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孔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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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孔雀森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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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苇庭,不是统计三的刘玮亭,你的情书寄错人了!」
 
    荣安说完后很得意,又高声强调一次,「寄—错—人—了—!」
 
    我苦着一张脸,甚至不敢转头看刘玮亭。
 
    刘玮亭站起身,走到脚踏车边,踢掉支架,骑上车,扬长而去。
 
    我移动两步,嘴里只说出:『我……』
 
    却再也说不下去。
 
    荣安看看我,又看看远去的她,说:「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没理他,只是楞楞地看着她越来越淡的背影。
 
    当天晚上,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刘玮亭,跟她解释这一切。
 
    隔天觉得似乎有话没说完,又写了一封。
 
    能说的都说了,只能静静等待下一次的上课时间。
 
    这几天我很沉默,连多话的荣安也不敢跟我说话。
 
    终于熬到礼拜二的上课时间,但她竟然没坐在笑容很甜的女孩身边。
 
    我心里有些慌,以为她不来了。
 
    还好四下搜寻后,发现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出口的位置。
 
    我想她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背影吧。
 
    下课后回头一看,她已经不见踪影。
 
    接下来连续两次上课的情形也一样,一下课她立刻走人,比我还快。
 
    这期间我又写了两封信给她,但她始终没回信。
 
    我只得硬着头皮到她的宿舍楼下,请人上楼找了她三次。
 
    前两次得到的回答是:她不在。
 
    第三次拜托的人比较老实,回答:她说她不在。
 
    我继续保持沉默。
 
    这是最后一次上课了,我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在她的右侧。
 
    下课前五分钟,我已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一下课就往外冲。
 
    刚敲完下课钟,立刻转头看她,但她竟然不见。
 
    我大吃一惊,不管教授的话是否已说完,拔腿往外狂奔。
 
    终于在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旁追上她。
 
    我喊了声:『刘玮亭!』
 
    她停下脚踏车,但没回头,只问了句:「你确定你叫的人是我?」
 
    『对。』我抚着胸口,试着降温沸腾的肺,『我在叫妳。』
 
    「有事吗?」
 
    『对不起。』
 
    「还有呢?」
 
    『真的很对不起。』
 
    她终于回过头,只是脖子似乎上紧了螺丝,以致转动的速度非常缓慢。
 
    然后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淡得令我怀疑她的眼睛里是否还有瞳孔?
 
    「如果没其它事的话,那就再见了。」
 
    她迅速将头转回,骑上车走了。
 
    我的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无法移动,嘴里也没出声。
 
    荣安突然越过我身旁,追着刘玮亭的背影,大喊:
 
    「请原谅他吧!他不是故意的!」
 
    「是我不好!都是我造成的!」
 
    「听他说几句话吧!」
 
    「请妳……」
 
    荣安越跑越远,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到了。
 
    然后我听到树上的蝉声,这是今年夏天第一次蝉鸣。
 
    我抬头往上看,只看到茂密的绿,没发现任何一只蝉。
 
    夏天结结实实地到了,而我的大学生涯也结束了。


 

孔雀森林

6
 
  * * * * * * * *
 
    我顺利毕业,准备念研究所。
 
    搬离大学部的宿舍,住进研究生的宿舍。
 
    荣安去当兵了,我和一个机械所的研究生住在新的寝室里。
 
    「我好像看过你。」这是新室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刘玮亭应该升上大四,而笑容很甜的柳苇庭则不知下落。
 
    不过我在毕业典礼那天,毕业生游校园时,曾看过柳苇庭。
 
    她穿着学士服,被一颗水球击中肩膀,头发和衣服都溅湿了。
 
    她却咯咯地笑着,笑容依然甜美。
 
    然后我眼前一片模糊。
 
    不是因为感伤流泪,而是我在楞楞地望着她的同时,被水球砸中脸。
 
    没能跟刘玮亭在一起是件遗憾的事,而且我对她有很深的愧疚感。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只希望时间能冲淡彼此的记忆。
 
    不过这似乎很难,起码对我而言,很难忘掉她的最后一瞥。
 
    她的最后一瞥虽然很淡,但在我心里却雪亮得很。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研究室,回寝室通常只为了洗澡和睡觉。
 
    新室友似乎也是如此,因此我们碰头或是交谈的机会很少。
 
    一旦碰头,大概也是闲聊两句。
 
    他通常会说:「我好像看过你。」
 
    这几乎已经是他的口头禅了。
 
    新学期开学后一个多月,有系际杯的球赛,各种球类都有。
 
    学弟找我去打乒乓球,因为我在大学时代曾打过系际杯乒乓球赛。
 
    比赛共分七点,五单二双,先拿下四点者为胜。
 
    我在比赛当晚穿了件短裤,拿了球拍,从宿舍走到体育馆。
 
    第一场对电机,我打第一点,以直落二打赢,我们系上也先拿下四点。
 
    第二场对企管,前三点我们两胜一负,轮到我打的第四点。
 
    「第四点单打,水利蔡智渊、企管柳苇庭。」
 
    裁判说完这句话后,我吓了一跳,球拍几乎脱手。
 
    正怀疑是否听错时,我看到柳苇庭拿着球拍走到球桌前。
 
    没想到再次见到笑容很甜的女孩 —— 柳苇庭,会是在这种场合。
 
    她走到球桌前时,大概除了企管系的学生外,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虽然并没有规定女生不能参赛,但一直以来都是男生在比赛,
 
    突然出现个女生,连裁判的表情也显得有些错愕。
 
    她甚至还走到裁判面前看他手里的名单,再朝我看一眼。
 
    虽然我很纳闷,但无暇多想,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这是场一面倒的比赛。
 
    我指的不是比赛内容,而是所有人一面倒为她加油,包括我的学弟们。
 
    她虽然打得不错,但比起一般系际杯比赛球员的水平,还差上一截。
 
    再加上她是个女孩子,因此我只推挡,从不抽球、切球或杀球。
 
    偶尔不小心顺手杀个球,学弟便会大喊:「学长!你有没有人性?」
 
    我只要一得分,全场嘘声四起;但她一得分,全场欢声雷动。
 
    我连赢两局,拿下第四点。
 
    比赛结束时,照例双方要握手表示风度。
 
    当我跟她握手时,她露出笑容。
 
    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到她的甜美笑容,我想我应该脸红了。
 
    第五点比赛快开始时,柳苇庭匆匆忙忙跑出体育馆,我很失落。
 
    想起那时上课的情景,也想起她的背影、她的甜美笑容;
 
    然后想起那封情书,想起刘玮亭,想起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以及她的最后一瞥。
 
    我觉得心里酸酸的,喉头也哽住。
 
    突然学弟拍拍我肩膀,兴奋地说:「学长,我们赢了,进入八强了!」
 
    虽然进入八强,但我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
 
    八强赛明晚才开始,因此我收拾球拍,准备离开体育馆。
 
    「同学,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待会再走?」
 
    有两个男生挡在我面前,说话很客气,不像是要找麻烦的人。
 
    『你们是FBI吗?』我说。
 
    「啊?」
 
    『没事,我电影看太多了。』我说,『有事吗?』
 
    「有人拜托我们留住你,他马上就会赶来了,请你等等。」
 
    差不多只等了两分钟,便看到柳苇庭跑过来。
 
    她先朝那两位男生说了声谢谢,再跟我说:「对不起,让你久等。」
 
    我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只是楞楞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里有些吵,我们出去外面说。好吗?」她笑了笑。
 
    我回过神,乒乓球在球桌上弹跳的乒乒乓乓声才重新在耳际响起。

   

 
 孔雀森林

7

 
    走出体育馆,她说:「我们人数不够,我只好来充数。」
 
    『充数?』我说,『不会啊,其实妳打得不错。』
 
    「哪有赢家夸奖输家的道理?这样岂不表示你打得更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她笑着说,「你可以开玩笑吧?」
 
    『可以啊。』
 
    「那可以问你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孔雀。』我叹口气,接着说:『妳应该对我还有印象吧。』
 
    「嗯。」她说,「那时教授只问你为什么选孔雀。」
 
    『还有别的问题吗?』
 
    「你真的叫蔡智渊?」
 
    『嗯。』
 
    「我刚刚在裁判手上的名单中看到你的名字,吓了一跳。」
 
    『为什么?』
 
    「你是不是曾经……」
 
    『嗯?』
 
    「我换个方式问好了。」她说,「你是不是曾经写信给女孩子。」
 
    『嗯。』
 
    「而这女孩你并不认识。」
 
    『对。』
 
    「那可是封情书哦。」
 
    『没错。』
 
    她从外套的口袋拿出一封信,信外头写着:刘玮亭小姐芳启。
 
    『这是我写的。』没等她发问,我直接回答。
 
    可能是我回答得太突然,她楞了一下,久久没有接话。
 
    我看她不说话,便问:『这封信怎么会在妳手上?』
 
    「玮亭是我学妹,我毕业时她把这封信给我,又说收信人其实是我,
 
     而寄信人是水利系的蔡智渊。可是我看这封信的署名是……」
 
    『柯子龙。』我打断她,『那是我的化名。』
 
    「为什么要化名呢?」
 
    『因为……』我想了一会,耸耸肩,『没什么。只是个无聊的理由。』
 
    她没追问无聊的理由是什么,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我们都停下脚步,我在等她接下来的问题,她在思索下个问题是什么。
 
    过了一会,她终于开口问:
 
    「这封信真的是要寄给我的吗?」
 
    『是的。』我回答得很干脆。
 
    「哦。」她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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