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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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痒-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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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能用出全部力气,调动到阴茎上,支撑着,挺住。这是最后的斗争,殊死的搏斗。

  夹子在发狠地施压着。看得出,它也很艰难。艰苦卓绝。

  夹子居然被顶了起来。

  你胜利了!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她说。你那是因为紧张才绷得硬梆梆的。那里面充满着的,是恐惧。

  恐惧?不错,我恐惧……谁不恐惧?从我们出生起,恐惧就伴随着我们。随着我们长大,恐惧的感觉就越来越清晰。不会恐惧的人就不是成熟的人。

  你不恐惧吗?

  我不,她说。

  你真的什么都不怕?

  怕就不跟你玩了。她说。

  是吗?

  你来呀。她叫。

  你等等……你下了。

  恐惧……

  你走出自己的房间。

  妻子好像也听到了动静,也走了出来。

  你们相遇了。她没有表情。好像她并不知道你在书房里都干了什么。你装做找东西。她好像也在找着什么。她好像真的在找。她找什么?她总是这么认认真真神经兮兮的,一会儿折腾个什么。她在找什么?

  她找出了一个布带子,她要给窗帘扎个细腰。她像扎头发一样把窗帘顺着兜了出来,细心扎着。还歪着头看了看。最后还理顺着窗帘脚。她总是这样一会儿把这个装点一下,一会儿把那个换个面貌。整个家是她的艺术工作室,是她的装扮场。她不知道,这个家,这个旷大的家,就要成为她的墓场,这里豪华的一切,都要成为折磨她的刑具。

  假如她是网上的那个女人?你这样设想。我可以先装出假相。我没有任何显示。我还是她的丈夫。跟自己的丈夫呆在家里有什么恐怖可言吗?当然不会。于是她照样做她的事,玩她的,她可以感觉安稳,一点也没有恐惧感。她一点也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她看不见。可是危险在向她靠近了。一股阴风透了进来。上面吊灯突然吊下来一根绳子,锅盆朴碗在摩拳擦掌,向她聚集而来,墙壁变得嶙峋狰狞,橱子在移动。生活的场景顿时变成暴力的场景。一切那么富有实感。不再是虚拟。这就是我,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妻子,就是那个女人。地毯在飞。站在地毯上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地毯架空了,正在靠近那绳索。灯光在她头顶上晃。

  她要完啦!

  你简直要激动得大喊了起来。

  只要你下决定,她就会惊吓地大叫起来。后悔不叠。

  可是,又怎么样呢?把她吊起来?绑?鞭打?蜡烛?灌肠?夹子……还不是那样?

  所有的方法,也无非这些。难道再没有创意了吗?难道这世界到头了吗?

  或者把蜡烛插入她的阴道,点燃?或者用别的插,棍子?用一根更长的棍子捅,更长,更粗。男人总是生出这样的虐待幻想。女人是更怕长,还是更怕粗?有人说是怕长不怕粗,有人则说怕粗不怕长。无论真实是怎样的,无非也就是粗和长罢了,无非就是往深里捅,往边上狠狠磨擦。恨不得把这肉整死了,烂了,剐了,杀了,咬了,吞了,或是喂狗,再让人和狗把它呕出来。即使是古代宫刑。有一种适用于女性的,叫“幽闭”。办法凶恶、妥当,又符合现代解剖学。“用木槌击妇人胸腹,即有一物坠而掩闭其牝户,止能便溺,而人道永废矣,是幽闭之说也。”就是让子宫脱垂。还有一种私刑,“捣蒜纳妾阴中,而以绳缝之”,或是“以锥钻其阴而锁之,弃钥匙于井。”无非如此。还能怎么样?

  不能……

  那与其是使受刑者恐惧,勿宁是刽子手自己恐惧。

  这臭皮囊,是我们的噩梦。

  啤酒瓶?把瓶嘴砸破——你曾经见过电视剧上的打斗场面,一个人就把酒瓶子一砸,砸呲的瓶嘴令人生畏。那样捅进去一定很过瘾吧?可是那是一种鲁莽的暴力。鲁莽等于乏力。即使把锐利的瓶子口放嘴上舔一舔,再进去,有一种厚重感。

  你走到街上去了。满街是灯,还有灯下急煞煞的人。所有的人都在急煞煞地蹿。他们被欲望烧得焦灼。今晚要怎么玩?这每个小时要怎么花销?已经玩遍了所有的玩法。该怎样玩出新意来?世界太旧,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时,花样一出来就已经陈旧。一个个欲望的精灵,欲望的鬼。

  一家广东餐馆前围满了人,一条大幅标语写着:猴脑羹大创意。这是商家的花招。猴脑羹你吃过。你什么没有吃过呢?从天上飞的鸟,到地上爬的蚂蚁。一只猴子照例被捆绑着,边上的人对它指指点点。它一脸惊恐。你熟悉这样的脸。那神情很能满足人。那会让你感觉到自己的强大,自己可以为所欲为,自己被拯救了。那与其是欲望,勿宁是恐惧。

  那一次你跟妻子去吃猴脑羹,并没有明白这一点。

  一个很胖的师傅,戴着白厨师帽。那帽很高,把他整张脸都要压扁了。你一直不明白厨师帽为什么要这么高。

  他打开了猴子的脑壳。他把猴子微微欠了起来,那晶莹的猴脑好像要脱落整个倒出来了。大家惊异地大叫,好像吃到了那脑子似的。可是那脑子并没有倒出来。它悬着,显得更加晶莹,刺激人的食欲。

  “同庆堂猴脑羹”(这店叫同庆堂),这是我们的老菜谱啦!那厨师叫。我们的老祖宗传下来的。老老实说,我们已经吃腻啦!他做了个呕吐的动作。难道我们就再没有创意了吗?如此,怎么对得起我们祖宗,我们堂堂的中华饮食文明?

  那厨师说得气宇轩昂。你怀疑他不是厨师,而是哪里雇来的演说家装扮的。可是他真是厨师。

  谁能创意出新的吃法,奖他十餐。他说。

  好几个人响应了起来。其实吃十餐猴脑并没有吸引力。再好的东西,再稀奇的东西,吃多了也会厌倦。那勿宁是创造的魅力。大家都在发狠绞着自己的脑筋。他们的眼睛盯着那猴子,它的脑组织,在心里把那组织翻来翻去折腾着,想着最狠地处置它的办法。让它活,让它死,让它活着死去,让它死去又活来。煮?焖?炖?熟了还有什么好吃?我们不是一直吃着熟的食物吗?没意思。即使是半熟,那脑组织还是活的吗?那么下油锅炸呢?这确实是下地狱的一种折磨法。让对手在滚烫觉得不止一百度的油锅里游啊游啊,你可以从它极度剧痛中感受到极度的快活。可其实也显得老套了。如今谁还怕下地狱。何况让对方下地狱。何况是动物。除非炸的师傅用手指捏着它炸,把手指头探到了滚烫的油里,让你能够听到皮肤个肉脱开的声音。那何尝是那食物的呢?那其实是那师傅的。这样能保证皮焦而肉嫩。可是即使这样也是老套了。炸鱼不就是这样吗?那再嫩的肉,也是尸体的肉。吃的只是尸体。

  即使是宫廷厨师炸鱼。所谓宫廷美食好,其实好就好在残忍。越残忍越好。就跟那宫廷政治一样。

  宫廷政治也老套了。所以最后王朝就毁灭了。你看他们,他们其实是在抵抗死亡,抵抗毁灭。长久以来,你总在渴望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活法。像个苦觅诗句的贾岛,语不惊人誓不休。可是很难。创新是生的依托。这生把你折磨得形容枯镐。你欲罢不能。你像一个患有强迫症的病人,你不能不折腾。你疲乏了。恨不得这世界索性毁灭了。

  把油烧热,炙到上面去!一个叫。

  大家喝彩。马上拿来一个锅,把火点燃,倒上油。油出气了,可是阴险地没有半点涟漪或泡泡。谁也没有声音。那猴子瞧着大家。

  猛地,把那油倒进它的脑部。它大扑腾起来。由于挣扎,那油奇特地渗透进脑组织里,不见了。脑组织外壳浮起一片痂。猴子在拼命顿着头。

  外焦内嫩,而且是活的!厨师叫。我宣布,这从此是我们同庆堂的新食谱!

  人们欢呼了。厨师边上的助手开始分一次性小勺,要让大家品尝。尝完为止。疯狂的人们往前面挤。好像新世界真的到来了。一个个嚼着,吃着,神色满意。可是他们很快就又不满意了。因为那食物很快就成了食物,只是食物,普通的食物,成了渣,被吞到肚子里。有人开始索然往外走,好像对这世界彻底绝望了似的,摊着手。更多的人神色疲蹋了。厨师慌了。他叫道:谁能给我讲讲吃的感受?

  没有人回答。

  你们难道不觉得吃的不是一般的东西吗?

  大家仍然没有反应。是的,是猴子。吃猴子又怎么了?吃了也就这样了。

  现在我来问大家一个知识题。厨师灵机一动,道。

  大家稍稍有了点精神。这就是我们这世界知识竞赛那么热的原因。

  谁能告诉我猴子是什么?

  猴子?不就是猴子吗?

  不,它是我们人类最亲的近亲!

  哦!

  我们人是从什么变来的?

  猴子!大家似乎明白了,叫了起来。

  对啦,这是在吃我们同类,我们自己啊!

  哇!大家被激醒了,乱了。

  你们回味一下,你们刚才吃自己同类的感觉。厨师又说。

  这个同类就是它!厨师把猴子举了起来。那猴子突然冲大家一笑。大家大叫。可是又禁不住涌向它,要仔细看它。看自己的同类。我有更好的创意!突然,一个叫。他冲破人群冲到台上。大家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那厨师也不明白,所以当对方伸手去解绑在猴子身上绳索的时候,他还朝大家鼓了鼓掌,示意大家跟他一起鼓掌。直到那人把猴子身上的绳子全部解开了。

  那猴子猛地一蹿,逃了起来。它头上被翻开脑壳露出白白的脑组织,好像顶着一顶白白的以色列帽。

  人群猛然闪开了,大逃,惊恐万状。那解开绳索的人叫道:赶快去追!追到了就可以带回家,玩,让它干活,当保姆,当老婆也行啊!

  大家哗地笑了起来,追了起来。

  你也随着人流往前跑。可是那猴子不见了。大家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好失落。

  其实,那么多的女人,只是一个女人。

  那么多的事,其实只一件事:欲望。

  你漫街乱走。在这样欲望的大海中,你不能依靠任何人,你颠簸。没有人可依靠。孤立无援。你要回家。家是你的岸。

  可是你不能回去。你没有找到征服她,不,征服欲望的办法。

  也不知走了多久。你到了一个夜总会门口。这不是普通的夜总会,门口拉客的说。怎么不普通?你问。先生您进去就知道啦!那个人说。

  是吗?你笑了。你去过无数的夜总会,这个夜总会会有什么不同?

  先生您要是不相信,您先进去,不满意了再出来。他又说。

  你心动了。与其是被他说动,进入他的圈套,勿宁是你自愿的。你本来就在寻找这样的圈套。

  你进去了。里面很暗,简直看不到什么。像黑沉沉的海。海里有什么在游动着。你走入其中。你瞧见了人,男人的脸。他已经醉得没有表情了,肩头上趴着一个女人。他把那女人像偷来的财产一样,悄悄扛着。那女人也服贴地趴在他的身上。他们边上也游动着这样一对对男女,男人们扛着这偷来的财产,彼此相遇,但是并不在意。因为彼此是偷贼,坦然,他们勿宁是明抢的强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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