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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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十四辑)-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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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管甚至肺部。他难受得要死,只好趁减速跳车,从水沟里爬起来后,顺便清洗了
一下。

    他越发又冷又饿了。

    他就摸黑寻路走,耸落一地脏水后,他站在了一堵高大的围墙下。贼在这时已
经观察到四周没有灯光和人迹,看到围墙后贼很高兴,围墙表示里面至少有一些不
让别人逾越的东西,这对于他很重要。经过大约半小时很技术的努力后,贼越过了
围墙。他看见墙里面有一幢黑乎乎的平房,也无一丝光亮。贼在这时职业性的两头
望望,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围墙一头开着很大的口子,从形状上应该称作门,却
没有门扇之类,只有那么一个大口子。贼觉得很冤枉。

    贼这时胆子大了,也有些惶惑。他很随便地进入平房,发现里面像是五六间办
公室,并且他很快就找到了挂有财务室牌子的门。他摸到一把挂锁似的铁疙瘩,在
那上面消费着他的专业。然而,贼终于又惊又气:他无论如何弄不开那玩意。惊奇
的贼在气愤之余,朝门右侧的墙上狠狠踹了脚,算是泄恨,那墙立刻溃开了一个洞。

    贼在进去几分钟后又钻了出来,他恼火得浑身发抖,他从没有进过这样的财务
室,那里面有一张厚实的办公桌,但是找不到抽屉,他并不想在那上面试验他的拳
脚,他知道那会有伤他的贵体。

    贼在出来后顺手摘下财务室的牌子,一脚踢飞。他不愿再在这里忍受一分钟,
他实在又冷又饿了。

    第二天太阳很高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这地方其实是一座工厂,是建在大山里的那
种有益环保的工厂。准确地说,是油漆厂。并且,还有人上班。

    第一个来上班的是办公室主任。他经过财务室,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生上火炉,
打来一壶水,烧着。接着他抹桌子,先抹厂长的,书记的,副厂长的,副书记的。
然后泡茶,自己的,厂长的,书记的,副厂长的,副书记的。这时候,厂长书记们
也来了。烤火、喝茶、思考问题、讨论问题。

    到12点欠5 分时,办公室主任例行小便了。在过道上他踢到一块牌子,一眼瞥
去好像是财务室的,于是他捡起来准备挂,这时他注意到那墙上开着一个大洞。

    半个小时后,财务室主任和保卫科长先后赶到。保卫科长很内行地划上白粉,
拉上绳子,预备勘查。但是,财务室主任却无法打开门锁。他们商量了一阵子,向
厂长作了汇报,最后决定报案。

    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县城关镇派出所来了两位警察,一老一少。老的家就在附
近,顺道,年轻的刚从警校分来不到一星期,还在实习。


    他们也没有弄开那把锁。年轻的警察在惊奇之余,轻轻推了推那扇门,那门立
刻向里倒了下去,连门框一起。

    太阳落山前他们终于得出了探查结果:贼是火车上流窜来的,现已流窜离开了,
路上那污黑的水渍便是铁证。工厂无损失,可以结案。

    杨继德就自始至终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发生的一切。

    一个停产10个月,即将破产的工厂,还有什么可损失的呢?

    二

    杨继德的事业晴雨表,基本表现在他老婆的脸上。

    曾经有很长的年月,杨继德非常忙,跑业务,订合同,催产品,上宴席。几乎
天天是深更半夜回家,不多久人们就听见一种类似春猫的声音从那小屋传出,扰乱
一山的飞禽走兽。第二天一早,杨继德红光满面精力充沛地上班,一如既往地忙开
了。到中午时,老婆送饭来了,眼睛里横溢着两汪水,两颊鲜妍地喊:“继德呀,
吃饭了,我给你炖了枸杞鸡汤哩——”那时人们都说杨继德老婆有旺夫相。

    近五六年来,老婆渐渐地不送中饭了。杨继德下班了也不忙回家,总是绕到镇
边上的小店子喝二两散装酒,吃一把花生米。有时晚了,他老婆就骂到店门口:
“你个卵用的,别人是无钱的酒死命吞,你把裤子当了来吃啊!”这时候,杨继德
就一声不吭,垂头丧气地跟在老婆屁股后头回家。老婆越来越胖,他越来越瘦,然
而脸色都显黄显老。他还不到45岁。

    再也没有那种扰乱大山的声音了。

    三

    杨继德坐在小店喝酒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小店的瘸子王同先是一惊,接着
眼睛一亮。这女人30来岁年纪,穿得很有派头,然而这不算什么,让瘸子王同一下
子站起来并且上前两步的是她的相貌。平心而论她不算很漂亮,她的脸上有一些浅
色雀斑,眼睛偏小,颧骨偏高,哪一部分分开看都偏丑,但凑在一起却实在让男人
动心,那是一种女性化到极点的媚态的美。王同还注意到那醒目的胸脯,他马上感
到那里面蕴藏着无限的柔情和丰富的春色。那女人没有注意王同,朝勾着头喝酒的
杨继德打招呼,连声音也是粘粘滑滑的——:

    “杨厂长,你果然在这里呀。”

    杨继德一看,是薛春花,脸竟先红了一会。薛春花说:“杨厂长,我找你有事。”
又对王同说,“同哥,等下杨厂长爱人来了,你就说县里有人找他谈工作,行吗?”
王同说:“行,行。”他恨不得找人胡说八道一通,但他不敢惹杨继德的老婆,开
个小店,总是和气好。

    薛春花叫上杨继德,在镇西头福顺酒楼楼上开了一间雅座,点了几个菜。

    十几年前,省里颁发了环保条例,市政府一纸公文,把这家油漆厂迁到了这个
县。县城靠近铁路,加上原来的客户不少,又添了许多新客户,油漆厂十分红火,
是县里头一根财政柱子。生意好时,来订货的在门口排起长队,供锁员却关起门在
里面甩扑克。那时的杨继德,虽然拿县财政工资,但却是名符其实的财神爷,一个
月奖金是工资的三倍。

    有一天他有事经过离镇十几里的牛角坳,老远就听见读书声。顺着小路走近一
看,一间破破烂烂的教室砌在山凹里,屋顶开着大洞。20几个年纪不等的孩子坐在
里面,听老师讲课文。

    老师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拖一条齐腿弯的长辫,衣着寒酸,但说话清脆,精
神饱满。她一转身,突然看见杨继德,脸刷地红了,眼睛看着地面,细声叫道:
“杨厂长,你……”

    杨继德一下子有种异样的感觉,和他打交道的女孩子不少,他见识过的更有各
色各样,从省城到县城,有大方的,有妖艳的,也有俗气的,可就是从来不见一个
真正害羞的姑娘。

    杨继德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低头摆弄辫梢,隔一会,说:“杨厂长你……有什么事?”

    杨继德说:“我想帮你们盖房子。”

    山区人口稀,办学困难,村里腾出这一间牛栏屋,集中这些年纪不一的孩子,
办了一个复式班,所谓复式班就是不同年级的课一起授,这是生源少、条件差的地
区一种办学法。高中毕业的薛春花做了民办老师兼校长,一个人管这些孩子,教学
还不太吃力,最怕的是走山路,她家离这有20多里,全是阴森森的林子路。

    薛春花听了杨继德这么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杨继德那时很冲动。盖房子算什么?县里有事没事总找厂里挖一勺油,摊派赞
助差不多天天有,为了这一眼,他也心甘情愿啊。

    结果不仅盖了教室,也盖了一间宿舍,盖了厕所和浴室,拉了电接了自来水,
还添设了教具。

    学校落成的那天,村支委在操坪摆了几桌酒,真心实意地把杨继德灌得一塌糊
涂。他们让民办老师兼校长的薛春花坐在杨继德旁边,不停地歌功颂德,最让老乡
们不满的是薛春花竟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敬一口酒。

    杨继德醉得很厉害,他记得自己好像老在吐,又好像有双小手在搂着他的头颈,
额上不时有热毛巾贴着。有一回他觉得自己抱住了一个温软的身子,很舒服,但他
一下子又睡沉了。

    半夜他醒来时,发觉自己还紧紧地搂着一个人,他躺在床上,那人上身让他搂
着,却站在床前,一动也不动。

    他说:“嗳呀,我怎么了?”

    薛春花扭过头,眼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杨继德忘了放手。

    “我喝醉了?你一直没有休息?”这时他闻到了满屋的酒气,一下子松开手。

    “对不起,我,我这就走。”

    姑娘转过脸来瞧着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她缓缓地摇着头:“不,我不怪你,
我,情愿……”

    她久久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解开了衣扣。

    一对芬芳饱满的春花绽放出来。

    杨继德停止了呼吸,他全身一阵一阵被电流击过,这是他无法抗拒的感觉。

    他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花朵,突地缩回手。他喘着粗气,说:

    “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四

    薛春花找杨继德谈的是一笔天字号的生意,这笔生意可以让油漆厂一夜之间起
死回生。

    雅座的灯光很柔和。薛春花要了一杯葡萄酒。她坐的姿势很乖巧,年龄的增长
使她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多年来,杨继德还是第一次和她同桌共饮,他有些恍惚,
也有些感慨。

    薛春花的叔叔在铁路局当总务处长,5 年前薛春花调到了火车站,他们始终没
有单独一起谈过话,偶然相遇,彼此打个招呼,总是讪讪的。

    铁路从前年开始,大力开展安全标准线建设,要求沿线各站段重塑外形,美化
环境。到今年时,力度加大了,铁路沿线公里牌、信号柱、钢轨接头等等一律要油
漆粉刷一新,仅油漆一项,预计一次投入千万元以上。

    杨继德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敢相信。

    “这仅仅是一个铁路局呢,去年搞建线,局里就花掉了两个亿。”薛春花说。

    “不是说铁路亏得厉害嘛,花这么多钱搞粉刷那不太傻了?”

    薛春花扑哧一笑:“你才傻呢!人家是国有大企业,再亏也有国家顶着,搞形
象工程嘛,花这几个钱算什么?再说下半年人大代表要坐火车进京,沿线搞漂亮些,
领导也有政绩嘛。”

    “油漆刷在露天能顶好久?风吹日晒的。”

    “每年学雷锋,不就那么几天?不是照样出了先进?嘻嘻。”

    “这么大的业务,能全给我们厂吗?”

    “当然不能。不过,几百万还是有把握的,现在城市除了高档聚脂漆、银珠漆
外,需求量大的是进口漆,你们厂生产的普通磁漆、清漆城里缺货,厂子都设在僻
远的山区。我昨天和叔叔通了电话,他让我带你去谈谈呢。”

    “春花,你真是……”杨继德激动得语无伦次。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说:“春
花,你是我们厂的救命恩人,有什么条件你只管开口,回扣我给最高的,你说呀,
要多少?”

    薛春花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黯然良久,说:“我真的很蠢,净做蠢事,算了,
不提了。”

    “你到底要什么呀?”杨继德急了,忘形地抓住她的手。

    “我要什么?我要什么呢?这么多年了,你就是这样看我吗?”她笑了起来,
笑得特别凄凉。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你那时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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