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200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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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2007年第2期-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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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馆以及蓝色清真寺。事实上我可以看见所有的清真寺。我知道这是一道特有的景观,并且喜欢说,作为伊斯坦布尔的故事讲述者,这是我应得的。
    如今许多人认为你是土耳其的先锋知识分子。你从来都不想成为那个文化组织中的一分子,却又成为了其最重要的代表人物,这不是荒谬吗?
    帕慕克:我可以很诚实地说我并不为此而感到后悔。在我的祖国遭受政治蹂躏和我享有国际声誉后,全世界的新闻记者开始就我祖国的问题来议论我。这是不可避免的,是任何人不可逃避的事。
    你公开宣布支持土耳其加入欧盟。你是否认为你那具有高度批判性的小说《雪》对此帮了很大的忙?
    帕慕克:我确切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在荷兰,一位朋友对我说:“你知道,我以前是赞成土耳其加入的,但是现在读了你的小说后,我害怕了。你的祖国真的是那么凄凉不堪吗?”我给他的回答是:那是一部历史小说。
    但是里面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
    帕慕克:的确如此。自那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只是某一天有望加入欧盟的希望改变了土耳其国内的法律形势。在我的想象中,小说中的事件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那时候人们特别关注的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可能掌握政权。那就是我为何说它是一部历史小说。
    你描绘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其中缺乏宽容,充满种族和宗教敌对,暴力和谋杀。
    帕慕克:那不应把人们吓跑。确实《雪》展现了整个土耳其狭隘的、缺乏容忍的政治文明,在这个文明里居住着原教旨主义者、热衷政治的伊斯兰分子、土耳其和库尔德民族主义者、其他少数民族、军队、非宗教主义者和无情的杀手。所有的这些都有可能对一个熟悉更多自由环境的欧洲人构成威胁。但是难道去刻画这些人的人性的一面以及他们与我们的相同点不也是一个小说家的工作吗?
    您真正相信在过去的八到十年里土耳其已经彻底改变了吗?
    帕慕克:是的,我这样认为。很多东西还在转型时期。加入欧盟的希望让整个国家放松下来。无论何时我被问到土耳其是否已经准备好加入欧盟,我会说:这只是一个开始。协商刚刚开始。土耳其不会明天就加入欧盟。他们希望在十年内成为其中一员,到那时整个国家经济上、政治上和文化上都已经得到发展。
    但是,正如您小说里刻画的,仍然有好战的伊斯兰分子、顽固的基马儿主义者和宗教狂热者。
    帕慕克:在欧洲其他国家,你也会发现他们很多。土耳其的历史也是欧洲的历史,可能有二十到三十年时间上的滞后。但是这个差距正在缩小。
    欧洲和土耳其的最重要的不同在哪里?
    帕慕克:欧洲历史上血腥的战争岁月和所有暴行给欧洲人留下的教训是:摆脱了宗教仇恨的世俗政治,主要是个和平问题。土耳其人并不是持有相同的观念,这与长期以来世俗政治是由军队来维持的事实有关。但是那种态度从此改变了。
    您小说中的主角卡称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你会认为自己也是无神论者吗?
    帕慕克:我跟这一说法间存在的问题起源于这一事实:在过去,许多知名的知识分子就这个说法搞出过颇为戏剧性的场面。我的信仰是复杂的。文学是我真正的信仰。毕竟我来自一个完全没有宗教信仰的家庭。
    您认为自己是个穆斯林教徒吗?
    帕慕克: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来自于穆斯林文化的人。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说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所以我是个把历史和文化身份同该宗教联系起来的穆斯林。我不信仰能与上帝亲自接触,在那儿就是变得超出人类经验的。我认同自己的文化,但是我很高兴能生活在一个思维活跃、富于包容的岛上,在这儿我可以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萨特的作品,这两人对我有很大的影响。
    你经常写日记吗?
    帕慕克:我非常喜欢读其他作家的日记,主要是因为日记使得我问自己:他们像你吗?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从来不喜欢一个作家在世时发表的日记。我自己的日记是一种记忆形式,但是只为我自己所用。我需要这些记载;它就像是一种本能的冲动。每天,我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就像一个孩子要玩耍一样。当我旅行时,我时常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打开日记本,写一些东西进去。它有一种自身神奇的力量,给我某种成就感。若是某些天我没有时间来做这些事情,我会感觉不自在。认真写完一页后,无论是今天或在五十年后发表,我有一种自己是个乖男孩的感觉。
    为什么三年前土耳其的出版商迟迟不愿出版最初版的《雪》?
    帕慕克:那时候的法制环境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有些人认为最好是把书给某个律师看一下。我们不确定公众检举办公室是否会反对书中的描写。认为批判军队要受到道德上的谴责,因为它涉及到非宗教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发表对土耳其问题和美国问题的看法,你没有感到犹豫吗?
    帕慕克:在我的书外,我已经谈论过这些话题,在土耳其,这些话题很容易让你卷入麻烦之中。让我这样来说:不仅仅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有其他许多19世纪伟大的作家都是在严格的审查制度下进行写作的。小说和写小说的艺术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你可以写任何事情。你需要解释的全部就是它是虚构的。那就是《雪》的情形。没有人以他们所担心的方式作出反应。
    但是在土耳其你一直以来并会继续成为人身攻击的对象。
    帕慕克:当土耳其开始靠拢欧盟,我并不是唯一担心土耳其历史上黑暗面——或者奥斯曼帝国的历史——某天会成为一个问题的人。换句话说,在一战中亚美尼亚人所遭遇的种种苦难。那就是为什么我对这个问题不能置之不理。我暗指这样一个事实(当然并不是故意摆出一个博学的论点):谈论土耳其是件很难的事情。
    也就是说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在如今叫做土耳其的土地上被杀害?
    帕慕克:我的这句话导致了一场强大的爆炸性震动。当一些颇具爆炸性的东西隐藏起来时,其内部积聚的张力最终定会被释放出来的。
    你一直避免直接将它说成蓄意屠杀。其实你从来没有用过这个词。
    帕慕克:因为我不想用。事实上,蓄意屠杀这个词最先用在土耳其报纸上是来攻击我的,即使我甚至没有使用过这种表达方式。后来被欧洲人引用了。当人们突然谈论起一些此前是禁忌的事情,并发起一场真正的对我的憎恨运动,我能做什么呢?我无法站起来说:我从来没有说过那个!
    就在那时你暂时移居到美国。某种程度上说,你是在逃避吗?
    帕慕克:你倾向于过分夸大事情了。是你工作需要。我受哥伦比亚大学的邀请,我曾经申请奖学金,在那求学。所以在那呆了一阵,这就是全部。
    因“公开贬低土耳其国格”,将在12月面对审讯,对此你感到担心吗?
    帕慕克:我必须遵守法律和我国的法制系统。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确实对此很认真。然而,我不认为这件事情对我会有重大法律后果。我不是十分担心。
    所以你不认为会被送进监狱?
    帕慕克:当然不会。
    对一个土耳其作家来说,进监狱是不是至少曾经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帕慕克:做土耳其第一个进过监狱的作家,是否是一个更大的荣誉呢?那样是不是更好?对土耳其和作家都更好?
    你认为土耳其的总理雷赛普?塔伊普?埃尔多甘十分地支持你吗?
    帕慕克:当我惹上大麻烦的时候,埃尔多甘不支持我。
    他对指控表示了遗憾。
    帕慕克:是的,当这件事达到国际层面时。他希望看欧盟中的土耳其。除此之外,你不能忘记的是:这个人也遭受过监禁的,仅仅是因为引用了几首诗。
    你认为埃尔多甘是一个专注的改革者,还是一个很好地掩藏了其真正意图的伊斯兰教徒?
    帕慕克:首先我认为他是一个组织者,一个优秀的组织者,他是一个强硬的家伙。他所采取的伊斯兰教形式——典型的原教旨主义的、中东式的语言风格——在十年前的土耳其是十分平常的。自那开始,他转移至一个高度显著的立场,也就是说将土耳其朝着欧洲方向推进的愿望,受到伊斯兰教徒,前伊斯兰教徒,一些非宗教主义者和七成土耳其人民的支持。如果你问我那是否是矛盾的,我说:不是的,朝着和平方向的伟大变化,往往是来自于人民,开始他们并不是伟大的和平鼓吹者。
    在土耳其欧洲观念有多强烈啊?
    帕慕克:只要想一想最近听到与欧盟的谈判开始了这样一则消息,整个国家是多么兴高采烈。这个国家,如我对它的描述,尽管带有政治褊狭,如今已准备好向前迈进,打破关于美国的禁忌,并在人权和言论自由方面大步向前迈进,以便能够加入欧盟。仅仅这个就可以显示欧洲观念是多么强烈。
    如果某天土耳其真正成为欧盟的一员,其特征会发生什么变化?
    帕慕克:当然我们土耳其人会失去其一部分特征,就像欧洲也要失去自己一部分特征一样。那时候也将会是一个不同的欧洲。接受土耳其加入欧盟是一项具有历史意义的、雄心勃勃的、艰巨的政治尝试。欧洲将变成一个强大的、多宗教的整体。它将新增七千万土耳其人的力量,他们恰好也是穆斯林教徒。这不会有丝毫的危险,因为土耳其人也向往和平。他们准备好成为真正的欧洲人。
    身为一个土耳其人,你感到自豪吗?
    帕慕克:当然。我为土耳其人而感到自豪,为用土耳其语写土耳其而自豪,并为我的作品被译成四十多种语言而自豪。但是我不希望使它们戏剧化,从而使事情政治化。你能否向我们透露一下当你接受该项和平奖时,将打算说些什么?
    帕慕克:我想要做的就是通过小说这一伟大艺术形式来界定欧洲。
    父亲的书箱
    [土耳其]奥尔罕·帕慕克著刘钊译
    父亲在去世的两年前交给我一个小书箱,里面装满了手稿和本子。他和平时一样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告诉我在他过去以后,也就是去世以后,我可以看一看里面的东西。
    “回头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我的书房,书丛中间,父亲话中带着几分腼腆,“我过去以后呢,你挑一挑,兴许有的能出版。”父亲仿佛是要摆脱一种特殊的、让他感到痛苦的拖累,在我的书房东找西找,不知哪里合适,最后轻轻地把书箱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这是一个让父子都感到尴尬的时刻,这是一个令我永生难忘的时刻。之后,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又回到往日的角色,恢复了轻松、风趣的本性。和平常一样,我们开始谈天说地、家长里短,说到土耳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政治问题,说到父亲那些往往虎头蛇尾的工作,语气温和、轻松。
    记得父亲走后,我有好几天在箱子周围转来转去,却连一个指头也没有碰它。那是个黑色的小皮箱,一把小锁,柔滑的棱角,这些都是我儿时就已经非常熟悉的。父亲短期外出或是需要从家里往公司带东西时都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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