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9-红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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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9-红碱草-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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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晃晃头,刚站起来,他上来又是一脚,正踢在我的腰上。我忍着疼痛刚要躲闪,杜金彪挥动两只大拳,带着风声向我袭来。我眼冒金星,顿觉天旋地转,咚地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冷风激醒了,浑身冻得麻木。我强睁开了眼。天空灰蒙蒙,大雪打着旋儿,狂舞的雪片刷刷地扑到我的脸上。我的身体已被雪埋没了半截。这天气咋说变就变?我觉得自己像在冰窖里,身体冷得缩成一团。我浑身无力,不想动弹。可我听说,曾有人被风雪困在苇塘而冻死。我不能就这样等死呀。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腰一阵阵痛,面颊肿胀。我穿上棉袄,捡起草绳子系紧在腰上,踉踉跄跄向土屋方向跑去。    
    我不顾一切,漫无目的地向前跑着。可哪儿是回去的道儿啊?大雪怎么来的这么突然?覆盖了地上的一切痕迹,根本找不着来时的脚印和车辙。    
    我大声呼喊着:“黄队长——李排长——郑义平——”    
    黄队长他们在哪儿?他们能派人找我吗?可这昏天黑地的,他们上哪儿找我呀!    
    天已黑下来,风雪仍在狂舞着,我挣扎着跌跌撞撞地寻找着。    
    我忽然发现前面不远有一堵墙,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有墙就有屋就有人,我不假思索,急急奔了过去,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来了个嘴啃地。我爬起来,借着雪光,看绊倒我的东西,原来是一捆苇子。我扒去上面的积雪,顿时惊呆了,这不是我捆的吗?我的头轰地一下大了。我拼命挣扎、寻找,转了半天,竟又回到了原地。原来那堵“墙”正是我割的苇丛,落满积雪,远看真似一堵墙。那有一个豁口,不正是我割的吗?    
    我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苇捆上。    
    盘锦,我为什么要上这儿来?遭人歧视,受人欺负,今天又无缘无故挨一顿毒打。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杜金彪,你个王八蛋,你调戏韦翠花不成,把气撒到我身上。我招你惹你了,你对我这样?你干吗不把我打死,让我在这儿活受罪?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啊。我才十七岁呀!父亲被关进牛棚,母亲又那么憔悴。她已够痛苦了。假如,我再离她而去,她能经受得了吗?    
    不行,为了母亲,我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我挣扎着站起来,一点儿一点儿向前爬着。最后,我连爬的力气也没有了。我终于动弹不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我吃力地睁开眼睛,一个熟悉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小白,你可醒了。”韦翠花惊叫起来,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我这才确认,自己还活着,而且就躺在土屋的炕上。    
    韦翠花正蹲在地上,搓着我的双脚,我感觉脚有了温度,刺痒痒的痛。心中霎时涌起一股热流,我望着她说:“谢谢你!”    
    “谢啥?昨天你给我搓脚,这回该轮到我为你服务啦。”韦翠花说,“昨晚,他们把你抬进屋时,你干脆冻得不省人事,可把我们吓坏了。”    
    “谁把我抬回来的?”我急着问。    
    郑义平走过来,摸着我的额头,说:“昨天,刚一起风,黄队长就吹哨集合,却发现少了狐狸。我说,狐狸让白剑峰替他,他先跟车回去了。黄队长一听急了,马上让李冬生带着这些人赶紧回去,他让我跟着去找你。我们凭感觉来到狐狸的地里,没发现有人。这时,我俩大声喊你,根本没有回音。黄队长说,坏了,白剑峰一定走到别处去了。我们俩就四处走哇,找哇,喊啊,就是不见你的影子。风越刮越大,雪越下越急,黄队长担心时间长了你会冻僵,便不停地走,不停地吹着哨子,吹得嘴都木了,到后来,干脆吹不出声了。    
    “天黑下来,我们还是没找着你。我说,会不会他又转回去了。就这样,我们又返回去,发现地上有个雪堆,我过去一扒,正是你。”    
    “啊,睁眼了,”黄队长走过来,“多悬哪,以后别到苇塘里去了。”    
    我望着黄队长和郑义平,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没有他们我这条小命就搁在大苇塘里了。我鼻子一酸,一股咸涩的液体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第一部分苇塘回来(1)

    第四章    
    昨晚从苇塘回来,本想睡个懒觉,不料却被谢元庭扒拉醒。我强睁开眼,不耐烦地说:“干啥呀,人家睡得好好的。”    
    “你看太阳都照屁股啦。”谢元庭指着窗外说。    
    太阳光倾泻到我的脸上。我揉揉眼睛,扭头一看,屋内就我一个人躺着。    
    我穿衣下了炕。这才想起昨晚达子说过,今天连里放一天假。这些人大概自寻乐趣去了。    
    谢元庭瞅着我说:“听说苇塘老大了,挺有意思的,快给我讲讲。”    
    我瞥了他一眼说:“有啥好讲的,那苇塘是大,把我都转迷糊了,差点儿冻死在里头。”    
    “真的吗?”谢元庭瞪起眼睛,目光有些惊诧。    
    “那还有假吗?”我说,“那天下午,我正替人割苇子,忽然来了白毛风,风搅着雪,根本看不清道儿。要不是郑义平和黄队长找来,我早成冻死鬼了。”    
    “真悬哪。”谢元庭眼珠一转说,“可你走这些天,还有人说你上苇塘是假积极,显大眼,混白吃,还想挣现钱。”    
    “什么?”我睁大眼睛盯着他问,“谁这么说的?是不是邱玉明?”    
    谢元庭眼珠转了转没吭声。    
    我猜想一定是邱玉明看我上苇塘眼气,才背后说风凉话。他要去,干不了两天准得累趴下。遇见那白毛风,他能不能活着出来,真不一定呢。    
    “邱玉明这两天净干些啥?”我问他。    
    “他……跟大伙儿一块上工呗。”谢元庭说话有些支支吾吾,“不过……有人看见,他没事儿就往郎晓忻那儿跑,俩人挺投缘的。”    
    平时,邱玉明、田达利在屋时,谢元庭从不主动跟我说话。尽管他家离我家较近,但上学时也很少与我来往,倒是他和邱玉明、田达利他们经常在一起。    
    谢元庭中等个,因皮肤黑,班里同学叫他刚果人。长长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大鼻子,厚嘴唇。屁股蛋瘦尖,像连里叫瘦狗的那匹马。他大我两岁,样子挺憨厚,其实心眼蛮多,善于见风使舵,人送绰号“谢老转”。他看出邱玉明对我有发泄不出的怨气,加上我又是这么个家庭状况,在公众场合他对我的态度一向谨慎,他这样做也情有可原。这年头谁不想保护自己。农村可比学校要复杂得多。    
    今天他趁邱玉明没在场,跟我说话才随便了些。    
    他张嘴刚要说什么,邱玉明、田达利嘻嘻哈哈走进了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主动跟邱玉明打着招呼:“玉明,你们上哪去了?”    
    “跟胡立仁上三连去了。”邱玉明眼睛放着光,扭头对田达利说,“没想到还碰到这事儿。”    
    “可不是咋的。”田达利应和道。    
    田达利与邱玉明站在一起,形象截然不同,显得极不协调。邱玉明小眼睛,薄嘴唇,黑黄脸,细眉毛,鸡胸脯,干巴身子骨。田达利则浓眉大眼,黄白脸,身材魁梧,只是微微有些驼背。很奇怪,短短几天,他俩就好得像一个人,达到形影不离的程度了。    
    胡立仁推门进屋,嘴上叼着烟卷,冲邱玉明、田达利一眨眼说:“咋样?哥们儿领你们到三连没白去吧。她长的咋样?”    
    谢元庭眼神有些疑惑:“‘她’是谁呀?”    
    “谁?”胡立仁说,“方怡玫呗。”    
    方怡玫!我不禁一怔。    
    邱玉明说:“以前胡立仁说她漂亮,我还有点纳闷。今天一见,啧,长得贼靓。”邱玉明转过脸问我,“老白,你说是不?”    
    “我哪知道?我又不跟她在一个连。”我故意这样说。那天在小卖部跟方怡玫撞在一起的事儿,他们并不知道。    
    “敢情你们到三连就为去看方怡玫呀?”谢元庭问。    
    “谁说的?”胡立仁眨着狐狸眼说,“我本来领他们到三连是去打扑克,可刚摸牌就听外边有吵吵声。我们放下扑克,推门一看,方怡玫阴沉个脸从宿舍出来正朝房后跑去。我心里纳闷,一问别人,原来杜金彪刚才跑到她那儿去,想挂她。可她理都不理,扭头就走。杜金彪气得在后面指着她骂。这个方怡玫也真是的,不就是长得好点儿吗?装什么清高?她现在这身份,谁搭理她?她真不知趣。你们说说,她真要跟杜金彪好上了,谁还敢歧视她?哼,真不知这人咋合计的!”    
    当当,有人突然敲了两下窗户,传来韦翠花的声音:“狐狸,在这儿白话啥呢?达子让你上俱乐部磨大米,后天就放假了。”    
    “真的呀?”一听说要放假,胡立仁顿时来了精神头,立马蹿出门。    
    第二天晚上每人分了五十斤新磨的大米,旅行包被大米撑得鼓鼓的。为了防止拉锁撑开,我们用白线将拉锁缝紧。    
    这一夜,大家兴奋得睡不着觉。谈论着回家后各自的打算。邱玉明坐在炕梢,撩起内衣抓虱子。抓一个放在嘴里一咬,嘴里叨叨咕咕:“叫你吸我的血。”    
    胡立仁更绝,他把抓到的虱子一个个弄到破罐头盒里,大约有一个排,然后划着火柴扔到里面,发出劈啪的爆响声。    
    望着他们的举动,我忽然感觉自己身上也痒痒起来。前些日子干活忙,躺在炕上就睡,觉不出身上痒。下乡已两个月没洗澡,多干净的身子也会生虱子。我将手伸进线衣里,不一会儿就抓出个虱子,个头真不小。我用两个大拇指盖一挤,的一声,指甲上出现了一块血迹。这可恶的虱子,真让人恶心。抬头望望老知青,也在抓虱子。但神情那么坦然,有说有笑,掐得嘎嘎响,仿佛抓虱子也是一种乐趣。    
    本想换一套新衬衣,可换上后身上照样有这寄生虫,还是回家彻底换吧。    
    书包里装上需要换洗的衣服,想着明天就要回家了,躺在炕上竟激动得难以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各连出动了马车,但仍装不下这些人,营里又出动了所有车辆:两辆马车,两台叫“小蹦蹦”的手扶小型拖拉机和一台带拖车的胶轮“东方红”拖拉机。    
    大家将自己的旅行包扔到车上,挤靠在一起,有说有笑。我和韦翠花贴身坐在拖拉机的拖斗里。    
    “小白,割苇子的钱昨天发下来了。”韦翠花说着从兜里摸出两张五元的递给我,“我得了二十块钱。你帮我做饭没少挨累,咱俩对半分,这十块钱你拿着。”    
    当初黄树川定的上苇塘只记工分,不挣现钱。韦翠花挣这二十块钱多不容易,我怎能要她的钱?我忙说:“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钱是给你的,我不能要。”    
    “怎么,瞧不起我呀?多少是点意思,回去给家里买点儿啥。”韦翠花说着硬往我兜里塞。    
    我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将钱塞进我的兜里。身旁的知青看着我俩推搡着,以为在抢什么东西。韦翠花急得满脸通红,小声说:“小白,别这样。叫人看着不好,快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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