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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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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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也很伤心。他对她的爱,深藏于心,看似温暾,却内里火热,看到她难过,他更难过。不过他相信,长痛不如短痛,小姑娘的感情波澜往往很快就会平息。明知不合适,明知日后走不到一起,却仍要保持那种关系,是不道德的,是不负责任的。他不想做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相信叔本华的那句话:我没有选择,所以痛苦选择了我。
  又过了一段日子,灿灿似乎冷静了下来。她不再纠缠他,重新开始通过互联网和本特利教授联系,落实留学的具体事项。再后来有一个男孩常来公司找她,男孩叫刘晓,高大英俊,聪明快乐,一个典型的阳光少年。他是她的大学同学,同样家境优越,也在积极争取出国留学。她和他约会;她在办公室里接他电话时故意大声说话,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她在电话中打情骂俏一点都不避人。这个时候丘子仪就会站起身,从办公室走出去。
  人们都说冯灿灿和刘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丘子仪也这么认为。

  第十五章商场政治学

  安吉传媒的股价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展开了新一轮飙升。社会上都在流传,安吉业绩将大幅增长,每股收益可高达六毛钱。各类媒体的财经专栏均对它好评如潮,什么绩优高成长股啦,具有高送转潜力啦,外资并购概念啦。它的股价很快就上升到了五十元区域。
  五十元的股价,六千万的流通盘,钱彪说要想让股价更上一层楼,就得加大资金投入力度,绝对控盘。而由于房地产项目占着他不少资金,他现在在股市上的头寸有些吃紧。他向张吉利提出要求:把与美国合作的那个项目上的两个亿借给他,他只用两个月,炒上一把就出来,保证收益率达到百分之二十。
  借用项目资金的事遭到丘子仪坚决反对。理由很简单:“委托理财我管不着,可与美国合作的钱必须专款专用。”这是他主管的项目,况且,在美国的时候托马斯先生曾就资金使用问题专门语重心长地有过嘱托,他也拍着胸脯承诺了。岂能现在钱刚一打过来,这边就立刻变卦?
  张吉利不以为然,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巴,钱闲着也是闲着,让它下下崽儿有啥不好,不就两个月嘛,也不会耽误项目使。
  此刻的丘子仪倔得像头驴。挪用资金炒股最后输掉裤子的事他见多了,国内国外这样的例子还少吗?不行就是不行,多大的利都不行,没什么好商量的。
  张吉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公司里还从没有谁敢这么顶撞他,眼前的这个人若不是一块儿长大的发小,若不是人品还算让他服气的丘子仪,他早就拍桌子瞪眼了。
  丘子仪见张吉利一脸愠色,像是真急了,心中不禁有几分不落忍,自问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自己在公司里的身份,毕竟还是打工的。但是他转念一想,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对不对得起张吉利的问题了,公司早已上市,外方也已投资,除了张吉利,他还必须面对公众投资者,面对托马斯先生。毫无疑问,任何事情都有底线,在这件事情上,专款专用就是不可逾越的底线。安吉公司内部管理之所以一盆糨糊,就是因为缺少规矩,不讲原则,把老板惯得一个人说了算。这回他偏要开创一个按制度办事的先河。张吉利不高兴就不高兴了,其实说到底,他这也是为张吉利好,为了避免张吉利摔跟头,把好不容易干出来的事业给毁掉。他相信,老朋友日后会明白他这一番苦心的。
  随后,丘子仪把这件事汇报给了冯建设。冯建设在会上敲打了张吉利一通,说还是丘子仪做得对,风险控制最要紧,这事听小丘的,以后合资项目上的资金,实行双控,只有见到张吉利和丘子仪两个人的共同签字,才可以动用。
  丘子仪仍有点不放心。为了稳妥起见,他又专门给托马斯公司发了封电子邮件,要来了托马斯先生的亲笔授权,然后拿着冯建设的指示和外方的授权,通知财务部经理林小琴:美国项目的钱,任何人一个人签字都不算数,没有他和张总两个人的联合签字,谁都不准动一分钱。他相信,只有通过这种极端的措施,才能治住张吉利他们乱挪资金的毛病。
  这件事情弄得张吉利极为恼火,你丘子仪也太张狂了,这个公司究竟谁是老板?
  钱彪则火上浇油:“他以为他是谁呀?没有你张总哪有他今天?我说你也是,吉利,你是养狼专业户啊你,怎么净养些子白眼狼啊。”他和张吉利、刘丽丽刚刚在绿茵场上打过一场高尔夫,此刻正在俱乐部的餐厅里吃自助餐。没聊两句,话题就转到了丘子仪的越权之举上,令张吉利心里添堵。
  刘丽丽也在一旁敲锣边儿:“如今咱公司要论人气,还得数人家丘总,哈?外边的人一提安吉,只知道有个管事的丘总丘大拿,倒不知道还有个正差儿的张总张老板了。”想当初,丘子仪曾晾过她好几次,她至今仍念念不忘,早就想找个机会报复,给丘子仪扎扎针,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张总,你在公司不好使。”她又意犹未尽地找补上这么一句。
  张吉利不由火冒三丈。“给我住嘴!这个公司还没姓丘呢!”
  “至少那个合资项目姓丘。”已经放下碗筷的丽丽一面给他揉胳膊捏腿,一面继续小拱着。“不信你和钱总试试,哈?看没有他丘大拿点头,你们能不能弄出一分钱来。”
  张吉利不言声了,瞪着眼睛干运气。钱彪见他真急了,赶紧打圆场:“别别别,丽丽,你就甭搅屎棍儿了。丘总这人虽说有点恃才傲物,可他和咱张总,怎么说也是发小啊。人家哥俩儿的关系,比你和张总铁!”
  “没错啊,兄弟如手足嘛,我们女人是什么——不就是衣服吗,哈?”刘丽丽继续指桑骂槐,自从上次冯建设给她撑了回腰,她在张吉利面前便越发放肆了。“我怎么比得了丘总。想当年人家丘子仪,连女朋友都舍得拿出来共享。哈,张吉利?”
  “你少给我搬弄是非!”张吉利呵斥道,丽丽揭他伤疤,他脸上挂不住。“再胡咧咧,看我不抽你!”
  “你抽,我让你抽!”丽丽停止了按摩,一头扎进张吉利怀里,不依不饶。
  张吉利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还嫌我不烦啊!”
  丽丽抽抽搭搭抹眼泪。张吉利开始好言好语哄她。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破涕为笑,说:“我怎么就搬弄是非了?人家还不全都是为了你。”
  刘丽丽就这么亦真亦假地闹了一番,嚼了丘子仪的舌头,撺掇张吉利发狠,算是报了一箭之仇。其实,作为女人,丽丽原本是挺喜欢丘子仪这个越咂吧越有味儿的中年男人的,有事没事愿意往他身边凑,愿意和他瞎拉呱,她从心底里觉得,公司里只有丘子仪才算得上名副其实的现代经理人,才算得上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可丘子仪呢,却从来不拿正眼儿看丽丽。对于丽丽那份公司上下男职员一致觉得赏心悦目的美色,丘子仪仿佛视而不见。更可气的是,那阵子她好心好意找他说说话吧,他居然与冯灿灿一唱一和,话里话外烧打她,撵她走。挤对谁呢?!丽丽知道这是因为丘子仪看不起她,看不起她那种用糖衣炮弹腐蚀领导、为自个儿揽权捞钱的低俗行径。逐渐地,她便开始对这个在她面前总没有笑模样的丘副总不服气起来,你狂什么狂?你不就仗着自己有张海外名校的MBA文凭,在美国的大投资银行里镀过金吗?不错,我是个小女人,没有你这么出色的履历,我有的只是一份让所有男人都爆血管的美艳姿色。但是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凭什么许你发挥强项,就不许我扬长避短?凭什么我就不能靠着自己的先天条件捞世界?说白了,大家都在卖,你卖的是专业知识,是头脑;我卖的是青春,是老天爷赋予我的万种风情。从本质上讲,你我的行为并无多大区别。凭什么你就高贵我就下贱?凭什么我只做了一件很原始,很普通,很符合逻辑,很水到渠成的事情,你就眼睛长到了脑门儿上,就这么拿豆包不当干粮?她不服气,她和他较劲,日久天长,她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
  丘子仪的“目中无人”就这么惹得钱彪、张吉利和刘丽丽发了一大顿牢骚,生出一大堆心理不平衡。可是发牢骚也好,心理不平衡也好,钱彪的实际问题却一点都没解决。不管怎么说,炒股的增量资金必须到位。现在正是要劲儿的时候,股价不进则退,一旦护不住盘,就有可能稀里哗啦,后果不堪设想。还好,证券公司的朋友肯帮忙,答应钱彪,用手里的股票融资,解决短期头寸问题。
  公司上层的一举一动,机灵的冯灿灿全都看在了眼里,不禁有些着急,她必须时时提醒自己这位生性狷介的耿直上司,别让他在“人和”方面犯低级错误。于是她逮了个机会对子仪说:“我觉着张总他们最近对你有些意见。你也是,工作上的事太较真儿了,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你这么做很容易树敌。”
  丘子仪不高兴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世故。”
  “不是我世故,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我知道你的做法是出于公心,可你也总得做得策略点吧?你没必要锋芒毕露,得罪这些人。”
  灿灿嘴上这么劝子仪,其实,她心里最喜欢子仪的就是他的这份正直与执著。有一天她在家里和爸爸聊起公司的事,说到几位焦点人物,冯建设对他们都一一做出了点评。他们先聊到的是张吉利,冯建设给他的评语是“竖子可教”。
  “什么意思?”灿灿当时诧异地问。
  “我是说,你张叔叔这样的人,别看没读过几本书,可他要比那些满腹经纶的书呆子聪明得多,更适合在这个世道上混。他时刻都记得自己吃几碗干饭,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京房置业的钱总不也是这样吗?出身低微,终成大器?”
  “钱彪?”冯建设不屑地哼了一声,“浑球一个!告诉你,灿灿,钱彪属于‘社会人’,邪得很,这种人你可少沾啊!”
  “我当然知道自己该和什么人在一起,爸。”灿灿转移话题。“那丘叔叔呢?您觉得他怎么样?”
  “不食人间烟火。”看来,冯建设心明如镜,对于自己手下的干将,他自有一杆秤。
  “搞经济的干部那么多腐败的,你们缺的不就是这种清廉的管理者吗?再说了,他业务上又那么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冯建设不愿再多讲。
  “其实,丘叔叔并不像你们所认为的那么食古不化,”灿灿不由替丘子仪鸣不平,仿佛说丘子仪不好就是说她自己不好似的。“他不光业务能力强,人缘也非常好,您知道吗,他在公司里威信可高呢,老百姓都特拥护他,这一点,张叔根本没法和他比。”
  “说你幼稚吧,你还不服气,”冯建设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看法太简单了,我的好闺女。”
  灿灿呆了。
  “在你们公司里,张吉利与丘子仪相比,张吉利就聪明得多。换句话说,他识时务,更通晓运行于这个社会中的潜规则,他使尽手段搞好与上面的关系,取得上司的信任;至于下面嘛,在他眼里,只是一台给他挣钱的机器,他才不管员工的冷暖呢,民意,对他来说是个屁!”
  “能忍人所不能忍者,必能做人所不忍做之事。”灿灿提醒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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