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晴作品集:失败者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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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晴作品集:失败者的胜利-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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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塞顿开。不幸到1989年方知,这精神只在老贝的音乐中,哪怕听者不但领略深透
还爱得要命。于是,只剩下出书这条路。

    问了北京的几家,包括有眼光、有胸怀,不时赔钱出好书的几位和只要能赚钱
什么都出的几位,都被婉拒。绝望之中,就如上苍主使一般,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贵州人民出版社的许医农!四十年代末即参加了“革命”的许大姐是全国最有见解、
最肯为作品与作者作出个人牺牲的资深编辑,当时正代表贵州社在京组织另一套书
稿。至为关键的是——“牢牢掌握”终于也有了一个小砂眼儿小漏洞——她有权在
出版社审批的同时给我们一个书号。

    开印。

    这就是那本《长江  长江》了。文化界、新闻界(包括外国、港台驻京记者)
义买筹资、出版界朋友义务帮忙,终于赶在政协、人大开会之前发行,直送委员们
下塌的宾馆小卖部!  我们印了五千册,贵州社随即加印五万册,沿长江发行。但
他们只卖了两万本,“平暴”即发生。剩下三万,作为“为动乱与暴乱作舆论准备”,
奉旨销毁。三联书店紧接着出了港版,更名为《三峡工程是否应兴建》。1991年,
上马之风又起,台北新地社印了台版,用原书名。

    与官方主办的声势浩大的“正面报道”相比,我们的努力也许小得可怜。无论
将来宏伟壮丽的大坝将滔滔江水拦腰截住时,有人在觥筹交错之际讲讲这蚍蜉撼树
的小插曲,还是几十年之后工程师们为重庆朝天门码头的淤沙伤透了脑筋,而跌足
长叹“早就有人说过”,都已无关紧要。

    我们只是一批敬业的新闻从业者,我们尽力在需要的时候作了我们该作的事。

    1993

      
 



三峡工程蠹虫



特别感谢作者戴晴女士寄来本文

                            戴晴

    近日来,贪官现形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共产党自己也喊出了“党内不许他们
有藏身之地”(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这标题一出,见者无不哑然失笑:那贪官
不藏在有权、有枪、有银行、有报纸电台、有老战友老同志网的党里,又藏在哪儿?
只看对贪官的处置,种种关系摆平之后,第一个出来庄严发布消息、将那人送上万
劫不复之途的,必是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而放在第一位让他痛失的,就是他
的党籍。检察院的立案逮捕都在其次。

    果然,继揪出厦门华远走私和那个成姓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之后,爆出了三峡工
程的两个蠹虫金文昭(音)和戴兰生(音)。前者负责三峡工程移民,贪了至少¥
10亿;后者负责大坝工程,数额也不比他的同僚少。当然,这钱若与三峡工程总投
资(¥2000…6000 亿)相比,不过百分之一,离伟大领袖毛主席常说的成绩错误
“九个指头一个指头”之比,还差着十倍呐!

    让我们感兴趣的是,67岁的金文昭,大字不识几个,1992年还在郑州附近一个
小水库上当差,怎么不过八年间,就捞了这么一大笔。当然,是党给了他一切:从
把他招到解放军这个大熔炉里培养,到被视察首长(当时的水利部副部长李伯宁)
一眼相中,到得到国家和工程领导人(前湖北省长,后国家计委主任郭树言)的赏
识,到三大国有银行(国行、建行、工商行)随叫随到、直到落入警察之手。这时
出面保释他的,还是国家机关(国务院三建委移民局)。

    但中国共产党党员六千万,并非个个都如此官符如火兼财运亨通。金文昭戴兰
生辈的好运,主要是跟对了人,进而占据要津。让他们放开胆子大贪特贪的三峡工
程,不但“标志了社会主义无比优越”,更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和“敬爱的小平
同志”关切的工程,是绝对不许怀疑、不许批评,也不许不支持、不理睬的——更
何况支持理睬(说白了就是拨款)送的是国家的钱,而获得金戴辈的进贡,恐怕就
不止几枚钻戒、几套住房、几部轿车了。

    记得1980年代中,以全国政协科技组为中坚的反建派虎虎有生气,到1989年春,
国务院不得不宣布对三峡工程的搁置。“六四”镇压,为这工程套上了政治正确的
光环——而光环之下,当然就是金文昭戴兰生辈的天堂了。记得当时反建派领袖人
物之一林华曾说,知道为什么他们(即钱正英李伯宁等)拼了命也要把三峡工程推
上去么?工程还没有开始,三个亿已经花掉了。有了工程,这三个亿融在几百亿总
投资里谁也不会注意;要是上不了,他们就准备着向监察部门解释这笔钱的去向吧。

    “六四”之后,反建派给打得七零八落。到了九十年代,其作为已仅限于给最
高当局上书,还有就是联络世界上的环境组织,防止国际资金输向三峡工程了。记
得笔者正为自己的毫无作为沮丧压抑之际,一位水电系统知情人打气说:“他们闹
什么,不就闹钱么?没钱了还有什么闹的?”他的这番话,这回刚好为贪污巨款的
金戴辈的喽罗所证实——三峡工程经济发展公司郑州分公司总头对这一原则的表述
是:“是个人都想着从这个工程里弄钱。”

    大家都知道三峡工程是个钓鱼工程,它的总投资已经从开头的380 亿(1980年
代动议时),涨到570 亿(1992年人大通过),再涨到750 亿(1993),960 亿
(1994到美国化募),2000亿(1996年),以及,“业内人士”传说中的,工程总
管在1997年向当时主管财金的朱副总理招认的6000亿。不知那位总管有没有把他麾
下正肥嘟嘟地咕容着大蠹小蠹们的“好处”打进工程预算,照金文昭戴兰生们这种
偷法,一万亿也怕打不住吧?

    今年春天“两会”召开的时候,53位专家学人再度孜孜矻矻上书,恳请三峡工
程当局贯彻当年人大通过的议案,初期按156 米低蓄水位运行,以“验证泥沙淤积,
缓解移民困难”。在他们的呼吁中,没有说三峡工程当局为什么要违背议案这么干,
也没有提到更早的另外两次对国务院(1989)和人大(1992)决定的违背。“大上
快上”三峡工程。

    金文昭戴兰生贪污行贿携款卷逃案发,真相终于大白:工程有多大,钱就有多
多,进度有多快,进帐就有多旺。弄钱,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多越好么。三峡工程
几千个亿呀!怎么能不大干快上呢?□

      
 



1993年度戈德曼环境奖获奖词



特别感谢作者戴晴女士寄来本文

                            戴晴

    当全人类都在重新思索并且积极调整人与地球、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时候,共产
主义为中国制造了一批学力不足却权力膨胀的怪物。当这方土地还没有从1950年代
的大兴水利、大炼钢铁——这两项政治运动以砍伐森林为主要物质支援——所造成
的环境破坏缓过气来的时候,这类人又调动一切手段,以旧有的政治观念和体制为
依托,执意在长江上筑一个将进一步导致生态破坏和社会灾难的超大型水坝。

    他们遵奉“政治第一”,打算以此告诉全世界,“站了起来的中国人”的无所
不能;  他们遵奉“经济发展第一”,以“人定胜天”的愚狂,肆无忌惮的向自然
索取。其实,一个有尊严、有自信的民族用不着炫示、逞强;  而有远虑、懂得节
制才可称得上新世纪人。

    我们早已吃够了政治第一的苦头,稍不当心,还要再吃经济第一的苦头。就算
你是从无畏忌的共产主义者,就算你足具“中国特色”,也不可以如此咄咄逼天—
—除非你打算在毁掉你自己的同时,也毁掉你的邻居和你的子孙。

    在我们的国歌里有这样一句话: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它曾经意
味着法西斯对中国的鲸吞;  今天,我们依然不能不说: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
的时候”,它无疑意味着经济的飞快增长对生态环境的威胁。

    1940年代,我们与你们曾结为联盟,共同面对法西斯的毒焰;  今天,具有仁
厚的爱心与世界胸怀的人,再一次把关切的目光投向需要声援、需要帮助、需要连
手行动的地方。这是对中国所有环保工作者和为自身生存环境而忧心如焚的普通民
众的支援。我在这里谨代表他们,向……,……  致以真诚的敬意。

    这笔钱将捐给中国大陆一家非政府环境保护组织,用来编制《中国环境年度报
告》。

    (1993年4 月20日  于旧金山)

    新闻发布会上的讲话

    有一件事情我无论如何也弄不懂,为什么一批着了迷的三峡工程上马派,为了
取得有限的水电能,非要在一条横贯中国的命脉大江的干流上筑一座据称世界第一
的大坝——根本不顾她担负着繁重的航运任务、不顾她因水土流失一年多似一年的
泥沙、不顾她坝体之上100 公里内生活着的一亿农业人口;

    更让我弄不懂的是,为什么这座据称好得不得了的、“无可替代”的宏伟工程,
居然不敢在全国民众间、哪怕仅在学术界展开平等的公开的讨论。当我和我的新闻
界的朋友们抢在他们匆匆动手前,将持不同意见的专家们的见解集成一本书,义卖
筹款推向社会的时候,竟在“六、四”镇压之后,被勒令化浆并禁止再版销售至今。

    罪名是:  “为这场动乱和暴乱作舆论准备”!

    中国古代哲人说过: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说的是把人民的嘴堵起来,比用筑
大坝拦洪的办法治水为害更甚。4000年过去了,这话在今天还是象在告诫后世掌权
者:  让百姓畅所欲言,让江河奔腾不息。

    我不掌权,我只能用我的口、我的笔,捍卫我的同胞保护这条珍贵的大江和她
美丽的峡谷的权利。

    (1993年4 月20日  于旧金山)

      
 

 
怪老天爷还是怪自己
就1998年长江大水访防洪专家陆钦侃



戴晴
  陆钦侃:水利水电与防洪专家,1913年生,1936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土木系,1947年获美国科罗拉多大学水利硕士,曾供职原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参加1946年资源委员会派赴美国垦务局的三峡工程研究工作。1949年后一直从事水利水电规划,曾任水利电力部规划局副总工程师。1988年参加三峡工程专题论证,任防洪组顾问,是该组两位拒绝在当时论证结论上签字的专家之一(另一位是已故的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咨询方宗岱)。
  ○ 问   ▲ 答
  ○ 今年长江大水,险象迭起,“历史最高水位”、“百年不遇”等说法不一而足。请问依照科学的描述,这回的洪水到底有多大?
  ▲对今年洪水,可从选定测点的最大流量、最高水位和超警戒水位的天数来判断。对长江中下游平原而言,我们所选的代表性测点是上游宜昌、中游汉口和下游大通。今年长江的洪水与1954年相似,即上、中、下游都发生大水。但是,若以宜昌、汉口和大通这三个测点上的数据来衡量,今年长江全江洪水来量,比1954年小。这是1954年和今年正式公布的数字:
  最大流量(立方米每秒)最高水位(米)超警戒水位(8月17日止天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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