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刘国庆转身骑上车,一挥手:“走!”杨涛、谭杰也都骑上车,很快没了影。只 剩陈尘呆立原地,像是被谁用钉子钉在那里。
终于,他鼓起勇气,迈开急步,向刘国庆家一路跑去。
没想到,他刚到刘国庆家门口,刘国庆就从里面飞跑出来,脸上带着新伤,显然是刚挨 了他父亲痛打。刘国庆一眼看见站在家门外的陈尘,怒不可遏:“你给我滚!”骂完使劲把 门一关,飞快地跑远了。
陈尘没再追上去。他脸色灰白,站在刘家门外,对着关闭的大门喃喃:“我什么也没说 ,我没出卖沈笑,我没出卖任何一个人!”
中午,刚刚放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端着饭盒跑进食堂。沈笑和林季红也在其中,沈笑担 心地说:“今天各班停课的都恢复了,就剩刘国庆他们几个了,他们干吗去了,一直没回来 ?”林季红也觉得奇怪。
“沈笑。”忽然有人低喊。
沈笑一回头,是陈尘,只见他脸上伤痕累累,身上、衣服上全是土。沈笑惊讶地问:“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啊?”
林季红也跟过来:“你怎么了,陈尘?”
“沈笑,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陈尘低声说。
沈笑点头。林季红知趣地说:“我在食堂等你。”说完就走了。
沈笑和陈尘站在离食堂不远的花架下。陈尘一直低着头。沈笑担心地看着他:“你脸上 破了,是不是打架了?别人欺负你了,是吗?”
陈尘低声说:“我没事。”
第四篇第二章
沈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终于,陈尘头也不抬地低声说:“其实你不该那么做的!我们 就是地上的爬虫,我、刘国庆,我们都是。”说完,他勇敢地抬起头来,依恋地看着沈笑, “可你不是,你是天上的鸟儿,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不该管我们的。”陈尘的声音里,有 一种梦幻般
的伤感,“鸟救不了爬虫,而爬虫永远梦想变成一只鸟。”
“你在说什么呀,陈尘,我怎么听不明白?”沈笑有些莫名其妙。
陈尘低声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沈笑更加不解地看着他。陈尘继续说:“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我笨,我也挺面的! ”
沈笑真诚地说:“你干吗这样说自己,陈尘,你一点都不笨!真的,我看过你写的诗, 写得棒极了。‘不要因为惧怕飞翔,就扯掉自己的翅膀。’说得多好呀!”
“你真觉得好吗?”陈尘不敢相信地追问。
沈笑认真点头。陈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数日以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红晕。
陈尘看着沈笑,忽然又问:“沈笑,如果我离开这里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沈笑奇怪地问:“你要去哪儿?是要转学吗?”
陈尘微笑一下:“可能吧,这里所有一切都让人挺烦挺累的!”
沈笑看着陈尘,内疚地说:“我知道,陈尘,这些天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们……”
陈尘打断她:“你别说了,沈笑!”
沈笑听话地住了嘴。陈尘说:“我愿意的,真的。你不明白,我是个没用的人,只会给 别人添麻烦,对我妈,对刘国庆他们都是。如果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会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
沈笑感动地听着:“别这么说,陈尘。”
陈尘从包里拿出那条平整的手帕,交给沈笑:“还给你,洗干净了。”
沈笑接过手帕:“谢谢。”
陈尘看着沈笑,郑重地说:“我走了。”
“你去哪儿,不吃饭了?”沈笑不安地追问。
陈尘笑:“我吃过了。你去吧。”
沈笑心里踏实了些,点点头:“那好,一会儿见。”
陈尘也点点头。沈笑冲他挥手道别,进了食堂。
陈尘看着沈笑的背影,喃喃地:“一会儿见。”
沈笑和林季红吃完午饭,走出食堂。沈笑坚决地说:“我真的想好了,再这么拖下去我 就要疯了。我去找彭老师说。”
林季红同意地点头:“那我支持你。”
忽然有人指着不远的教学楼顶惊呼:“哎呀!”
沈笑、林季红的目光顺着望过去。
校园里各处的老师、同学也都注意到了楼顶,大家都停下来,担心地看过去。
万校长、彭老师和被找来的几位家长,也都闻声出来,惊愕地注视着。
此刻,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楼顶的边缘,陈尘孤独地站立着。
风掠起他低垂的黑发,拂开了他明净的额头。
也许只有在这时,你才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多么清秀、温良的小伙子啊。
陈尘忽然微笑了,笑得那么平静,那么舒展,他抬起头,享受似地闭上了眼睛,像沐浴 空气的一只青春的小鸟儿那样,享受着阳光。
似乎他一生从来都不曾这样放松而且愉快过。
然后,带着这样满足的微笑,陈尘伸开双臂,离开了楼顶,像一片树叶,从高空中飘落 ……
在那一刹,甚至没人惊呼,人们完全呆住了……
林季红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用手紧紧捂住嘴巴。沈笑大睁双眼,手中的饭盒当啷一声 掉在地上,滚出去很远,很远……
不知道过了片刻,还是许久许久——世界终于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突然之间,一切好像 又都有了声音!老师们、学生们一片惊呼地迅速围拢过去……
万校长、彭老师也在向那里疾跑。彭老师扒开人群,俯身到陈尘身边,陈尘头下一大滩 血,只有脸上还凝固着微笑的神情。彭老师声音变了调地大叫:“快叫救护车!”
陈燕华疯了一样跑进医院楼道。医生用白单子蒙在陈尘头上。陈燕华声嘶力竭地大叫: “陈尘……”
万校长、彭老师痛苦地闭上眼睛。
第四篇第三章
高三·一班教室内,一片肃穆、沉寂。黑板上有几个醒目的字:“我不是叛徒,不是懦 夫,我没有出卖任何人!”这是陈尘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留言。
他的座位空了。
沈笑目光呆滞。此刻,陈尘和她最后的那番对话,一遍遍在她耳畔回响。
“鸟救不了爬虫,而爬虫永远梦想变成一只鸟。”
“你在说什么呀,陈尘,我怎么听不明白?”
“没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沈笑,如果我离开这里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沈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哭着跑出教室。
沈笑去了菩丹医学院。
她哭着,绝望地看着钟华:“我跟你说的事你没告诉你妈吧?”
钟华被她搞糊涂了,他急切而担心地问:“什么事?……笑笑,你别哭,你慢慢说!到 底怎么了?”
沈笑哽咽地:“陈尘自杀了!他从楼顶上跳下来!他说他不是叛徒,他没出卖任何人! ”
钟华震惊:“你说什么?”
沈笑痛哭:“陈尘死了!”
钟华呆了。沈笑泪眼婆娑地:“你真的没跟彭老师说偷考卷的事吧?!”
钟华僵在那里。他看着沈笑,沈笑抽泣着,看着他。好半天,钟华才摇摇头,低声说: “没有。”
夜晚。陈尘家。清冷异常。
陈燕华傻了一般,不说不动地呆坐着。彭老师、万校长陪在她旁边。彭老师把陈尘的书 包放到她身边,陈燕华看一眼书包,又木然地把头转开,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彭老师眼圈红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意义。我是陈尘的班主任,这 是我的失职!”彭老师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万校长沉重地说:“陈尘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很难过。他平时比较内向、不够开朗 ,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走这一步!”
陈燕华把眼光转过来,依然精神恍惚:“他早上上学迟到了。”
万校长看看彭老师:“陈尘今天上午没来上课。”
陈燕华疑惑地看着他。万校长迟疑一下,终于低声说:“可能陈尘没有告诉您,其实他 这几天压力很大,他偷了学校摸底考试的试卷。”
看陈燕华没有明白他的话,万校长接着说:“我理解陈尘的动机,他是想考好一点,让 您高兴。不过这毕竟是个严重的错误,所以我想他可能后来感到很内疚,精神压力太大!”
陈燕华终于低声而虚弱地说:“你们走吧。……别再说我儿子的错了,孩子已经走了… …”她别过头去,压抑地哭了。
彭老师、万校长从陈尘家出来,夜已很深。两人无声地走着,谁也没说话。突然彭老师 抽了一下鼻子,又开始流泪。
万校长低声宽慰她:“彭老师,事情已然这样,您也别太难过了!”
“我现在很后悔,如果不是这么逼他们,可能陈尘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万校长沉默了一会儿:“你的心情我理解。出这样的事我们谁心里都很难受,不过目前 最重要的还是得考虑善后的问题!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彭老师无力地点了点头。
“偷卷子的问题暂时就这样吧。”万校长又愁苦地叹口气,“唉,怎么会闹成这样!”
何霖回到家,打开客厅的灯,一边换鞋,一边叫:“笑笑!”可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动 静。何霖进了沈笑房间,打开灯,看见床上蜷缩着的、泪流满面的女儿,愣住了。她快步走 到床前,急切地问:“怎么了,笑笑,出什么事了?”
沈笑不回答,只是流泪。何霖担心异常:“笑笑,你说话呀!你,是不是让谁欺负了? ”
沈笑还是哭。何霖急了:“你快跟妈说呀!到底怎么了,你要急死我呀!”
笑笑终于忍不住,哽咽地说:“我们班陈尘,他,他跳楼自杀了!”
何霖震惊:“为什么?!”
沈笑更伤心了:“都是因为我们……”
何霖诧异:“你们,你们怎么了?!”
沈笑只是哭。何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这时,门铃响了。
何霖过去开门,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长得很清秀,但面容憔悴不堪,抱着一个书包 站在门口:“请问,是沈笑的家吗?”
“是,请问,您是……”
“我是她一个同学的妈妈。”
沈笑已从卧室里出来,看见陈燕华,十分意外:“阿姨?!”
何霖虽然不解为什么陈燕华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