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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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瓢-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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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元潮的心开始颤抖。他终于看到了在距离萤火虫大约一公分的地方,那颗如一滴血珠样的红痣。在萤火虫的照耀下,它看上去居然好像是透明的。    
    那只雌性的萤火虫也收住翅膀落了下来———竟然落在了采芹左边的乳头上。它一下一下子张开翅膀,仿佛在用力扇亮本来就已经很亮的萤火。    
    杜元潮看到了一颗樱桃大小的粉红色的乳头,并看到了圆形的棕色的乳晕。


第三部分哑雨/雁雨/箭雨(6)

    杜元潮觉得有点儿晕眩,很想用一只手扶住身旁的苹果树。但他最终没有用手去扶苹果树,而是晃晃悠悠地站在那里,像个梦游者,又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他感觉到自己的咽喉在发紧发干,并且感觉到呼吸有点儿困难。    
    两只萤火虫又再次起飞,将采芹身体的各个神秘部位,轮番着一处一处地照亮。    
    雄性的萤火虫再次降落———落在采芹平缓的腹部。在水珠之间,它巧妙地选择着路线,向下方爬行着。    
    杜元潮羞愧地、激动地、痴迷地看着它,内心充满了期待。    
    当它快要接近黑草丛生的地界时,踟蹰不前了。    
    杜元潮觉得嗓子生烟,一片焦渴,喉头在上下困难地错动。    
    雌性的萤火虫低低地飞翔着,仿佛在给雄性的萤火虫照亮它想要去的地方。    
    雄性萤火虫没有再爬行,而是飞起,与雌性萤火虫在采芹腹部以及腹部以下一块很小的地方,上上下下,狂飞乱舞。    
    突然间,那只雄性萤火虫一头扎下来,落在了那片柳叶形的黑草之中。它在那些弯曲的互相纠结着的黑草丛里爬行着。有片刻的时间,它将它们当成池塘边的青草丛了,竟停在其中一根上,动也不动,只是将萤火营造得十分的亮丽。亮光使本来细细的绒绒的黑草,粗硕得有点儿夸张。    
    雌性萤火虫也落了下来。它们一起,忽灭忽明,将这片狭长的地界一次又一次地照亮。    
    挂满了水珠,草色青青。    
    采芹将一只胳膊伸向杜元潮。    
    杜元潮觉得这哑雨中的果园,如梦如幻,竟然不知所措,依然颤抖不已地站在采芹的对面。    
    采芹笑了———杜元潮虽然不能看见,但他分明感觉到了。她笑得像一个怜爱弟弟的大姐姐,尽管实际上杜元潮大于采芹,且平素采芹在杜元潮面前也一直是小妹妹样。然而,今晚,这细雨霏霏的今晚,无论是采芹自己,还是杜元潮,都觉得两人颠倒了一个个儿:她是姐姐,他是弟弟。    
    采芹的胳膊依然水平地伸向杜元潮,并向前走了一小步。    
    两只萤火虫忽然受到惊动,仿佛意识到自己打扰了别人,从草丛中飞出,并飞向远方。    
    “过来,像小时候那样抱抱我……”    
    杜元潮向前迈动了一步,不知是因为双腿发软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竟扑通跪在了草地上。他将湿漉漉的脸紧紧埋在采芹同样湿漉漉的腿间。他战栗着,同时,他感觉到采芹的双腿也在索索颤抖。    
    采芹将两只修长的胳膊自然垂挂在身体两旁,向变得有点儿苍蓝的天空仰望:“我要嫁人了,我要离开油麻地了……”    
    喃喃自语。    
    杜元潮闻到了一股从未闻到过的气息。这气息使他联想到从污泥中长出而在清水中飘动的水草气味和一种不知名的草本植物所结出的红艳艳的果实所流出的果浆气味。    
    从远远的学校操场上,传来隆隆的炮声。    
    杜元潮仍旧将脸埋在采芹的腿间,而两只哆嗦着的手,却沿着她发烫的腹部,慢慢向上伸去,直至高高举起触摸到了采芹的乳房。当他将两只大手肆无忌惮地各笼住一只时,他忽然想起少年时,一天夜间去偷人家窝里两只欲飞未飞的鸽子……借着月光他将双手伸进窝里,一手捉了一只,羽毛柔软的雏鸽便在他手中挣扎着,它们是温暖的,可爱的。    
    采芹将胳膊揽过来,先是用手轻轻地但却是胡乱地抚摸着杜元潮湿漉漉的头发,继而抱着他的脑袋,将他的脑袋更紧地贴到她的腿间。此时,她的颤抖比杜元潮更加厉害。    
    “记得小时候吗?记得小时候吗?……”她一遍一遍地问着。    
    他处在几乎窒息的状态中,不住地点着头。    
    远处,炮声隆隆,其间伴以嘹亮的军号。    
    “还记得小时候吗?还记得小时候吗?……”她低下头来,依然不住地问。    
    杜元潮泪水哗哗地亲吻着她的阴户,虽然面目全非,但他依然看到了它的过去。    
    起风了,雨做成的巨大纱帐在天空下悠然飘动。    
    天地万物,一切都在诗意般地流淌,却在这时,镇上那只高高悬挂在空中的高音喇叭,远远传来了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就是手指敲试麦克风的声音:咚!咚!……像一个昏睡的人于黑暗中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再接着下来,就是几声咳嗽。这几声咳嗽似乎是有意味的,类似于一个人觉察到了什么动静而用咳嗽声去提醒另外一个或两个正在秘密做着什么事情的人,或是在用咳嗽声去阻止一件什么事情的发生。    
    杜元潮的脑袋伏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听着。    
    又是两声咳嗽之后,高音喇叭传来了季国良的声音:“杜元潮同志注意,杜元潮同志注意,请听到广播后,立即赶到镇委会,有要事相告!有要事相告!……”    
    那声音显得很庄严,它穿过雨幕,在天地间传播着,犹如滚石,其隆隆之声远超学校操场上炮声。    
    “杜元潮同志注意,杜元潮同志注意,请听到广播后,立即赶到镇委会,有要事相告!有要事相告!……”声音愈来愈大,并含有催促与命令的意味。    
    在学校操场上看电影的人们,也听到了这个广播。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一阵静静的聆听之后,随即便是议论声。这些议论声发自操场的各个角落,一时间聚音成雷,压过了电影中的炮声与人物的嘶喊声。    
    他们隐隐觉得,油麻地的未来,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但,人们对于“杜元潮”这个名字,依然感到疑惑。    
    季国良的声音变得冷峻,不绝于耳。几乎所有关心油麻地前途与命运的人,都从这声音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这一广播,对于油麻地而言,是历史性的。    
    头脑昏热的杜元潮仿佛被一只突如其来的大手猛然推到了滚滚不息的冰河之中。他的双手慢慢从采芹的双乳上滑落下来,直到滑过采芹的腹部与大腿,无力地垂挂在身体的两侧。    
    他的脸也慢慢从采芹的双腿间抬起。    
    高音喇叭仍在不屈不挠地广播着。    
    杜元潮仿佛觉得季国良一行,排成一行,双手交叉着放置胸前,就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默默地看着他。    
    杜元潮屈起右腿,然后将右手按在右腿的膝盖上,慢慢从地上站立了起来。    
    他的脑袋一直低垂着不敢看采芹。    
    在高音喇叭发出的轰鸣般的声音中,他向后慢慢退去。    
    采芹一只胳膊抱着苹果树,用树干半掩着身体,另一只胳膊无可奈何地伸向杜元潮,眼中充盈着泪水。    
    粉末样的雨,渐渐浓稠起来……


第三部分哑雨/雁雨/箭雨(7)

    杜元潮因为两腿发软,走出果园,用了很长时间。    
    高音喇叭还在广播,从季国良的声调可以感觉到,他有点儿不耐烦了。    
    直到走上通往镇子的大路,杜元潮的双腿才渐渐恢复了力量。黑暗中他朝镇委会跑去。    
    他浑身依然躁热,但额上却布满了冷汗。他感到自己的脑子既是空洞的,又是混乱的。在越来越响的高音喇叭声中,他的眼前晃动着的却是细雨中一丝不挂的采芹的躯体,那些让他颤抖的部位,似乎被放大了,朦胧的,却又是明晃晃的。在不由自主的奔跑中,他甚至又闻到了她的那具被打开、沐浴了细雨之后的胴体散发出的体香。这种体香,他闻所未闻,令他心醉,令他眩晕与迷惑。他一阵阵地冲动,但他并不清楚,这份冲动究竟是来自于采芹的躯体还是来自于响彻天空的高音喇叭。    
    当他终于出现在镇委会门口时,季国良既显得十分兴奋又显得有点儿怀疑有点儿生气:“你跑哪儿去啦?等了你这半天!”    
    杜元潮两腿颤抖,喘着气,吃力地笑着。    
    等杜元潮慢慢平静下来,季国良望着他说:“刚刚接到电话,上面已批准了对你的任命。    
    从现在起,你就是油麻地镇的党委书记了。”他推了杜元潮一把,“走,去学校操场,趁有那么多人在那儿看电影,我正好宣布一下。我也该离开油麻地了。”    
    杜元潮像一只夜宿枝头的麻雀正被一束强烈的电光照射着,显得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走啊!”季国良又推了杜元潮一把,自己头里走了。    
    杜元潮跟在季国良的身后,不住地用双手搓着双颊……    
    同时任命的还有邱子东。他任油麻地镇镇长。对这样的任命,他有点儿不大服气。季国良对他说:“你不要不服气!”    
    邱子东依然是一番不屑的神情。    
    季国良说:“邱子东,我可将话说在头里,你可得好好配合杜元潮的工作。”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你现在提出来不干,也还来得及。”    
    邱子东往后捋了一下头发:“我没说不配合。”    
    季国良离开油麻地的那天,将邱子东拉到一旁,说:“也许让你两个搭档,是我这一辈子做的一件特大的错事,可是,我又想趁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将你们两个都从教师队伍里拉出来。”    
    邱子东说:“老同学多虑了。”    
    季国良用手指戳了戳邱子东的胸脯,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邱子东矢口否认:“我心里没有想什么。”    
    季国良笑了笑。    
    分手时,季国良与邱子东肩挨肩,望着走在前面的杜元潮,小声说:“子东,要论聪明,要论心计,要论本事,你我可能都在元潮之下。”    
    邱子东没有说话。    
    季国良说:“日后你就会知道。”


第三部分哑雨/雁雨/箭雨(8)

    秋天,采芹就要出嫁。    
    母亲已经去世,没有什么人给她细心准备嫁妆,只是远房的一个婶子过来,帮她准备了一些一个姑娘出嫁时必须准备的东西。    
    采芹没有悲哀。在秋天明亮的阳光下,她坐在院子的凳子上,自己给自己做鞋,自己给自己做衣服。四周十分安静,偶尔从巷子里传来一两声狗的吠叫或孩子们的呼叫声。有时,她会仰起头来,看一看天空:一连许多天,油麻地的上空都蓝汪汪的,像浸了油。油麻地一旦不下雨,一旦换上了好天气,那好天气也真是个好天气。望着望着,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轻微地叹息一声,转而,她的心思又回到了手中的活上。    
    入秋以来,身体越来越瘦弱的程瑶田就躺倒了。随着女儿出嫁日期的一天一天临近,他感到了他的岁月已近尾声。他毫无声响地躺在一张极其简陋的木床上,听着时光从小小的泥窗口流过。想到采芹终于就要离去,他会感到一阵轻松,同时又会感到伤感,就像秋风掠过已经开始枯黄的田野。    
    有时,采芹会停下手里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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