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街墨巷 作者:卢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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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街墨巷 作者:卢岚-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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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孕育。后来,只有二十年上下的后来,大街上立着的斯大林像,不都被扳倒了么?抵抗的生还者和无数普通的捷克人,通过领导人给他们打开的国境线,逃向奥地利、西欧和美国。这个血洗的春天,使布拉格人的精华得到考验,也在法国左派知识分子中,引起极大的震动,许多人重新调整了人生的航向,阿拉贡也企图促使党中央通过谴责决议。某些思想开始重新切割、定位。 

        到柏林围墙倒下,春天真的来了,布拉格人终于找回自己的身份。上天将他们应得的一份奉还。现在许多西方人涌到那里谋求发展,德国人、奥地利人捷足先登;美国人也不甘居后,目前在布拉格的人数已达三万五千至四万人之间;法国也是重要的投资者,已建立了二百五十个企业,地产、新闻、银行、药房、电影院、餐馆业,还有Danone;苏俄人更是因利乘便,早已经站稳了脚跟。但布拉格人却说,看见那些发了财的苏俄人还是觉得不痛快,这使他们想起过去,一个他们所不想要的过去。然而,否认过去,重获自由,难道就是一切?否认之后总是一片空虚,如何填补被掏空了的灵魂?如何选择未来?作家哈维尔当年组织过反对行动,现在他的政府一样贪污、行贿、腐化堕落。自从第一任妻子去世,他再次结婚后,民意测验不断下降,眼下只得百分之四十的拥护者。 

        捷克是东欧国家中状况最好的,但柏林围墙倒下十二年,它的最低工资只相当于五百法郎(法国最低工资是六千法郎),国民平均收入相当于两千八百法郎。但我们的导游小姐马莲娜懂五国语言,在中学当教师超过三年,工资还未到达平均收入。为维持生计,业余兼做导游和笔译。西欧拥有的一切,布拉格表面都拥有了,只是低了几个阶位。自动收款机、自动收票机不灵光,小小的停车场进出口排长龙,一排就是半个小时;出租汽车不按米表收费,每回讨价还价,叫价高达三倍以上。马莲娜就劝我们不要乘出租汽车,说司机个个都是贼。到达布拉格那天,笔者在机场上见一个妇人前来乞讨。一个外表宏丽的布拉格,到底掩盖不住半个世纪统治的变形,卡夫卡笔下的变形。 

        面对着一个选择太多,欲望太多,物质太多的自由世界,一切都不容易。约束惯了,自由就不容易;沉默惯了,说话就不容易;严肃惯了,笑脸就不容易;重压惯了,轻松就不容易。昆德拉又怎能承受得了那份轻?说一切无须从头开始,还是必须从头开始的。不过,布拉格的春天毕竟来了。如果它的美丽建筑物使建筑家感兴趣,伏尔塔瓦河上不断兴亡的帝国使历史学家感兴趣,它的春天却使所有人感兴趣。春去春来,只有春天才是它的真面目。 
         
        子虚威尼斯 
        闻说那水城威尼斯,仅仅二十世纪就下沉了二十多厘米,得赶快去找找它,怕迟了,就花儿般谢了,晨雾般散了。 
        我的脚丫踩着法国,越“墙”就可以过去。但穿着裙子翻墙不雅观,我选择了坐飞机。 
        的士从机场载客进城,不用汽车用快艇,已先声夺人。威尼斯是海狸共和国,它的子民会筑堤,会跟海水打交道。 
        蓝天底下,远远地等着我的水城像睡莲,泡在阿得里亚海之滨,娆艳得出奇。随着浪花升降摇曳,跳着迪斯高,一舞比一舞劲。 
        威尼斯卢岚摄 
        楼房要塌了!城市要沉了!早有人告诫我,在威尼斯,神经要健全,精神境界也必须提得很高。 
        楼也罢,水也罢,都半真半假。市内河道纵向横向,海水浸淫着所有楼房,一直漫延到屋子里头,楼下便成了船坞,里头停泊着木船汽艇。条条空船都像谜,诡秘得教人心颤。 

        楼楼各自成世界,街道没有汽车、地下车,因此不会车声隆隆,也没有喇叭声和废气。户户一叶扁舟来往,那诗那画,便尽在其中。但一出门就泡湿脚,不如留在家,写写随想录回忆录,或编造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反正威尼斯运河的水黑如墨,蘸上笔尖便可写;反正威尼斯给人以丰富灵感,一些灰暗阴沉的灵感,就有托马斯·曼的《威尼斯之死》。他死在威尼斯。 

        这个城市真美,美得直教人想死,蝴蝶梦中的死;其位险势危,像比萨斜塔之危危欲坠。比萨之倒塌能免否?威尼斯的沉落能免否? 
        有一年水灾,圣马可大教堂广场的积水曾达一米,外观受破坏,内部壁画损毁无数。大水过后二十二年,才有了一个兴建庞大海堤的“摩西计划”。但这个计划能一劳永逸么?地球气温不断上升,阿得里亚海的水位也逐步上升,海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扩大,已衔进海口的威尼斯,将是它第一个吞噬对象。 

        罗马没有陆沉,却又说它是等待世界末日的理想城市。不知为啥,意大利这里那里,总给人不祥的印象。 
        “鸽子地上走,狮子天上飞”,满眼美丽璀璨的彩色大理石,迷宫似的拱顶圆柱回廊,灵魂深处尽是些平衡对称。在威尼斯死,何不在威尼斯生? 
        和煦的阳光大伙平分去,热吻留给来度蜜月的新人。威尼斯的爱情不会死,一部部文学作品围绕这个主题产生。 
        长路漫漫?不,威尼斯路短,不会越走越远越陡,所有目的地距离都很近,除非没有目的地。但你会迷路,在迷宫似的横街窄巷中左绕右拐,找不到出口。都说,你不曾在威尼斯迷路,就不足以认识威尼斯。 

        站到 Cipriani 
      酒店的滨海露台上,隔着海面遥看水城的灯火之夜;到礼品店买些容易破碎的彩色玻璃;挤在接踵擦肩的游客当中,吃一盘茄汁牛肉意大利粉spaghetti。从餐馆出来,上下左右唧唧舔干净嘴唇,那时节,怎么样也生不起骚人墨客那生生死死的郁郁之情。 

        Cipriani,spaghetti,蒙娜丽莎的作者叫Da Vinci。Italie天天收紧喉咙i i i 
      ,法文“好看”是joli,大家公认威尼斯很joli,好看是因为它快要死。 
        4月的风暖生生地吹着,运河墨墨闪闪碎碎,船桨下,威尼斯游船gondole 
      颠颠晃晃。每逢绕过街角,水手悠悠呼喊:“哎嗳——”,弯角驶来的船漫声应和:“呀啦——”,一呼一答,一支无腔古曲,在两岸大楼的残墙上游弋转回。 
        水手是个粗壮中年汉,脸庞经风见雨棕黑透红,动静间油光闪闪,却不是想像中的憨朴。草帽上系着蓝色布带,洒脱花俏,鼻梁间架着墨镜,你在明他在暗。脖子上飘着黄领巾,指头间,闪着粗阔的彩色金属戒指。 

        他一路向我们介绍威尼斯的景物和古迹,把当年拿破仑住过的宫殿指给我们看,还把征服者顺口骂几句。但无论骂人或讲解,均熟练顺溜如诵经文,教我们明白这是个导游老手,嘴巴已跟船桨般机械古板。你那迷醉诗意,便悄悄地,在天水间飘散了许多。 

        威尼斯还有一位马可波罗。历史注定要出现这么个人物,没有他,六百年前的中国于欧洲人只是一片沙漠,没有他,六百年前的炎黄子孙还被当成吃人生蕃。 
        船头迎来了他的故居,童话仙屋般的式样。可童话不会那么颓败,二楼阳台上的拱门和大理石柱已黑尘蒙蔽,窗框收缩,木头糜烂得快要掉下来了。楼房已死,立在水中的,是一颗丝丝缕缕的破烂魂魄,一如历史给人的印象。 

        双桨起落,远近幢幢楼宇连横,如动画片般展过,却是人间。只是绝大多数楼房门窗紧锁,墙壁批档剥落,露出一片片红砖,如带血骨骼。 
        到底是已过时的繁荣,到底是眼下的荒凉。 
        据水手说,绝大多数威尼斯人已弃城,情愿栖居他乡,把空城留给游客。不堪骚扰?为减轻威尼斯的负荷?或是拋弃即将沉没的古船? 
        Gondole到了海面,蓦然回首,威尼斯正笼罩在夕阳中,金灿,妖冶,诡幻,像一年一度的水上嘉年华会中的假面具女郎。一群群飘浮着的魅魑幽灵,不正好是威尼斯的魂魄么? 

        这名城可观赏而不可长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城市是诗是画,却子虚乌有,是阿得里亚海上一条鬼船。它拥有的一切,尽是些谎言,住不进去……    
        夏日苏格兰 
        去年夏天法国最热那段时间,有好几天我们去了苏格兰。是一位老同学邀请的。请得及时,启程得也及时。之前,连续数天我们躲在乡间的村屋里,关闭所有门户,连窗扉也关起来,以避开从撒哈拉沙漠飘来的四十多度的热浪。飞机降落爱丁堡时,机长宣布当地气温是十八九度。走下飞机,一阵清凉空气迎面袭来,你简直感到幸福了,原来幸福感也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只是,从见识角度而言,我不对苏格兰抱太大希望。英格兰我到过不止一次,爱尔兰也见识过了。像英国这样的岛国,只要你放眼大洋,听听海风,许多历史故事就会回到你眼前来。比如,撒克逊人的舰队如何远征世界,怎样建立海上霸权;帝皇们的弓箭和枪炮的故事当中,又如何夹杂着圆桌、圆桌骑士以及英雄和美人的故事。而海岛上面,不外是闻名世界的草地、牧场、养羊的山冈。 

        然而,入住酒店那天,我在大堂里看到一本杂志的广告,说北部High 
      Lands地方,有十公里的山头要出售,因为业主需要资金来修理山顶上的庞大古堡,否则那座古堡就保不住了。好家伙,谁说苏格兰没有新闻?这种新闻,恐怕很难在别的国家找到。这些山头,都是直落大洋的石山头,是火山爆发时期形成的,不少山尖达九百米,是苏格兰的名胜,被誉为英国的阿尔卑斯山。英国有古老的贵族传统和世袭制度,遗产由长子承继,许多庞大的庄园和物业,不会由于划分遗产而分割得四分五裂,而能够完整地保留下来,就有一个人拥有十公里山头的记录。然而,你别以为这个记录是登峰造极的,不,远远不是。据说苏格兰三百四十三个土地拥有者,竟拥有了半个苏格兰的土地。其中最大一个,名下的土地达十万零一千八百公顷。比起不到两平方公里的摩纳哥公国,要大多少倍?都说英国人保守,这种土地的托拉斯制度,不就是保守的最好见证么?在我们这些见识过革命的人眼里,英国人怎可以不起来革命,要求重新分配土地?只是,不革命的英国,却远远比某些革命过的国家要好,这点英国人自己明白,外人是否明白并不重要。这种古老的制度,可以古老当新鲜,反而给人以新奇的感觉。 

        跟着几天下来,我们跟着朋友的汽车或旅游车到处逍遥。最长的旅程是从丹地市出发,由南到北直达Fort 
      Willem。无非是看看风景,也看看在现代化无孔不入的时代,英国人的保守怀旧,能够有多大能耐。车子一驶出丹地市,绵羊是无所不在了,草场上、山坡上,到处是零零星星的白点,像地上的浮云,好一个绵羊的王国。当车子走近牧场旁边,你可以看到它们肥团团圆滚滚懒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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