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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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库- 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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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媚的无风季 航程睡在卷发似的摺帆里
我的遥望是远海里的海 天外的天
一放目 被看过的都不回首
驱万里车在无路的路上 轮辙埋于雪
双手被苍茫拦回胸前如教堂的门合上
我的岛便静渡安息日 闲如收割季过后的庄园
在那面镜中 再看不见一城喧闹 一市灯影
星月都已跑累 谁的脚能是那轮日
天地线是永久永久的哑盲了
当晚霞的流光 流不回午前的东方
我的眼睛便昏暗在最后的横木上
听车音走近 车音去远 车音去远

1960



都市之死

都市你造起来的
快要高过上帝的天国了

  一

建筑物的层次 托住人们的仰视
食物店的陈列 纹刻人们的胃璧
橱窗闪着季节伶俐的眼色
人们用纸币选购岁月的容貌
在这里 脚步是不载运灵魂的
在这里 神父以圣经遮目睡去
        凡是禁地都成为市集
        凡是眼睛都成为蓝空里的鹰目
如行车抓住马路急驰
人们抓住自己的影子急行
    在来不及看的变动里看
    在来不及想的回旋里想
    在不及死的时刻里死

速度控制着线路 神抓不到话筒
这是忙季 在按钮与开关之间
都市 你织的网密得使呼吸停止
在车站招喊着旅途的焦急里
在车胎孕满道路的疲惫里
一切不带阻力地滑下斜坡 冲向末站
谁也不知道太阳在那一天会死去
人们伏在重叠的底片上 再也叫不出自己
            
看不见眼睛

没有事物不回到风里去
    如酒宴亡命于一条抹布
      假期死在静止的轮下

  二

礼拜日 人们经过六天逃亡回来
心灵之屋 经牧师打扫过后
次日 又去闻女人肌肤上的玫瑰香
      去看银行窗口蹲着七个太阳
坐着 站着 走着
    都似浪在风里
烟草撑住日子 酒液浮起岁月
伊甸园是从不设门的
在尼龙垫上 榻榻米上 文明是那条脱下的花腰带
美丽的兽 便野成裸开的荒野
到了明天 再回到衣服里去

            回到修饰的毛发与嘴脸里去

而腰下世界 总是自静夜升起的一轮月
                一光洁的象牙柜台
                  唯有幻灭能兑换希望

都市 挂在你颈项间终日喧叫的十字街
那神是不信神的 那神较海还不安
教堂的尖顶 吸进满天宁静的蓝
            却注射不入你玫瑰色的血管
十字架便只好用来闪烁那半露的胸脯
那半露的胸脯 裸如月光散步的方场
  耸立着埃尔佛的铁塔
      守着巴黎的夜色 守着雾 守着用腰祈祷的天国

  三

在搅乱的水池边注视

摇晃的影子是抓不住天空的云
急着将镜击碎 也取不出对象
都市 在你左右不定的摆动里
      所有的拉环都是断的
      所有的手都垂成风中的断枝
有一种声音总是在破玻璃的裂缝里逃亡
人们慌忙用影子播种 在天花板上收回自己
去追春天 花季已过
去观潮水 风浪俱息
生命是去年的雪 妇人镜盒里的落英
死亡站在老太阳的座车上
    向响或不响的 默呼
    向醒或不醒的 低喊
时钟与轮齿啃着路旁的风景
碎絮便铺软了死神的走道
时针是仁慈且敏捷的绞架

刑期比打鼾的睡眠还宽容
张目的死等于是罩在玻璃里的尸体
人们藏住自己 如藏住口袋里的票根
再也长不出昨日的枝叶 响不起逝去的风声
一棵树便只好飘落到土地之外去

  四

都市 白昼缠在你头上 黑夜披在你肩上
你是不生容貌的粗陋的肠胃
    一头吞食生命不露伤口的无面兽
                    啃着神的筋骨
你光耀的冠冕 总是自缤纷的夜色中升起
                而跌碎在清道夫的黎明
射击日 你是一头挂在假日里的死鸟
        在死里被射死再被射死
来自荒野的饿鹰 有着慌急的行色
笑声自入口飞起 从出口跌下
风起风落 潮来浪去
谁能在来回的践踏中救出那条路
谁能在那种隐痛中走出自己撕裂的伤口
谁能在那急躁的河声中不卷入那涡流
沉船日 只有床与餐具是唯一的浮木
挣扎的手臂是一串呼叫的钥匙
喊着门 喊着打不开的死锁

  五

都市 在终站的钟鸣之前
你所有急转的轮轴折断 脱出车轨
死亡也不会发出惊呼 出示灯号
你是等于死的张目的死
    死在酒瓶里 死在菸灰缸里
    死在床上 死在埃尔佛的铁塔下
    死在文明过量的兴奋剂中
当肺叶不再将声息传入听诊器
当所有的血管成了断电的线路
天堂便暗成一个投影
神在仰视中垮下来
都市 在复活节一切死得更快
而你却是刚从花轿里步出的新娘
    是挂灯笼的初夜 果露酿造的蜜月
      一只裸兽 在最空无的原始
      一扇屏风 遮住坟的阴影
      一具雕花的棺 装满了走动的死亡

         1961



观海
——给所有具自由与超越心境的诗人与艺术家

饮尽一条条江河
你醉成满天风浪
浪是花瓣 大地能不缤纷
浪是翅膀 天空能不飞翔
浪波动起伏 群山能不心跳
浪来浪去 浪去浪来
你吞进一颗颗落日
    吐出朵朵旭阳

总是发光的明天
总是弦音琴声回响的远方
千里江河是你的手
握山顶的雪林野的花而来
带来一路的风景
其中最美最耐看的
到后来都不是风景
而是开在你额上
  那朵永不凋的空寂

听不见的 都已听见
看不见的 都已看见
到不了的 都已进来
你就这样成为那种
  无限的壮阔与圆满
        满满的阳光
        满满的月色
        满满的浪声
        满满的帆影

究竟那条水平线
  能拦你在何处
压抑不了那激动时
你总是狂风暴雨
      千波万浪
把山崖上的巨石 一块块击开
  放出那些被禁锢的阳光与河流
其实你遇上什么
  都放开手顺它
任以那一种样子 静静躺下不管
你仍是那悠悠而流的忘川
浮风平浪静花开鸟鸣的三月而去
        去无踪
        来也无踪

既然来处也是去处
    去处也是来处
那么去与不去
你都在不停的走
从水平线里走出去
从水平线外走回来
你美丽的侧身
  已分不出是闪现的晨曦
        还是斜过去的夕阳
任日月问过来问过去
你那张浮在波光与烟雨中的脸
一直是刻不上字的钟面
        能记起什么来
如果真的有什么来过
风浪都把它留在岩壁上
  留成岁月最初的样子
  时间最初的样子

苍茫若能探视出一切的初貌
那纯粹的摆动
那永不休止的澎湃
它便是钟表的心
      时空的心
也是你的心
    你收藏日月风雨江河的心
    你填满千万座深渊的心
    你被冰与火焚烧蓝透了的心
任雾色夜色一层层涂过来
任太阳将所有的油彩倒下来
任满天烽火猛然的扫过来
任炮管把血浆不停的灌下来
    都更变不了你那蓝色的顽强
        蓝色的深沉
        蓝色的凝望

即使望到那缕烟被远方
        拉断了
所有流落的眼睛
  都望回那条水平线上
仍望不出你那只独目
  在望着那一种乡愁
仍看不出你那只独轮
  究竟已到了那里

从漫长的白昼
  到茫茫的昏暮
若能凯旋回来
  便伴着月归
星夜是你的冠冕
众星绕冠转
那高无比的壮丽与辉煌
使灯火烟火炮火亮到半空
      都转了回来
而你一直攀登到光的峰顶
将自己高举成次日的黎明
让所有的门窗都开向你
        天空都自由向你
        大地都辽阔向你
        河都流向你
        鸟都飞向你
        花都芬芳向你
        果都甜美向你
        风景都看向你
        无论你坐成山
          或躺成原野
            走动成江河
        无论你是醒是睡
只要那朵云浮过来
你便飘得比永恒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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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一禾诗选

骆一禾(1961…1989),出版的诗集有《世界的血》(1990)、《骆一禾诗全编》(1997)。

灵魂 月亮 眺望,深入平原 麦地 向日葵 久唱 为美而想 黑豹 大地的力量 大河 归鸟 青草 蜜 女神 诗歌 灿烂平息 白虎 壮烈风景 五月的鲜花 巴赫的十二圣咏



灵 魂


在古城上空
青天巨蓝 丰硕
象是一种神明 一种切开的肉体
一种平静的门
蕴含着我眺望它时所寄寓的痛苦
我所敬爱的人在劳作 在婚娶
在溺水 在创作
埋入温热的灰烬
只需一场暴雨
他们遥远的路程就消失了
谁若计数活人 并体会盛开的性命
谁就象我们一样
躺在干涸而宽广的黄泥之上
车辙的故迹来来去去
四周没有青草
底下没有青草 没有脉动的声音
只有自己的心脏捶打着地面
感觉到自己在跳动
一阵狂风吹走四壁 吹走屋顶
在心脏连成的弦索上飘舞着
于是我垂直击穿百代
于是我彻底燃烧了

我看到
正是那片雪亮晶莹的大天空里
那寥廓刺痛的蓝色长天
斜对着太阳
有一群黑白相间的物体宽敞地飞过
挥舞着翅膀 连翩地升高




月 亮


世界,一半黑着,一半亮着
事件堆起来了。那些流血的事实
城于年,日夜流着
是一些平滑的消息
使人们无所不知
黑的一半
陈列着挑灯的街巷
月亮虽也照亮厚实的尘土,光辉
却遍地遗失。月亮陈旧
在隐没的蓝瓦上仍着、光着、贫穷者
象一些碳块上画下的皮肤
暗暗地红黄着
头戴半只黑盔,对秃海上的甲板
露着树枝
地面上的活人
不知你为何思想
世界,你这借自神明的台阶
下行着多少大国
和它们开发过度的人性与地方
只有月亮
在门边向着那健康的丛林
为我们谢罪




眺望,深入平原


在天空中金头叼斗鹰肉
我看到现在
闪电伸出的两支箭头
相反飞去,在天空中叼斗
火色盖满我的喉咙,一道光线

勒住过去的砂红马头,我看到
血泊清凉的锋面
一捆闪电射开鹰肉
这是命中注定,早在命中,勒住马头
光芒闪耀
鹰肉在天空叼斗。静听无数金头
移向黑影
蓝宝石的死神注视着马头
未来的马头是变暗的马头,一道光线
不可知的世界毕竟阴沉
那就是未来
荡涤马头

头骨多么镇定,危蹑的生涯无边
一道光线,在马头后面
我看到明晃晃的绿荫困于秋天
金色田垄凸出地面
褐色的步行人又热、又长、又平淡。一道光线

深入平原,那杀我的平原
马头上的平原刀光飞快
我爱我的平原,了不起的平原
马头划过的平原忽明忽暗




麦地
-致乡土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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