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经典 作者:梁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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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经典 作者:梁衡-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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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八月为民兴四利,一片江山尽姓韩。 
  (1997年5月有所思于潮州,1998年7月写于北京)



桑氏老人

   题记人之于世,诚搏一气也,气壮则身存事成,气馁则人亡事败。 
  “四人帮”垮台之后,曾留下许多冤案。我在当记者时曾受命调查过这样一件。 
  山西蒲县为吕梁山南端一偏僻小县。县城南有一座柏山,遍生松柏,森森然如仙境鬼域。山上有一庙是《封神演义》里黄飞虎的行宫,曰东岳大帝庙。庙下有一阎罗殿,殿内泥塑有阴曹地府中的诸般惨烈之状,为国内惟一保存的地下阎罗殿。凑巧冤案就发生在这里。受害者共牵连二百多人,为首的是一位县委书记,已被迫自杀。但出面斗争最激烈者却是一名孤身老人桑宝珍。桑原为志愿军战士,转业后回县,在县委当炊事员,后又上山看庙。他被无故逮捕,但极坚强。每晚残阳压山,晚霞血照之时,他便双手把定铁窗,向全城大呼:“桑宝珍现在开始喊冤……”蒲县县城极小,一条街不过二三百米长,人少房稀,他一声呼喊声震半街屋瓦。这时大家就说:“桑宝珍喊冤电台又开始广播了。”家家屏息凝神,小小山城惟闻铁窗吼声,其声如困兽之嚎,十分人。当局不得已,将其释放,他一获释即进京告状。进不了中南海,就跑到西单电报大楼向中央发了一份一千二百字的电报。回县后,当局恨其告状,又抓他进牢,他复日日喊冤,并拒不剃须理发,铁窗夕照其威严之状更如一头笼内猛狮。后由于上面干预,当局要释放他,劝他先理个发,他仍拒之曰:“留个纪念,让世人看看这场冤枉。”我上山之时,老人终因折磨既久,身心交瘁,已躺在医院里。但神志清楚,听说来了记者,十分高兴。可惜他已不能说话,只以手指心,表示其志已遂。 
  此案假判错定当然是坏事,但大小牵连二百余人,其中有知识有地位的也不少,然而奋然出头,力争力抗者竟是一看庙的孤身老人。县委书记被迫自杀亦当同情,若以其智、其势愤而反击,效果当更在老人孤斗之上,然却悄然自遁黄泉。呜呼,人之于世,诚搏一气也,气壮则身存事成,气馁则人亡事败。所以文天祥身系大狱之中仍赋《正气歌》。 
  壮哉,桑氏老人。 
  (1980年12月) 



说经典

   什么是经典?常念为经,常数为典。经典就是经得起重复。常被人想起,不会忘记。 
  常言道“话说三遍淡如水”,一般的话多说几遍人就要烦。但经典的语言人们一遍遍地说,一代代地说;经典的书,人们一遍遍地读,一代代地读。不但文字的经典这样,就是音乐、绘画等一切艺术品都是这样。一首好歌,人们会不厌其烦地唱;一首好曲子会不厌其烦地听;一幅好字画挂在墙上,天天看不够。甚至像唐太宗那样,喜欢王羲之的字,一生看不够,临死又陪葬到棺材里。许多人都在梦想自己的作品、事业成为经典,政治的、文学的、艺术的、工程的等等,好让自己被历史记住,实现永恒。但这永恒之梦,总是让可怕的重复之手轻轻一劈就碎。修炼不够,太轻太薄,不耐用甚至经不起念叨第二遍。倒是许多不经意之说、之作,无心插柳柳成阴,一不经意间成了经典。说到“柳”,想起至今生长在河西走廊上的“左公柳”。100多年前,左宗棠带着湘军去征讨沙俄,收复新疆。他一路边行军边栽柳,现在这些合抱之木成了历史的见证,成了活的经典,凡游人没有不去凭吊的。“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领导”是中国革命的三大法宝,是中国共产党打天下的经典。但它的产生是毛泽东不经意间脱口说出的。1939年陕北公学的一批学生毕业要上前线,毛泽东去讲话说:“《封神演义》上姜子牙下山,元始天尊送他三样法宝:打神鞭、杏黄旗、四不像。今天我也送你们三件宝: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领导。”经典就这样产生了。莎士比亚有许多话,简直就是大白话,比如“是生还是死,这是一个问题”,还有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妮娜》的开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些话被人千百次地模仿。就是《兰亭序》也是在一次普通的文人聚会上,王羲之一挥而就。当然,经典也有呕心沥血、积久而成的。像米开朗琪罗的壁画《末日的宣判》,一画就是八年。不管是妙手偶成还是苦修所得,总之,它达到了那个水平,后人承认它,就常想起它,提起它,借用它。它如铜镜愈磨愈亮,要是一只纸糊灯笼呢?用三五次就破了。 
  经典所以经得起重复,原因有三:一是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二是有绝后的效果;三是上升到了理性,有长远的指导意义。 
  经典不怕后人重复,但重复前人却造不成经典。 
  文化的发展总是一层一层,积累而成。在这个积累过程中要有个性,能占一席之地必得有新的创造。比如教师一遍一遍讲数理化常识,如果他只教书而不从事科研,一生也不会成为数学或物理科学方面的经典。因为只有像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像伽利略发现了重力加速度,像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等,才算是科学发展史上的经典;马克思创造了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毛泽东创立了农村包围城市理论,邓小平创立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等,这都是无产阶级革命和建设的经典。它是创新,不是先前理论的重复。唐诗、宋词、元曲,书法的欧、颜、柳、赵,王羲之的行书、宋徽宗的瘦金书,都是中国文学艺术史上的经典。因为在这之前没有过,实现了“空前”,有里程碑的效果。只要写史,只要再往前走,就要回望一下这些高峰,它们是一个永远的参照点。 
  经典又是绝后的,你可以重复它、超越它,但不能复制它。 
  后人时时地想起、品味、研究经典的目的是为了吸收借鉴它,以便去创造自己新的经典。就像爱因斯坦超越牛顿,爱翁和牛顿都不失为经典。齐白石谈到别人学他的画说:“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因为每一个经典都有它那个时代、环境及创造者的个性烙印。哲学家讲,人不能在同时间跨过两条河流。比如我们现在写古诗词,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李白、李商隐、李清照的神韵,岂但唐宋,就是郭小川、贺敬之也无法克隆。时势异也,条件不再。你只能创造你自己的高峰。唯其这种“绝后”性,才使它高标青史,成为永远的经典。 
  我们对经典的重复不只是表面的阅读,更是一次新的挖掘。 
  经典所以总能让人重复、不忘,总要提起,是因为它对后人有启示和指导价值。“绣出鸳鸯凭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经典不只是一双绣鸳鸯,还是一根闪闪的金针。凡经典都超出了当时实践的范围而有了理性的意义,有观点、立场、方法、思想、哲理的内涵,唯理性才可以指导以后的实践。理性之树常绿。只有理性的东西才经得起一遍一遍地挖掘、印证,而它又总能在新的条件下释放出新的能量。如天然放射性铀矿一样,有释放不完的能量。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司马迁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邓小平说:“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都是永远的经典,早超出了当时的具体所指而有了哲理的永恒。就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朱自清《背影》中父亲饱经风霜的背影,小提琴曲《梁祝》中爱的旋律,还有毕加索油画中的哲理,张旭狂草中的张力,也都远远超出自身的艺术价值而有了生命的启示。 
  总之,经典所以经得起重复是因为它丰富的内涵,人们每重复它一次都能从中开发出有用的东西,像一块糖,因为有甜味人才会去嚼。同样,一篇文章,一幅画或一个理论,能经得起人反复咀嚼而味终不淡,这就是经典与平凡的区别。一块黄土,风一吹雨一打就碎;而一颗钻石,岁月的打磨只能使它愈见光亮。 
  (2005年2月16日)  



提倡写大事、大情、大理

   近年编书之风日甚。一编者送来一套文选,皇皇三百万言,分作家卷、学者卷、艺术家卷,共八大本。我问:“何不有政治家卷?”这样一问,我不由回视书架,但见各种散文集,探头伸脖,挤挤擦擦,立于架上,其分集命名有山水、咏物、品酒、赏花、四季、旅游,只一个“情”字便又分出爱情、友情、亲情、乡情、师生情等等,恨不能把七情六欲、一天二十四小时、天下三百六十景都掰开揉碎,一个颗粒名为一集。“选家”既是一种职业,当然要尽量开出最多最全的名目,标新立异,务求不漏,这也是一种尽职。但是,既然这样全,以人而分,歌者、舞者、学者、画者都可立卷;以题材而分,饮酒赏月,卿卿我我,都可成书。而政治大家之作,惊天动地之事,评人说史之论,反倒见弃,岂不怪哉?如果把文学艺术看作是政治的奴仆,每篇文章都要与政治上纲挂线,文学必须为政治服务,当然不对。过去也确曾这样做过。但是如果文学远离政治,把政治题材排除在写作之外,敬而远之,甚至鄙而远之,也不对。 
  政治者,天下大事也。大题材、深思想在作品中见少,必定导致文学的衰落。什么事能激励最大多数的人?只有当时当地最大之事,只有万千人利益共存同在之事,众目所注,万念归一,其事成而社会民族喜,其事败而社会民族悲。近百年来,诸如抗日战争胜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四人帮”覆灭、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中国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香港回归等,都是社会大事,都是政治,无一不牵动人心,激动人心。 
  夫人心之动,一则因利,二则因情。利之所在,情必所钟。于一人私利私情之外,更有国家民族的大利大情,即国家利益、民族感情。只有政治大事才能触发一个国家民族所共有的大利大情。君不见延安庆祝抗战胜利的火炬游行,1949年共和国成立庆典上的万众欢声雷动,1976年天安门广场上怒斥“四人帮”的黑纱白花和汪洋诗海,香港回归全球所有华人的普天同庆,这都是共同利益使然。一事所共,一理同心,万民之情自然地爆发与流露。文学家艺术家常幻想自己的作品洛阳纸贵,万人空巷,但便是一万部最激动人心的作品加起来,也不如一件涉及国家、民族利益的政治事件牵动人心。作家、艺术家既求作品的轰动效应,那么最省事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好的依托,好的坯子,亦即好的题材,借势发力,再赋予文学艺术的魅力,从大事中写人、写情、写思想,升华到美学价值上来,是为真文学,大文学。好风凭借力,登高声自远,何乐而不为呢?文学和政治,谁也代替不了谁,它们有各自的规律。从思想上讲,政治引导文学;从题材上讲,文学包括政治。政治为文学之骨、之神,可使作品更坚、更挺,光彩照人,卓立于文章之林;文学为政治之形、之容,可使政治更美丽、更可亲可信。它们是相辅相成的,不能绝对分开。 
  但是,目前政治题材和有政治思想深度的作品较少。这原因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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