本不盯电视,就那么从嘴巴里一句一句蹦对白,脸上的表情仿佛就是当年那个坐在同学家里的我。当小马哥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说到那句经典的台词,“我忍了三年,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强,而是要拿回我被别人抢走的东西”的时候,我当年欠下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采访的时候主持人也问起了电影里面的经典台词,没想到当年周润发嘴里说出来的竟然是吴宇森的心声。“文革”期间,五岁的吴宇森随父母来到了香港,贫困的一家人住在香港的木屋区,和妓女赌徒为邻。年幼的吴宇森,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自卫的东西,因为他知道一出门就会被人打。在这种暴力环境下长大的吴宇森深谙以暴制暴的道理,最终成了一代暴力美学大师。所有的艰难和屈辱,都在一部《英雄本色》里被吴宇森拿了回来。我坐在一旁,看这位如今好莱坞一线导演回忆当年往事,脸上的表情和电影里的小马哥如出一辙。
当年,初到好莱坞的吴宇森同样也只能算个拣煤渣的角色,因为好莱坞拥有最后剪辑权的导演屈指可数,片子怎么剪都是电影公司和大明星说了算。在拍了《断箭》和《变脸》这两部卖座大片以后,吴宇森终于搭上了好莱坞这座火车。到了《碟中谍II》的时候,连汤姆·克鲁斯都得乖乖地听吴的指挥。只可惜虽说上了车,从此不用四处流浪,但是前进的方向也由不得自己了,自由的煤渣只能躺在往日的路边。吴宇森的片子里再也没有了像《英雄本色》里豪哥的豪情万丈,小马哥为了义气的忍辱负重,连反派角色都没有当年阿成来得出彩。今天我们看到的只是千篇一律的美式英雄,再多的阿汤哥加起来也没有当年小马哥的一个转身来得震撼。
采访完了以后雨还是下个不停,我们一行人都挤在一辆破切诺基里,和众多高档汽车一起在三环游车河。
突然一辆宝马从我们旁边驶过,车里坐的正是吴宇森。我在雨帘里看着他的豪华汽车消失在车河里,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在铁路旁拣煤渣的孤独身影。
第五部分:与被采访对象一起长大尹韬在天上,我在人间
尹韬在天上,我在人间
作为票友,他的这出戏有如此的票房还参加了中国剧协的小剧场戏剧展演,已算盆满钵满夫复何求了。非现实主义戏剧作为探索和玩票已属不易,还能卖票赚喝彩,首都专业戏子尚属苛求,更何况这个票友。
阿 丘
四堵墙,是戏剧名词,指戏剧演员将方型舞台四边想象成四堵墙,全然无视左右上下场口的杂物与台下的观众,全心投入到角色人物的体验中去。推拉摇移,是摄像的专业术语,指镜头取媚于景别所做的努力。术业有专攻,这两项活不像送报纸牛奶看车守门,专业造诣极其讲究,要不成家成腕,至少也当个受了累也能满手泥渣子,叼着烟斗看着卖不出价的作品自得其乐的巧匠。戏剧,没有了从前梨园卖烟抛手巾的吆喝声,已经没落成了少数艺术家的精神游戏,从业者虽都反感却已敢重新自嘲为“戏子”。电视却不一样,新兴的传播工业,老百姓的精神鸦片,鲜活刺激,只要今天的营养不求流芳百世。游离于这两个行当里且称得上游刃有余的,当属像周伯通能左右手互搏、精力超常充沛的人。在评论部有幸看到了这个类似周伯通的人——尹韬。
认识尹韬,是因为我们节目很多人总把这名字和老师连在一起叫,还说他受“非典”刺激很大,为感谢病菌没有临幸,他吐血写歌一曲,让很多人捧着文件夹传唱。一晚,我组里的两妹妹说尹老师邀她们去后海喝夜茶,她们有点怕尹老师喝了茶会乱性,让我作陪,才有了和尹老师平分两女子,邀杯对月的机会,那晚才知道他比较喜欢相貌不太出众的女子——大家都安全。然后,在我早期炒旧饭的一个片子《曹阿姨练车》的尾部听到他写的一首点题曲,在对曹阿姨肃然起敬的同时,对她学开车的动机也开始无所适从。后来听说他也爱踢球,而且总在人不够的时候踢主力,联想到他的姓,怀疑他是朝鲜煤矿工人队转会来《东方时空》球队顺便兼职搞搞电视,以便在南院食堂海吃一辈子的主儿。和我不一样,人家尹韬在场上不戴眼镜,尽管眼睛小视力低却从不认错人,不呵斥人,受人呵斥也不还嘴,打完球连集体的矿泉水也不忍心喝一口,就急着热车一溜烟加入堵车行列去了。当然,在比赛中尹东木是认死理的,不惜体力,不惜脑力,以至被公选为“百姓故事社会记录足球联队”支部书记,直接指导联队的思想建设。
我已不做戏子很多日子了,离开戏剧创作后享受着别人新闻作品的快感,没想到进了评论部却又重温了一把布莱希特(表现主义戏剧流派鼻祖)——《天上人间》。作为票友,他的这出戏有如此的票房还参加了中国剧协的小剧场戏剧展演,已算盆满钵满夫复何求了。非现实主义戏剧作为探索和玩票已属不易,还能卖票赚喝彩,首都专业戏子尚属苛求,更何况这个票友。搞戏之人多以科班为圈子且挑剔刁钻,四位戏曲名角能团结在一电视工人麾下,不计报酬,不惜牺牲时间、体力,排一出有可能名利皆空的怪诞话剧,除了对始作俑者的敬仰,就是严重建议文艺创作管理部门自省深思。看世间,搞戏已是无奈,搞贫困探索戏剧更属不食人间烟火自得其乐,门里的人纷纷投靠电视混脸熟养家糊口,却有一个门外痴汉探进执着的半边脑袋,无视揶揄和嘲讽,乐此不疲。至此,不得不叹,尹韬在天上,我在人间。
在电视台搞音乐的人。
第五部分:与被采访对象一起长大光头阿飞
阿 丘
他的长相符合所有坏人的特征:终日亮锃锃的光头、一脸横肉、两只分开长着的杀了人都不带眨的眼睛,如果想证明北京还有黑社会的话,看他很拽走路的样子就是了。崔永元和和晶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伙同一班颓废青年在一旁胡乱地敲打乐器打着岔,不时还冷笑地应和着什么,以至于小崔实在无法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说“实话”了,落了个失眠综合症,愤然挂靴卸甲归田金盆洗手,替上的和晶噙着泪水以女愤青的包容,苦苦煎熬到今天……
该仁兄以前毛发是否茂盛不得而知,我想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即使生存环境再艰难,到现在仍在用“章光101”的并不多。那时青少年要么小儿麻痹要么四环素牙,生理上没毛病的就交白卷,来他个精神残疾。那时,没头发的很容易被社会歧视成严打分子,头毛茁壮点的是很珍惜的。
和光头的结识是在足球场上。踢球时都叫小鲁,直到在日照打义赛时看了名单才能完整地念出他的大名:鲁宇非。《东方时空》足球队列队出场时,他是最像球星的一个,因为那抢眼夺目的秃顶,前看像齐达内,后看像罗纳尔多,曲点腰就像卡洛斯。但是在场上他像第一位,据说在对女人,他像第二位,对朋友,像第三个。那次在中国农业大学比赛,那天他新婚,球队为他举行了个别致的开场,众队友在中圈叠手为自己鼓劲时居然变出了一个个的红包送到他手中,他微黑的眼圈登时金光炯炯,在场上像吃了春药一样持久和兴奋……很遗憾的是,错过了他的婚宴,始终没看到他酗酒后的头顶是不是也红光熠熠。
看过他们乐队的演奏,极力推荐给小甜甜布兰妮和辣妹做中国巡演的换装备用乐队。《实话实说》坚挺了这么多年,他们也凑合了这么多年,钦佩的是,作为乐者,露脸的时候他们不在乎只是为场上的气氛弄出点声响而极少完整地演奏完一首作品,从不为己增色,却能及时恰当地为说者添彩。
第五部分:与被采访对象一起长大骁者无惧
还得提印象很深的《分家在十月》里的一句台词:张骁,来点音乐!于是,伴随着《东方时空》的片头音乐一拨哥萨克大兵蜂拥而至,更多的工人纠察队为维护那位老者正当的偷窥权也随着《焦点访谈》片头音乐鱼贯而上……当时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意识到这叫张骁的人不是卖录音磁带的就是二人转贩子。不禁感慨,和大学时我的角色很相似——各高校霹雳舞高手约定在广场比舞,拎着四喇叭立体声收录机的我只等一声“来点音乐”就开始鼓噪众螳螂们开打地趟拳了。
8月20日,“东方时空足球队”赴日照足球义赛途中,嘉宾啦啦队员、身材比我圆润但没我颀长、酷似恶霸胡汉三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