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不作声。
总理回到桌子边，按着通话机的按钮说：
“叫贺伊斯和蒲利特进来。”
他抬头对我说：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这个败类将会逃之夭夭。打他登岸后，他们两个人就一直盯着他。”
贺伊斯和蒲利特面无表情地进门来，直接走到总理的桌子面前。
“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贺伊斯回答：
“没有了，船上没有枪支，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有没有和那个女孩联络？”
“没有。他到桂家时，她正好不在家。他就躲在树丛里等他们回来。”
“你们那个时候为何不逮捕他？”我问道。
“我们以为他会将有关军火的消息传递给她，所以我们就守在那里。没想到他想杀你。”
我再度注视碧翠的叔叔，他苍白的脸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为什么想要杀我？”
他迎着我的视线。“我的侄女是个非常好的女孩，而我知道你对她有什么企图。”
“那么你的刺杀行动并不是政治阴谋？”
他摇摇头。
“不是，我全都是为了她，她是我哥哥的独生女。我跟她说过你的声名狼藉，可是她不听我的劝告。”
“一派胡言！”总理吼道，
“我最后一次问你，私运的军火在哪里登陆？”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骗子！”总理的吼叫声中充满了愤怒，
“如果不是为了军火，你为什么要回国？”
碧翠的叔叔瞪着他。
“我还能去哪里？科多圭是我的家。”
总理盯着他好一会，然后转身对贺伊斯说：“把他带到艾索巴去，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是！”贺伊斯转身打算把囚犯带走。
“不行！”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14）
我知道艾索巴是专关死刑犯的监狱。他们全都诧异地看着我，其中以总理的表情最为惊讶。
“放他走！”
“放他走？”总理的声音极为震惊，
“这个人想杀你啊！”
“放他走。”我重复地说道。
“你真傻！”总理吼道，
“他会找机会再对你下手，我晓得他们这种人。”
我默不作声。
“你在外头待太久了，你已经忘掉这里的暴力事件是什么样子。”
我注视着总理，想到多年以前，我还只是个孩子时，有一回我跳起来，想用刀割一个凶手的喉咙。那时，他对我说：
“杀人是无济于事的，孩子！你现在并不是在丛林里。”
“你那么快就回到丛林去了吗？”我问道。总理注视着我，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忘掉那回事了。
“昨晚你指派我为政治活动法庭的法官，你把该职位的权力都移交给我了。”他缓缓地点点头。
“那么这件事应该交给我处理。对于这个犯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办，不能让他就此死掉。”我注视着他，
“你替我传个口信给你哥哥。”
他惊讶地看着我。
“你可以从今天的报纸上读到特赦所有政治犯的消息，你也晓得法庭现在由我来掌管。我将在自由选举之前，邀请不同政治见解的人回国来，使大家的意见能互相沟通。你告诉你哥哥，他和所有的科多圭人一样能获得特赦，而且我欢迎他回来。”碧翠的叔叔冷笑着说：“这只不过是另一桩诡计，我们都明白特赦后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这是诡计，也是好的诡计，因为它允许你活着走出这个办公室。”
他紧张地站在那里，眼光轮流注视着我们每一个人，仿佛他也不知道该相信些什么。
总理终于以嫌恶的口气说：“把这个脓疱赶出去，上天让他懂得对正义的感恩。”
贺伊斯则非常震惊地说：“你是说放他走？就这样放他走？”
“你听到芮先生说的话，”总理说道，
“这个犯人自由了。”
贺伊斯默默地转身推着碧翠的叔叔离开办公室，蒲利特也跟着走了。整个办公室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和总理对望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的表情终于松驰下来，脸上展露出微笑，继而发出一阵大笑。
我难堪地问他：“你在笑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得到她了，”他边喘气边说道，“我现在才明白你并没有成功。”
我默默地没有回答。
他仍然不停地笑着。
“真漂亮。”
“你说什么？”
“你的计划。”他面带微笑地说道，“我向你致敬。这是一条绝妙的好计，如果我能想出这个计谋，连我自己都会觉得骄傲。”
“怎么说？”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聪明。
“你释放她的叔叔就能赢得她的信心；你赢得了她的信心，就会使她那边的人相信你。等你摆平她以后，她就乐于将亲生老子送到我们手中。”他以敏锐的眼光看着我，“女人被男人弄得服服贴贴之后，就不会对他隐藏任何秘密了。”
9
两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接到碧翠的电话。我几度伸手去拨电话，却又强迫自己放下话筒。如果她准备接受我，应该由她来跟我联络。然而这两个星期我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我每天都待在总理指派给我的办公室，有时候连晚上都得加班。各个部门对经济建设所做的表格与分析，一经完成就送到我的办公桌上。过了一段时日，这些计划都堆积如山了。
一天晚上，我正在研究财政策略，总理走到我的身后，看着我手上的文件。“你觉得怎么样？”
我转头仰望他。“如果这些数字是正确的，我们在经济上仍然大有可为。”
“有钱的话什么事情都好办。你的朋友可有什么消息？”
我知道他指的是温乔治。
“没有。”
“我真搞不懂他们还在等什么。”
“我也不清楚。”
“或许你应该去纽约一趟，不要坐在这里等他们邀请。”
“美国人是一个奇怪的民族，”我说道，
“他们不喜欢未经邀请的人上门跟他们开口借钱。”
“你又不是去华盛顿，”他回答道，
“你的目的地是纽约。你有权利去那里，毕竟你是我国的联合国代表。你到那里之后，或许可以伺机进行其他的活动。”
“这个主意倒不坏。”我以尊敬的眼光看着他。我不轻易佩服别人，然而，我每天都发现他确实有值得敬佩之处。他的年纪虽大，脑筋却比谁都清楚。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15）
“总比你一筹莫展的坐在这里要好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大概是星期二或星期三吧，”我回答道，“我走之前还得处理一些私人的事情。”
他微笑了。
“那个女孩还没跟你联络？”
我摇摇头。
总理耸耸肩说：“也没听到她父亲的消息？”
“没有。”
“他们都不会接受我们的邀请，”他鄙夷地说道，“他们全是孬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我默不作声。就算我指出上回他将两个前来投诚的特赦犯杀死，使得人们怀疑他的诚意，他也听不进去。他们凭什么认为这回他会信守诺言？
总理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终会学乖的。你应该趁着胜算在握的时候，把碧翠的叔叔杀掉。这也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他走到门边，又转身对我说：
“祝你早日得到美人的垂青。”当他关门离开时，我点了点头。我没必要告诉他，碧翠和我的计划根本扯不上关系。这个周末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一个人去完成。
我将要怀着对家人的思念回到山庄，花上一、两天的时间整理那片小小的墓园。母亲看到我把墓园弄得干干净净，并且种上各种花卉一定会很高兴。那辆汽车还没爬上山顶，我已经听到它的声音了。我放下手中的铲子，走到墓园的铁栏杆旁边拾起来福枪，然后倚着栏杆将子弹推上膛，等着汽车出现在山顶上。这里的视野比房子前面更好，而且不会被来人发现。
马奈兹在一个小时前就回他的小木屋了，肥猫明天才会来接我。我们在星期五那天回到山庄后，我就叫他回古拉都替我遮掩别人的耳目。如果我的套房内没有人回话，任何人都很容易猜到我的行踪。那么士兵们也会跑到山庄来，因为齐乐多少尉不会冒着受到失职处分的危险，在城里安逸地待着。
我看到汽车在山顶上停下来，然后传来两声喇叭声，这是我和肥猫约好的信号。当汽车开下山坡时，我也把来福枪里的子弹退了出来，让枪靠在我的臂弯上。我每走一步路，肌肉就酸痛得不得了。我太久没干这种粗活了。不过，这种感觉真好，小小的墓园在我的整修下也恢复以前的面貌了。
汽车朝着房子这边开过来，我站在房子前面的阶梯上好奇地张望着。肥猫提早一天来山庄，必然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车子开进前院，我才注意到驾驶座旁边还有一个人。车子在我前面停住后，碧翠走下车来，站在那里注视我。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刺眼打着赤膊，浑身都脏兮兮的，臂弯里还放着一支来福枪。我还没开口，她就很快地说：“不要生气，是我要他带我来的。”
我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报纸上刊载你下星期二要飞往纽约。我想在你走前见你一面。星期五我打了两次电话到旅馆，可是没有人接电话。今天早上，我去找肥猫。本来他不想带我来，我告诉他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来，他只好同意了。”我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阶梯上。
“你可以在古拉都等我，”我说道，“星期一我就回去了。”她抬头看我，绿色的眼睛和森林一样碧绿。
“我知道，”她的声音颤抖着，
“我不要再等下去，我已经等太久了。”
我走下阶梯。她穿着剪裁合身的长裤，几个星期不见似乎瘦了些。敞领、卷袖的衬衫使得她看起来好像穿着哥哥衣服的小女孩，只有胸部的曲线不容许别人误认。我在她前面停下脚步。
“你在等什么？”
她大胆地迎着我的目光。“等你打电话给我。”她说道，
“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打来，我就想到你对我说的话，‘只有小孩子才需要别人告诉他怎么办，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看到一阵红潮从领口下面慢慢爬升到她的脸上。“我想”她迟疑着，眼睛低垂下来，随即又迎着我的目光，“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我张开手臂抱住她。
我划根火柴点燃雪茄，她正倚在前廊的栏杆上仰望夜空。她回到我身边，对我说：“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深爱这个地方了。这里真是漂亮，使你觉得自己仿佛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人。”
我微笑地看着她。
“我爱这里不光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