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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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2期-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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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倩,这采购药材是大事,爹执掌商务时,都是亲手去办的。过一天陪你去百货商场,好吗?” 
  于倩点点头。 
  她眼睁睁看着吴戈去冒险,却不能说,这使她心急如焚。吴戈一旦被日本人抓住,还活得了吗?她不能没有吴戈,没有吴戈她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在这一刻,她决定不将译稿寄交“12号”。她要想一个办法,让吴戈脱离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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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管家汪一清在上午九点钟的时候,领着十二个药工,走进了拥挤不堪的药市。 
  阳光非常明亮,风软软的,空气里飘荡着中草药的芬芳。 
  一条长长的城正街,两侧摆满了一个一个的药摊儿,从各地来出售和采购的药商,成为药市一道热闹的风景线。 
  汪一清领着人走向东端,按照他的预想,先看好一批中草药,并交下订金,汇成一处后,再等少老板吴戈在十一时来此做最后的定夺。他在东端转悠时,发现在人丛中,有不少东张西望的面孔,并不在意身边的中草药,而是在搜寻什么,腰间鼓鼓的,那里一定是藏着短枪。他从容地指挥药工选择需要的中草药,并和药商商量价格,不时地看着腕子上的手表,脊背上渗出了冷汗。他知道今天的接头,定然会发生险情,但却无法改期,这批药品前方太需要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好在地福堂是老字号,少老板吴戈与日本人还有着一层亲密的关系,又做了周密的布置。 
  汪一清在十时半的时候,刚刚与一个药商谈妥一批当归的买卖,并付下订金,偶一抬头,他的眼睛顿时一亮。他看见一个穿白衬衣、系红领带、戴一顶礼帽的陌生人朝药市东端走来。这个人脸色很白净,蓄着八字胡,手里拿着一根文明棍。汪一清大吃一惊,他难道也是来接头的?不可能,接头的只可能是吴戈。只有吴戈才知道由他传达的暗语。 
  汪一清与身边的几个药工打了一声招呼,便不远不近地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这个陌生人。陌生人故意走走停停,在一些药摊前轮番看着样品,一句话也不说。汪一清发现另一些人朝这边靠过来,右手都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陌生人在东端转了转,然后快速地朝西端走去。汪一清松了一口气,这不过是一种服装上的巧合。当陌生人走到药市西头最边缘处时,正好是十点五十五分。陌生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巧的手枪,朝天放了一枪。枪声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非常清脆,药市顿时慌乱起来。东端的不少人拔出枪,朝那边追过去。 
  陌生人回头一笑,朝旁边的一条巷子闪了进去,身手非常矫健。有人喊:“抓住他!抓住他!” 
  汪一清再一次看看腕子上的手表:正十一时! 
  当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回药市东端时,他看见穿白衬衣、系红领带的吴戈正坐进一辆人力车,而大包大包的药材正被药工们装上一辆马车。接着,车轱辘飞快地转动,不一会便从药市上消失了。 
  汪一清想:是谁安排了这出绝妙的双簧呢?难道那个把敌人引开的陌生人是自己的同志? 
  汪一清故意在药市徘徊了好一阵,才回到地福堂。 
  大包大包的中草药还堆码在店堂里,看得出是有意不立即归仓。吴戈依旧着白衬衣,系红领带,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摇着一把折扇,很悠闲的样子。 
  汪一清知道,吴戈很顺利地接上了头,而且把那批货接了回来,并早已藏匿好了。 
  他走到吴戈旁边,问:“还不去换衣服?” 
  “不必,这一会儿,龟山会来的。老江,你的安排太巧妙了。我就在东端的附近,外面罩着一件长衫,当我们的同志把敌人引开时,我便脱掉长衫,把事情办好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 
  “吴戈,不是我安排的。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像是女性。” 
  “啊?” 
  在柜台的那一端,司药何来在揩着柜台上的灰尘,他的目光不时地瞟着他们。 
  汪一清正和吴戈说着话,店堂门口光线一暗——龟山领着十几个人闯了进来! 
  吴戈站起来,迎了上去,说:“龟山君,听说药市上来了共产党,还放了一枪,那个人与我装束一样,不知抓到了没有?” 
  “跑了。一出巷尾,他跳上了一辆人力车,连影子也没有了。” 
  “龟山君,莫不是怀疑是我?你看,我所采买的药材还没入仓哩,请检查!” 
  龟山笑了笑:“你是皇军的好朋友,怎么会怀疑你哩。不过,左次郎司令官已下令,以后凡出城的人和物,都需严格检查。这批货在城里,总是要运出去的啊。” 
  吴戈说:“龟山君,到敝府喝几杯酒,如何?” 
  龟山说:“不了。” 
  正欲出门,迎面碰到从外面走进来的于倩。于倩穿着薄薄的淡青色的旗袍,蓄着云鬓。手上挽着一个小巧的坤包,婷婷袅袅。“龟山先生,你来啦,一起用餐吧。” 
  龟山说:“这么热的天,嫂夫人去哪儿了?” 
  于倩笑了笑,说:“到娘家走了一趟,看望从矿山回来休息的父亲!” 
  “啊,孝女,大大的!” 
  于倩对吴戈说:“我爹还问起你爹的寿日哩,不是只有几天了吗?他说他要去上海有点儿急事,恐怕来不了,让我向老太爷致歉哩。” 
  吴戈说:“他老人家自去忙吧。我晚上去看看他。” 
   
  丁 
   
  于倩敏感地发现,在药市事件之后,城里的气氛陡地紧张起来,城门口增强了兵力,日本人和汉奸严厉地盘查来往行人;街上增加了巡逻的频率,皮靴子踏得青石街面咚咚直响;地福堂周邻的店铺不时受到搜查,但地福堂却安然无恙,日本人分明是敲山震虎。而深更半夜,吴戈和汪一清悄然在库房出出入入,那定是为如何安置这批盘尼西林而殚思竭虑。这一批药品将送往何处?在僻远的五岭山区,有共产党的五岭根据地,活跃着一支抗日武装力量,药品只可能送往该处。石潭、射埠、盐埠是湘潭最边远的乡镇,经常有共产党的活动。那么等待吴戈的又将是一次新的冒险,又将是一场生死之搏。 
  于倩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她的家庭再不复平静和温馨,做一个好妻子好女人的梦想,因她和他“13号”的独特身份而骤然破碎。她受命于“12号”,吴戈呢,是不是受命于老管家汪一清?这种特工生活的危险性和遵守纪律的严酷性,使他们身不由己,她们都在为一种使命而工作,这对于一个家庭的男女来说,是一个悲剧。但她固执地认为,她和吴戈不应该成为敌对的两方,爱情有时能超越许多的东西。为了吴戈,她可以暂忘她的使命,但吴戈或许不能做到。 
  吴老太爷吴硕的寿日这天,地福堂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各方要人都翩翩而至。宽大的寿堂里,一向病病歪歪的老太爷吴硕,似乎有了一些生气,他由人扶着观看满壁悬挂的寿联、寿幛,然后,他坐在寿椅上,接受吴戈夫妇、外房子侄,以及一些好友的祝贺。还有很多年轻的面孔,他自然是不认识的,那都是吴戈的商界同仁,一一由吴戈予以热情的介绍。于倩却看出这寿日的气氛是蓄意“造”出来的,吴戈并不喜欢这种大哄大闹的场面,这肯定是一个事件的发端。 
  在大家纷纷入席时,老管家高声喊道:“左次郎司令官、龟山课长前来贺寿——” 
  刚要起身的吴老太爷又矜持地坐下,接受左次郎和龟山的鞠躬和致贺,并由吴戈接过两份寿礼。 
  吴戈说:“谢谢二位的光临,请入席。” 
  吴戈回到酒席上,端起酒杯致词:“今天是家父的寿诞,承蒙各位美意,吴戈十分感铭,我这杯酒既祝家父寿比南山,也祝各位福如东海,来,干!” 
  吴戈一口干了个杯底朝天。 
  于倩发现吴戈是很能喝酒的,这烈性茅台酒并难不倒他,他只是平常不喝罢了。 
  大厅里一片杯盏相碰的脆响。 
  左次郎也端起一杯酒,对吴老太爷说:“我敬老先生一杯,谢谢地福堂对圣战的协助。你的不必端杯,我先干为敬。” 
  吴老太爷微微点头。 
  龟山说:“老太爷有福有寿,神仙一样,令人羡慕。” 
  吴老太爷叹了口气,说:“这些我都明白,但也有憾事,百年后的热闹,我却看不到。我知道我的儿子、儿媳很孝顺,他们会把我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但我那时躺在寿材里,看不到啊。” 
  于倩说:“爹,您还有寿,别说这些了。” 
  于倩发现老太爷今天的思路非常清晰,他执意要表达一种什么想法,刚刚扯出一个话头。 
  “不是有没有寿的问题,而是我想在生前能看到这出殡的热闹。” 
  左次郎说:“这怎么可能呢?” 
  吴老太爷说:“这个你们就不懂了。清代的红顶商人胡雪岩,富可敌国,他的母亲要亲眼见死后哀荣,便演了一场‘大活殡’。发丧、开吊、道场设在金山寺。老太太高兴地说:‘我死而无憾了!’” 
  左次郎说:“老先生博学,佩服,佩服。” 
  “我也要来一场‘大活殡’。然后停灵盐埠的云龙寺,请一班和尚做七天道场。百年来,我家一直是云龙寺的大施主,捐钱多多……” 
  吴戈说:“爹,这‘大活殡’就不必了吧。现在是非常时期,到处不平安,何况皇军有命令,不好违逆的。” 
  老太爷有些恼怒,说:“无非多用几个钱,你就舍不得!” 
  “爹,不是钱的问题……你就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吧,百年后的丧仪我一定搞得轰轰烈烈,你尽可放心。” 
  于倩静观这父子俩的举止,吴硕是认真的,对“大活殡”充满一种渴望,关键是谁指使他联想起这一招儿?而吴戈的推托则是一种虚词。她心一亮,这一切分明是为了那一批药品的出城。 
  她说:“爹,皇军有命令,出城都要特别的通行证,何况人多,怕出意外……” 
  老太爷虎下一张脸,说:“随你们的便,反正我老了,说话没人听了。” 
  吴戈忙说:“爹,您别难为我了。” 
  龟山忽然打了个哈哈,说:“老先生有这个心愿,你们何不满足他呢?至于特别通行证,我亲自送来。” 
  吴戈只好说:“那就谢谢龟山君了。 
  老太爷孩子似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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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福堂在为吴老太爷准备大活殡的日子里,显得繁忙而紧张。只有于倩无所事事,成了一个局外人,作为吴家的少奶奶,她深感不安。她对吴戈说:“有什么事要我做吗?要不爹会生气的。” 
  吴戈笑了笑:“这不是真正的丧事,用不着你操心。不过,出殡和停灵龙云寺,你得和我一起去,当然还有许多人一起去,汪一清、何来都争着要去,我一一同意了的。” 
  “似乎日本人很通情达理,那天左次郎和龟山都满口赞成哩。” 
  吴戈很坦诚地说:“他们没安好心,怀疑这大活殡是有名堂的,所以表示出一种出人意料的关心。其实,关心这大出殡的不仅仅是日本人。我就不懂,有些中国人为何与日本人心气相通,谁愿意亡种亡国呢?” 
  于倩的脸突然地热了一下。 
  “比如那个何来,是我柜上的一个司药工,与吴家有点儿亲戚关系。原先他要求去昆明的一个地福堂药材经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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