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罪 秦耕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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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罪 秦耕 著-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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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决斗的武器,一只大瓷碗砸在脑袋上,是会弄出人命的;就是他们用饭碗互相对扔,也会误伤他人的。
  叶、吴二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了。
  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一声不敢吭。只有我出面“维和”了。这也是我把眼镜交给关双喜的原因。我拼命挤入他们之间。企图把他们分开。但我把他推开一点,他们立即又重新纠缠在一起,一会儿在地上,一会跳到床上。其间在我把吴民生拉开时,叶振仓趁吴的手臂被我控制的瞬间,给吴的脸上狠狠来了两记直拳。晚上睡觉时,叶在我的耳边悄悄说:“你的架拉得很好。”两个人打得精疲力竭时,才终于被我拉开。
  一场战斗下来,吴民生被叶振仓打败。
  吴民生的青紫眼圈儿一个多月后才逐渐消失。叶振仓的眉毛处也被吴民生打破,但他凭借这次决斗,正式坐到了11号囚室“牢头”的位置。
  需要说明的是,他们的这次决斗,基本上是默默进行的,并未惊动管教干部。别的号子里打架时,总是弄得地动山摇,光囚犯们疯狂喊声就有点足球场看台上的味道,而且他们总是集体性的打斗,除过爬在门缝喊报告的人,其他人都要参与的。我们三天两头就会被某个号子里的打斗声惊动。
  第二天吴民生提马桶时,王胡子问:“你这黑眼圈儿是咋回事?”聪明的吴民生说:“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王胡子当然不信,又转身问我:“你说这是咋回事?”我笑而不答。王胡子只好继续催吴民生:“说实话!说实话!”吴坚持是自己摔了跤。王见问不出来,只好说:“狗日的!挨了打还装好人,你咋不说这是你化的妆哩!”
  此事于是不了了之。但吴民生的聪明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他一口咬定是自己摔跤,等于包庇了叶振仓,使叶逃过了一场惩罚,至少逃过了戴十五天脚镣的折磨。不久之后,叶振仓果然指定其他人负责提马桶。吴民生虽在“牢头”竞争中失败,但他的处事方式同时赢得了对手的尊敬,使他未曾沦入底层。
  我说吴聪明,是因为叶的同案分布在各个囚室,并都是各室“牢头”,如果他向管教说出了打架的真相,他和叶很有可能被同时惩罚,但一旦给他调号,不管到了哪个号子,他都会遭受无休止的欺悔,使他永无出头之日。他以现在这种“敢做敢当”的方式,避免了他的灾难,也为自己的败落争回了面子。
  狱中狱外,人的生存之道其实是相同的。
  此后我在狱中还亲历过三次“监霸”争夺战,一次比一次激烈。
  第二十二章:我在监狱中的第二个遗憾
  在我请求与即将绑赴刑场的死囚刘双喜同室关押被管教拒绝时,我说这是我的遗憾之一。确实,能与一个将被执行枪决的杀人犯在最后的日子里朝夕相处,肯定是极为难得的人生经历。但我还有另外一件遗憾。
  农历新年前夕,郭铁汉突然对我和刘军说:“你们让大家把卫生搞干净,快要过年了。”刘军说:“是!坚决完成任务!”
  囚室本来就一尘不染,犯人的鼻涕结痂都是透明的,放屁也没有臭味儿,因为监狱不存在消化不良现象。所谓搞卫生,就是把水泥地面再用抹布擦一遍,但这一次刘军特别卖劲儿,又让刘阳明等人在第二天放风时备好清水,用抹布把四周墙壁也洗得干干净净。吃过第一顿饭,刘军开始不安分了。他说:“快要过年了,瞧咱们这是什么日子,家里什么年货也没有,墙上连一张年画也没有。”我说:“照你这么说的话,咱这个家里少的东西就太多了!”刘军兴奋起来,说:“对对,这边靠墙少一个电视机,这边呢,少一条沙发;中间需要一张饭桌……”他可能按照他家里的陈设,在为11号囚室作规划。这可怜的初中生,一定是在春节临近时想家了,想父母了。
  在这一天,大家被刘军调动起想象力,用语言把11号囚室布置成了一个琳琅满目、丰富多彩的“家”,就只等春节来临了!虽然“家”是虚拟的,但期盼春节的心情是真真切切的。傍晚放风时,郭铁汉突然拿着一张大纸贴在东墙上。这是一张《监室规则》,共30多条。贴完,郭铁汉宣布:“每个人都把它给我背熟!如果背不出来,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刘军的情绪大受刺激。他说:“人家过年时贴年画儿,咱们贴了一张这!真是倒霉!”
  我说:“没事儿,找机会撕掉就行了。”
  听我这么一说,刘军立即就要动手。我赶急劝住:“不是说等机会嘛,你急什么!”他问我什么机会,我说你等着就是了。11号没有一个人去背诵。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11号囚室的门打开,把一个才关了二十多天的囚犯释放了。这个人住在贺村,叫贺什么,名字我已不记得了,犯什么事儿我也不记得了,好象是与邻居打架时伤害了对方。第二天早晨,在等待放风的前夕,我说:“现在可以把《监室规则》撕掉了。”刘军走过来比划几下,倒底没敢动手。我走过去,用手捏住边沿,吱啦一声撕掉一条,扔在地上,说:“是贺村那个人撕掉的!”
  听我这么一说,刘军明白了,马上冲过去,也撕下一条儿,特别解恨的样子。我和刘军撕过之后,其他人也来了精神,你一下我一下,很快就把一大张《监室规则》撕成碎片,扔在地上了。只是不管是谁,每撕一下都学着我的样子说:“是贺村那人撕的!”其他人就咧开嘴巴大笑。浆糊粘得特别紧的地方,在墙上还残留着一些痕迹,刘阳明就用抹布沾水去擦,不一会儿,也擦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贴过什么《监室规则》一样。
  轮到11号放风时,那团纸屑被关双喜捏在手心丢进大便槽了,那盆水被刘阳明一出门就倒进排水沟了。《监室规则》就这样被我们毁尸灭迹消灭得无影无踪。
  11号囚室的全体囚徒都尽量压抑自己兴奋的心情,生怕露出什么马脚。
  我当然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过这件事的象征意义。其他人都很兴奋,但他们不知为什么兴奋。我在决定撕它之前就明白为什么要撕,并知道撕掉之后的效果。这种反抗哪怕是象征性的,我认为也是必要的。囚徒们的兴奋,证实了我的分析。这种把《监室规则》“全部、干净、彻底”撕掉的行为艺术,给了囚徒们干涸的心灵注入了难得的精神力量。打架、唱歌、偷开风门、偷带香烟入囚室、搓火、包括弄坏灯泡等等,都是单项反抗行为,但撕掉《监室规则》是心理上的一次成功的“集体越狱”,虽然它只是象征性的。因为破坏的对象是《监室规则》,并且成功破坏了,它带给囚徒们的成就感无与伦比!
  在此后的日子里,只要想到除过11号囚室,其他每个囚室的相同位置,都有一张威严的《监室规则》,我们就忍不住兴奋——仿佛在整座监狱,只有11号是自由的。刘军经常对着那面墙壁说:“咱们这里没有《监室规则》,哈哈!”
  当然,这种感觉也是我所需要的,虽然我能够进行理性思维。
  这就是我为什么精心策划,耐心等待,并第一个带头撕掉它的原因。
  这件事是在吴民生入狱的第二天暴露的。
  吴虽然主动提出负责提马桶,但他心中总是很不甘心的,这表现在他动作的漫不经心上。他这种“不到位”的动作,对他提马桶的屈辱是一种消解。他大大咧咧的动作,也是做给11号以外的监室的人看的,以表明他在11号并未处于某种强大力量的控制之下。因为其他监室有认识他的人,他不能失尽面子。
  但他这种动作,却引起了管教的不满。这天值班的正好是所长郭铁汉。我记得郭铁汉身披警用棉大衣,用脚尖挑吴的屁股,喝斥道:“新来的这人,你手脚利索些!”因为吴当时正蹲在排水沟边,用水管冲洗马桶。郭用脚尖挑他的屁股,使他向前一跄,差点栽进排水沟。吴民生回过头来,指着郭铁汉说:“你!我记住你了!”
  郭铁汉立时大怒。毕竟没有几个犯人敢这样威胁管教的,何况是新犯人,何况被威胁者还是“典狱长”。郭铁汉大叫:“你想怎样?翻天了不成?!”同时用手中的皮带抽吴民生。吴一跳,躲开了,嘴里说:“我住西街,你住东街,你记着,我总有出去的一天。”郭说:“咦?还真翻天了!你跟我进来。”郭的意思是,我让你先学习《监室规则》。虽然话没说明,但语气毕竟缓了。吴只好跟他走进11号囚室。我们不知他的用意。这时就在门外伸着脑袋往里看。因为放风还未结束。
  郭铁汉向东墙一看,空空如也。他本能地转身向西墙看,同样空空如也。他困惑、惊愕的表情我将终生难忘。刘军后来就经常站在囚室中学郭的这个动作。郭向在门外偷看动静的我们做了一个“进来”的手势,动作凶猛、有力。我们走进去。
  “秦耕,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第一个就指着东墙问我。
  “贺村那人撕掉了。”
  “刘军,这是怎么回事儿?”
  刘军的回答自然和我的一字不差。
  他又问了几个人,回答也完全相同。
  郭铁汉在室内踱了几步,停住。说:“狗日的,连口供都窜通好啦。”又哼哼冷笑几声。接下来,他阴冷的目光隔着他的石头镜,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扫过来扫过去。他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因为他记起来其他号子还等着放风呢。他走到11号门口,怒吼一声:“今天不放风啦!11号出大事啦!”
  他胸有成竹地宣布:“这件大案我一定要破!”
  他让我们在囚室站成两排,他用目光一个一个地逼视。走到刘阳明面前,他说:“你不可能,你可怜一个外地人,这里没把你打死就不错了,你没有胆子撕。”又走到抢劫犯林诒军面前,说:“你是乡下人,刚进来不久,你不敢撕。”走到林元旦、张四喜面前,说:“乡下人,不可能。”走到关双喜面前,迟疑片刻,摇摇头:“你是老实人,量你也不敢。”走过田金占、仇小汉面前,他停留一下,摇摇头,没说什么。最后一个是吴民生,他说:“你就是有胆量撕,也没机会了,因为在你昨天进来前,有人已经撕掉了。”他用排除法所做的判断,应该说是准确的,基本接近事实真相。
  他唯独不对我和刘军作判断。但他这种逐个排除的“破案方法”和意味深长、在我和刘军脸上扫来扫去的目光,已经表明了他的判断。应该说他的判断完全正确,但他需要的是证据。只是他此时信心十足,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案子”他终于未能“侦破”。但愿他能读到我这篇文字,以解他心中的谜团,也许他在退休之后读我的文字时,会忍不住笑起来。时过境迁,他也应该轻松了。
  临走,他撂下一句冰冷的话:“你们等着!”
  因为监狱上午开饭时间到了。这件事当然不会到此为止。这只是一个开头。但这有机会使我给其他人鼓劲儿。我说:“你们都别被他唬住了,这不是一件什么‘案子’,你们千万不能松口,必须坚持说是贺村的人干的。他们不可能去贺村调查,就是派人去调查了,我们也可以说那人当然自己不会承认啦。最后,如果他们真把这当一件事处理,那我一个人全部承担就是了,你们放心。”因为虽然是我和刘军带头撕的,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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