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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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因缘-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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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饭再去吧。〃樊端本道:〃我不出去,休息一会,下午我就要到北京去见何总长了。〃说着,向家树拱拱手道:〃也就是你的泰山。〃樊太太道:〃你既不走,为什么还戴上帽子?〃樊端本哈哈笑了一声,取下帽子,随手一放,还是放在那饭盂上。姨太太在太太当面,是不敢发言的;然而今天听了这消息,也十分的欢喜,只管笑嘻嘻的,捧着饭碗,半晌只送几粒饭到嘴里去。只有静宜不曾十分了解,便问道:〃你们都说发表了,发表了什么?〃樊太太道:〃你这孩子太不留心了!你爸爸新得了一个差使,是口北关监督,马上就要上任了。这样一来,便宜了你们,是实实在在的小姐了。〃 家树当时在一旁看着,心想:叔叔、婶婶乐得真有点过分了。但也不去插嘴,只陪着吃完了饭,就向樊端本说:〃现在学校要正式上课了,若是叔叔上北京去,就一同去。〃樊端本道:〃好极了!也许我可以借此介绍你见见未来的泰山哩。〃家树也不便否认叔叔的话,免得扫了他的官兴,自去收拾行囊。待到下午,和樊端本一路乘火车北上。好在婶婶、叔叔、妹妹,都是欢天喜地的,并无所谓留恋。    
        到了北京,叔侄二人依然住在陶伯和家。伯和因端本是个长辈,自然殷勤的招待。家树也没功夫和伯和夫妇谈别后的话,但是逆料那个多情多事的陶太太,一定和何丽娜打了电话,不到两三个钟头,她就要来的。可是候了一夜,也不见一点消息。    
      次日中午,樊端本出门应酬去了,家树和伯和夫妇吃饭。吃饭的时候,照例是有一番闲话的。家树由叔叔的差使,谈到了何廉,由何廉谈到何丽娜,因道:〃这些时候,何小姐不常来吗?〃陶太太鼻子哼了一声,随便答应,依然低头吃她的饭。家树道:〃为什么不常来呢?〃陶太太道:〃那是人家的自由啊!我管得着吗?〃家树碰了一个钉子,笑了一笑,也就不问了。谈了一些别的话,又道:“我在天津接到何小姐一封信。〃陶太太当没有听见,只是低头吃她的饭。伯和将筷子头轻轻的敲了她一下手背,笑道:〃你这东西,真是淘气!人家要讨你一点消息,你就一点口风不露。〃陶太太头一起,噗嗤一声笑了,因道:〃表弟,你虽然狡猾,终究不过是鲁肃一流的人物,哪里能到孔明面前来献策呀?你要打听消息,就干脆问我得了,何必闷到现在呢?你也熬不住了,我告诉你吧,人家到外国去了。〃家树笑道:〃你又开玩笑。〃陶太太道:〃我开什么玩笑?实实在在的真事呢!〃于是把何丽娜恢复跳舞的故态,以及大宴会告别的事,说了一遍。伯和笑道:〃这一场化装跳舞,她在交际界倒出了一个小小风头。可是花钱也不少,听说耗费两三千呢。〃家树听了默然。伯和道:〃你也不必懊丧。她若是到欧洲去了,少不得要家里接济款子,自然有信来的。我和姑母令叔商量商量,让你也出洋,不就追上她了吗?〃陶太太道:〃男子汉,都是贱骨头!对于人家女子有接近的可能,就表示不在乎;女子要不理他,就寻死寻活的害相思病了。谁叫表弟以前不积极进行?〃家树受了这几句冤枉,又不敢细说出来,以至牵出关、沈两家的事。这一分苦闷,比明显失败的滋味,还要难受。家树自从这一餐饭起,就不敢再提何小姐了。这几个月来,自己周旋在三个女子之间,接近一个,便失去一个,真是大大的不幸。对何丽娜呢,本来无所谓,只是被动的。关秀姑呢,她有个好父亲,自己又是个豪侠女子,不必去挂念。只有这个沈凤喜,一朵好花,生在荆棘丛中,自己把她寻出来,加以培养,结果是饱受蹂躏,而今是生死莫卜,既是可惜,又是可怜。虽然她对不住我,只可以怨她年纪太小,家庭太坏了。而且关寿峰临别又再三的教我搭救她,莫非她还在北京?于是又到从前她住的医院里去问。医院里人说:〃她哥哥沈统制曾来接她的,早已出院了。〃家树一听,气极了。心想这个女子,如何这样没骨格!沈统制是她什么哥哥?她倒好,跟着刘德柱的家产,一起换主了。关大叔叫我别忘了她,这种人不忘了她,也是人生一种耻辱了。于是将关于女子的事,完全丢开。在北京耽搁了几天,待樊端本到口北就关监督去了,自己也就收拾书籍行李,搬入学校。 原来他的学校——春明大学,在北京北郊,离城还有十余里之遥。当学生的人,是非住校不可的。家树这半年以来,花了许多钱,受了许多气,觉得离开城市的好。因此,安心在学校里读书。这样一来,也不觉得时光容易过去,一混就是秋末冬初了。    
        这天,是星期天,因为家树常听人说,西山的红叶,非常的好看。就一个人品了一起牲口,向西山而来。离着校舍,约莫有四五里路,这人行大道,却凹入地里,有一丈来深。虽    
    然AE?在驴子背上,也只看到两边园林,一些落叶萧疏的树梢。原来北地的土质很松,大路上走着,全是铁壳双轮的大车,这车轮一轧就是两条大辙,年深月久,大道便成了大沟。家树正走到沟的深处,忽然旁边树林子里有人喊出来道:“樊少爷,樊少爷!慢走一步,我们有话说。〃    
    


第六章第二十一回(4) 

     家树正在疑惑,树丛子里已经跑出四个人,由土坡上向沟里一跳。赶驴子的驴夫,见他们气势汹汹,吆喝一声,便将驴子站住了。家树看那四个人时,都是短衣卷袖。后面两个,腰上捆了板带,板带上各斜插了一把刀;当头两个,一个人手上,各拿了一支手枪,当路一站,横住了去路。再看土坡上,还站有两个巡风的。家树心里明白,这是北方人所谓路劫的了。因向来受了关寿峰的陶融,知道怕也无益,连忙滚下驴背,向当头四个人拱拱手道:〃兄弟是个学生,出来玩玩,也没带多少钱。诸位要什么,尽管拿去。〃当头一个匪人,瘦削的黄脸,却长了一部落腮的胡子,露着牙齿,打了一个哈哈,笑道:〃我们等你不是一天了。你虽是一个学生,你家里人又作大官,又开银行,还少的是钱吗?就是你父亲那个关上,每天也进款论万。〃家树道:〃诸位错了,那是我叔叔。〃匪人道:〃你父亲也好,你叔叔也好,反正你是个财神爷。得!你就辛苦一趟吧。〃说着,不由家树不肯,两个人向前,抄着他    
    的胳膊,就架上土坡。    
        家树被人架着,心里正自慌张,却不防另有一个匪人,拿出两张膏药,将他的眼睛贴住。于是,家树就坠入黑暗世界了。接上抬了一样东西来,似乎是一块门板,用木杠子抬着,却叫家树卧倒,平睡在那门板上。又用了一条被,连头带脚,将他一盖。他们而且再三的说:〃你不许言语,你言语一声,就提防你的八字!〃家树知道是让人家绑了票,只要家里肯出钱,大概还没有性命的危险。事已至此,也只好由他。    
        他们高高低低抬着,约莫走了二三十里路,才停下,却有个生人的声音,迎头问道,〃来了吗?〃答:〃来了。〃在这时,却听到有牲口嚼草的声音,有鸡呼食的声音,分明是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来了。可是这里人声很少,只听到头上一种风过树梢声,将树刮得哗啦哗啦的响。好像这地方,四面是树,中间却有一座小小的人家,自然是平静的所在了。一阵忙乱,家树被他们搀着到了空气很郁塞的地方。有人说:〃这是你的屋子。你躺下也行,坐着也行,听你的便吧。〃说着,就走出去了。 这里家树摸着,身旁硬邦邦的,有个土炕,炕上有些乱草,草上也有一条被,都乱堆着;炕后有些凉飕飕的风吹来。按照北方人规矩,都是靠了窗子AE?炕的,不像南方人床对着窗户。家树想,大概这里也有个窗户了。向前走,只有两三步路,便是土壁。门却在右手,因为刚才听到他们出去时关门的响声。门边总有一个人守着,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分明是靠门放了一堆高粱秸子,守的人躺在上面。——家树对于这身外的一切,都是以耳代目,以鼻代目,分别去揣想。起初很是烦闷;后来一想,烦闷也没用,索性泰然的躺在炕上。所幸那些匪人,对于饮食的供给,倒很丰盛,每顿都有精致的面食和猪肉鸡蛋,还有香片茶,随时取饮。要大小便,也有匪人陪他出房去。    
        在初来的两天,这地方虽然更替换人看守,但是声音很沉寂,似乎人不多,大概匪人出去探听消息去了。到了第四天,人声便嘈杂,他们已安心无外患了,于是有个人坐在炕上对他道:〃樊少爷,我们请你来,实在委屈一点。可是我们只想和府上筹点款子,和你并无冤无仇。你给我们写一封信到府上去通知一声,你看怎么样?〃家树哪敢不依,只得听从。于是就有人来,慢慢揭下脸上的膏药。家树眼前豁然开朗,看看这屋子,果然和自己揣想的差不多。门口站了两个匪,各插着一把手枪在袋里,面前摆了一张旧茶几,一个泥蜡台,插了一支红烛,并放了笔砚和信纸信封,原来已是夜里了。坐在炕沿上的匪人,戴了一副墨晶眼镜,脸上又贴了两张膏药,大概他是不肯露真面目的了。那人坐在一边,就告诉他道:〃请你写信给樊监督,我们要借款十万,凭你作个中。若是肯借的话,就请他在接到信的半个月以内派人到北郊大树村老土地庙里接洽,来人只许一个,戴黑呢帽,戴墨晶眼镜为记。过岂不来,我们就撕票了。——'撕票'两个字,你懂得吗?〃说着,露了牙齿,嘿嘿一笑。家树轻轻说:〃知道。〃但是对于十万两个字,觉得过分一点,提笔之时,想抬头解释两句。匪人向上一站,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喝道:〃你就照着我的话写,一点也改动不得!改一字添一千。〃家树不敢分辩了,只好将信写给伯和,请伯和转交。    
        当下家树写完信交给他们,脸上又给贴上了膏药。那信如何送去,不得而知,只好每天在黑暗中闷着吃喝而已。一想这信不知何日到伯和手上;伯和接了信,又不知要怎样通知叔叔?若是一犹豫,这半个月的工夫,就要延误了。他们限期半月,只是要来人接洽,并不是要先交款,这一点,最好也不要误解了……一人就这样胡思乱想,度着时光。   转眼就是十天了,家树慢慢的和匪人也就熟识一点,知道这匪首李二疙疸,乃是由口外来的,北京近郊,却另有内线,那个戴黑眼镜的就是了。守住的却是两个人换班,一个叫胡狗子,一个叫唐得禄,听他们的口音,都是老于此道的。因为在口北听说樊端本有钱,有儿子在北京乡下读书,他们以为是好机会,所以远道而来。家树一想他们处心积虑,为的是和我为难,我既落到他们手心里来了,岂肯轻易放过,这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有一天晚上,已经很夜深了,忽然远远的有一种脚步声,跑了过来,接上有个人在屋外叫了一声,这里全屋的人,都惊醒了。有人说:〃走了水了。他妈的!来了灰叶子了。〃家树在北方日久,也略略知道他们的黑话,灰叶子是指着兵,莫非剿匪的人来了。这一下子,也许有出险的一线希望。这时隔壁屋里,一个带着西北口音的人说道:〃来多少,三十上下吗?我们八个人,一个也对付他四五个,打发他们回姥姥家去。狗子!票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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