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渡宇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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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渡宇ⅲ-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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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子声音在车座内响起,以英语道:“贵客光临,沈博士和这位朋友,不用我唤侍从替你们开车门吧?”

沈翎笑答:“当然,当然!”

他口中说话,手却作出行动的姿势。

同一时间,两扇车门同时左右向外打开一条缝,四支催泪爆雾弹连珠发放,分由小缝向左右扔去。

两人的合作简直天衣无缝。

四支爆雾弹同时爆发,刹那间四面八方尽是黑雾和催泪气体。

当黑雾要倒卷入车舱内时,两人及时把门关上,一齐缩往车底,减少敌人射击目标的面积。

期待着敌人的混乱和咳嗽声。

手枪紧握手里。

刹那后,两人震骇莫名。

车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黑雾内一下咳嗽声亦无。

这怎么可能?

爆雾弹威力强大,这一阵子,催泪黑雾应扩展至大厅内的每一个角落,塞满每一寸的空间。

催泪气体,会令在黑雾中不能视物的人,产生强烈的反应,刺激他们的气管,甚至使人休克和眩晕。

可是车外平静无波。

更骇人的事发生了。

黑雾向上升起,飞快消散。

活似有无形的吸管,把所有气体一下子抽离了这个空间。

先前的景象:华丽皇宫般的大堂,持枪印度大汉,依然故我。

那声音又通过传声器响起,平静地道:“两位贵宾,真是对不起,忘了向你们介绍,现下你们的座驾,被罩在一个半圆形的巨大防弹玻璃罩内,这罩子妙用无穷,其中一项就是能把空气抽离,变成半真空的状态,当然也能输进任何气体,是我特别为贵客想出来的设计,两位以为如何?请多指教。”他的话谦恭有礼,内容却充满威吓的味道。试想假若活人在罩内,给抽成真空,那种血管爆裂的死亡,确是不忍卒睹。

凌渡宇用神一看,车外确有一若现若隐的玻璃层,刚才急于行事,又是意料之外,居然看漏了眼。

他们也算倒霉,步步失策,处于完全被动的劣势。

凌渡宇向沈翎笑道:“你是好事多为,这样处心积虑,挖尽害人心思的好朋友,也给你招惹回来。”

沈翎舒服地挨坐在巫位内,叹道:“兄弟!我早曾向你指出,人生是无奈和悔恨交织而成的,否则也不算人生……”

男子的声音插口道:“说得好!说得好!沈大博士既能对人生有如此深切的体会,我们谈起来,就更易谈得拢了。”

凌渡宇皱起眉头!这男子语有所指,像要进行某一项事物的谈判。

沈翎这时答道:“少说废话了,有什么尽管说出来吧!”他的样子有点不耐烦,一副全不知对方要说什么的神态。

一阵印度“悉他”(SITA)音乐响起,清脆的每个响音,都像欲语还休、缠绵难断,予人浓得化不开的感受。

音乐讽刺地从出租车内的传声器传出,使人感到忸怩而不自然。

大厅辉煌的灯光暗下来,直至伸手不见五指。

漆黑里亮起熊熊的火焰。

四名身穿印度华服的美女,捧着四个各燃烧着十二枝洋烛的大烛台。由远方缓缓走近。

她们身后跟着另一美女,捧着一个香炉,烟雾袅袅而起,在大厅的上空升出一团轻柔的烟霞。

她们之后是一队五男一女组成的乐队,持着悉他、长笛、鼓,边行边奏,传声器的音乐,从他们而来。

可惜隔了玻璃罩,闻不到外边腾升的香气。

仪仗队走至玻璃罩前,分两边站立。

音乐停下。

一名全身银光闪闪的男子,龙行虎步地现身走来。

他一直走到玻璃罩前,面上带着从容的笑意,同两人躬身见礼。

他年纪约在四十上下,面目非常英俊,身形修长,头巾正中,嵌了粒最少有十卡的金刚火钻,在烛光下闪跳九土,配着他身上的印度华服,配合着仪仗队的声势和排场,确有尊贵迫人的气势。

沈翎面色微变。

凌渡宇深悉沈翎的为人行事,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知道来者大有来头,偏是冷冷哂道:“好!戏看完了,有屁快放!”

那人毫不动怒,微笑道:“不愧是沈翎的朋友,有胆识。”他的声音在车内的传声器响起,正是刚才的声音。传声器成为对答的桥梁。

这种方式的会面,亦属别创一格了。

那人继续说道:“沈博士!只不知你的朋友能否代表你说话?”

沈翎冷笑一声,道:“当然可以!王子!”言罢推门下车。

凌渡宇心中一震,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印度可说是世界上阶级尊卑区分最严格的国家。

古印度有四个种姓。

印度虽是宗教繁多,却以印度教为主。印度教奉为圣书的《摩奴法典》把四个等级的种性起源,归于梵天(造物者)身体的四个部分,即婆罗门是“梵天”的嘴,利帝利是双臂,吠舍为大腿,首陀罗生于两脚,是故各有地位尊卑,无论生后有何作为,都不能变更这天生的身份。

随着社会分工日益精细,原来由婆罗门以下至首陀罗的四个等级,复被细分为许多等级的亚种性,日趋复杂。

种性之外,又出现了大批“不可接触者”,乃最受歧视的贱民,干最低下的工作,不能同其他种姓的人接触,不许进入寺庙或公共场所半步。

印度独立后,订立法律禁止种姓歧视,但在农村里,种姓制度仍然被保存下来,对贱民的迫害无日无之,以致在一九七八年,印度北部的广大“贱民”,举行大规模的示威,种姓制度的倡行者才稍为收敛。

可是种性制度早渗透到社会生活各方面,根深蒂固。

而王子正是支持种姓制度的最代表性人物。

他自称是十四世纪时印度教徒统治的维查耶那加尔王国(1326—1646)的后代,以种性最高阶层婆罗门自居,认为整个印度文明的衰落,原因在于种姓制度的崩溃,违反了梵天的旨意,所以力图恢复这“神圣的制度”,复兴印度。

他积极从事政治活动,希冀在获得足够的政治力量时,重建昔日种姓社会的“光辉”。通过贿赂、威凌、暗杀种种卑鄙手段,王子在政坛逐渐冒升,想维护特权的社会上层都起而支持他,以至王子的影响力日益壮大,幸好1978年的大示威,民主力量抬头,王子从政坛上垮了下来。可是他并没有放弃他的疯狂念头,凭着庞大的支援力量,王子开始从事印度境内各类的罪恶活动,成为印度黑社会最有实力的大亨,连政府也不愿轻易惹他。

他的野心极大,想凭恃他罪恶的力量,卷土重来,重建昔日印度教大帝国的光辉。

凌渡宇所属组织抗暴联盟,会刊下了一张世界各地危险人物的黑名单,王子排名十九,由此可见此人的可怕。

凌渡宇闷哼一声,推门下车,仔细打量起对方来。

王子的眼光极之锐利。凌渡宇的神态立时引起他的注意,向沈翎道:“无论你的朋友能否参与你我间的谈判,亦请你先介绍他的名字和身份。”

沈翎断然道:“不用多此一举,一切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两小时后他飞往纽约,你最好不要延误他的班期。”

王子道:“只要告诉我飞机的公司和编号,我可以保证飞机在机场恭候贵友的大驾。”

凌渡宇笑道:“很对不起,现在我决定不走了。”

沈翎霍然望向凌渡宇。

凌渡宇回望对方,眼中射出坚决的神情,沈翎无疑陷在极大的危险里,教他怎能离去,心中叹道:“楚媛!对不起,我要失约了。”

沈翎沉声道:“凌!你一定要走。”

凌渡宇耸起肩头,道:“既然每条头发都被编了号,走与不走,能改变得了什么?”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沈翎为之气结。

凌渡宇转向面带微笑的王子道:“殿下!可以转入正题了吗?”当他说殿下时,语带呼喝,只有讽刺的意味,毫无尊重的意思。

王子闪过一丝怒色,他自比为梵天的使者,认为自己天生高于众生,最忌别人的不尊重,不过随即泛起笑容,道:“好!好!”

沈翎知道他对凌渡宇动了真怒,眼下只是强压怒火,可是这等事避也避不来,插入道:“说吧!”

王子沉默片晌,道:“无论你掘了什么出来,我也要占四分之三。”

沈翎呆了一呆,道:“你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

凌渡宇更是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王子眼中爆出凌厉的光寒,罩定沈翎,忽地仰天大笑起来,好一会才停下,眼中寒芒有增无减,阴阴地道:“你可以瞒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我,在我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事可以瞒过我,我是梵天派来的使者,天注定我来重建帝国的光辉。”语气中充满疯狂的味道。

四周的持枪大汉一齐以印地语狂叫起来,道:“重建帝国,还我光荣!”

沈、凌交换眼色,这是个可怕的狂人和疯狂的组织。

大厅内一时间静至针堕可闻。

王子负手背后,踱起步来,道:“你可否解释给我听,你和白理士石油开采公司是什么关系?”

沈翎淡然道:“我是他们的顾问。”

“顾问?”王子不屑地道:“白理士石油开采公司,三年前才在英国注册,而注册的人,就是你:大名鼎鼎的探险家、收藏家沈翎博士。”

沈翎若无其事地道:“那又怎样?”

王子轻笑起来,道:“并没有怎样,不过你可否解释给我听,为何贵公司注册以来,一滴油也没有在别的地方开采过,而千里迢迢,来到这地方,你看上了印度什么?石油?那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印度的石油无论质量和储量,都远比不上其他的产油国。印度的总储油量,估计在四亿六千吨之间,而产油国家沙特阿拉伯,是二百三十一亿吨,那是小巫大巫之别,要采油,为什么来到印度?”

沈翎以微笑回报,道:“那些产油国的开采权,早给了其他的大公司,哪轮得到我!”

王子笑道:“说的也是,不过敝国的石油,绝大部分分布在西部马哈拉施特邦的近海区域和东部的阿萨姆邦,为何你向敝国租借来开采石油的地方,却是我国北部圣河和圣城间的一块一滴石油也没有的荒地?而且不可不知《|wRsHu。CoM》,那是一个经常的地震区。”

这时连凌渡宇也奇怪起来,王子所说的圣河,指的是恒河,被印度人奉之为女神、母亲。

印度教徒甚至称恒河为“恒妈”,在印度有至尊崇的地位。

圣城指的是印度教徒朝拜的中心地:瓦拉纳西,位于恒河的西北岸。相传是婆罗门教和印度教的主神湿婆神在六千年前建立的,好比伊斯兰教的麦加、基督教的耶路撒冷。

沈翎面色不变地答道:“这是敝公司的商业秘密,不过,贵国已批准了我开采的申请,这或可以说明我提供的资料,是有一定的说服力,否则如何获得开采权。”

王子微一错愕,又大笑起来,笑声极尽嘲讽的能事,好一会才强止笑声,道:“唉!堂堂的大博士,居然天真若斯,以为你那区区数十万美元,可打通政府上下所有关节,告诉你,若非我在背后大力促成此事,你再费多一百万元,亦只是石沉大海,那时拖得你十年八年,看你能怎样。”

凌渡宇心下对王子重新估计起来,王子的影响力,固然不可轻视,但他更可怕的地方,是在背后暗暗出手,直至沈翎不能收手,才出面来谈判,那种阴险深沉,才是怕人。直到这一刻,他还不知沈翎的葫芦里卖些什么药。看来王子也不知道。

沈翎躬身施礼,道:“那就真是要多谢阁下的鼎力支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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