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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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森林-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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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白她一眼:“想得美,还有时间给你吃饭。今天要是搞不定,你又得多捱一个星期了。”    
    她一脸歉意:“不好意思,让你陪我饿肚子。”她在门口买了面包,递给我一块。我还有点气,就是不接,走了几步才说:“我不怕饿,找工作的那段时间,饿习惯了。”    
    坐车到了图书馆,发现比体育馆还要拥挤。大汗淋漓的人们,热切地扑向一个个招聘单位。他们肚子固然饥饿,但他们的钱包更饥饿,这一点,看看他们渴盼的眼神就清楚了。我领着夜吹吃力地在人堆里左冲右突,不想漏过一个机会。    
    刚好有一家公司,指明要招一个法语专业的女翻译,而且要求年龄在26周岁以下,身高要在1米65以上。夜吹条件都满足,和主考官谈得不错,用法语聊了十几分钟。    
    旁边围着一大堆妒嫉得眼睛发绿的女孩,从她们低声的谈话中,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有的虽然学法语专业,可惜是大专学历;有的虽然专业对口,也是本科生,偏偏口语不太好;有的水平能力没问题,遗憾的是年龄大了一两岁;更有甚者,仅仅吃亏在身高矮了点。    
    下午收市的时候,我们随着人流出了图书馆,像从地狱重新回到人间似的。夜吹拉了我一把:“把你饿坏了吧,走,下馆子去。”    
    我们在淮海中路上溜达着,我说:“还是我请吧,等你工作定下来,你再请我。”小小一顿饭的主办权,两人在街边争夺了好几个来回,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只得说:“我知道你不愿我破费,这样,我请你吃5块钱的盒饭好了,嚼嚼菜根。”    
    “好,就盒饭,我也体验一下你刚到上海时的生活。”    
    “你够幸福了,五块钱还有荤菜,我那时可是常吃三块钱的,一点肉末子都见不到。这几天别闲着,没准会有单位通知面试,你得好好准备一下。”    
    她故作轻松:“投了这么多简历,肯定会有面试机会。”    
    “你别想得太好,要做两手准备。那些单位多收一份简历,也不碍他什么,并不表示他们就看上你了。有的单位收市的时候,一大摞简历甚至就扔在了原地,像扔垃圾一样,都懒得带回去看。”我觉得该泼一点冷水。    
    夜吹很惊讶:“他们怎么能这样啊,太不负责任了。这些简历都是花钱制作的呀。”    
    “现实就这个样。周四南昌路有一场较大的招聘会,你也去看看。下周六的交流会我再跟你一起去。”她说好,又问:“你明天做什么?”    
    “有件事要和同事一起去办办,不然的话,我会请你来作客。”    
    我也对她撒了谎,算是双方扯平。在她安定下来之前,我不想让两人太热火。累了一天,谁都没有心情去做别的什么,尽管衡山路近得很,那里的夜的情调我也领略过。吃了饭,我送她到地铁常熟路站后,独自坐车回去了。    
    我在名片簿中找一个业务伙伴时,见沈蓦的名片下压着一个纸条,是那次苏俟漪写给我的电话号码。我早已在沈蓦的名片上抄下了她的电话,但仍将这多余的纸条保存至今。    
    我将纸条摩挲片刻,撕碎后丢到纸篓里去了。拿起笔,想再接再厉涂去名片上她的号码,却又有些犹豫。    
    晚上,我拨了电话给沈蓦:“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前几天有个老兄答应帮俟漪发表几篇论文,把她高兴坏了。”    
    我有点不信:“咦,她不是说不希罕搞这些旁门左道吗?”    
    “哈哈,你还当真,她是要面子嘛。这么好的事,搁谁谁不要。她都催我几次了。”    
    梅夜吹也就罢了,没想到俟漪也这样。我不愿意知道这一事实。    
    我问:“你现在在哪里?好像有两个女孩的声音。”    
    “在俟漪寝室里。正要跟她出去,她被同学叫到隔壁去了。”怪不得敢揭她的短。    
    “你们别玩得太过火。”    
    他提醒我:“老兄,现在是暑假,谁管得着。”    
    “很羡慕你,我的娱乐项目,只能是在屋里看看书。”    
    “你也找个人出去玩一玩嘛。对了,就找柔砥。你知道他的事吧。”    
    “什么事,最近没和他联系。”    
    “他不想干了,今天已经把辞职报告交上去了。”    
    我吃惊不小:“这小子,真要当作家。我服了他了。”    
    “他这一段时间写疯了,晚上熬通宵。半夜三更还出去散步,说能找到很多灵感。”    
    “是不是快写完了,所以才敢辞职?”    
    “好像是。听说还给一家出版社看过,他们评价很高。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去问他。”    
    “你还和他住一块,也不知道沟通沟通。”    
    “我现在忙啊老兄。再说,他脾气越来越古怪,我也懒得自讨没趣。我和俟漪要出去了,以后再聊吧。”我隐约听见俟漪的声音,沈蓦关了电话。    
    本来只想待在屋里,听说了柔砥的事,我有点坐不住,想去看看他。先去了电话:“听沈蓦说,你今天交了辞职报告?”    
    “对。还得上几天班,交接一下。”    
    “你够狠,小说要发表了?”    
    “快了,我早说过我肯定行。”听起来他的心情不错。    
    我说:“今晚上别写了,休息休息。我过来和你庆祝一下。”    
    “就你一个人来吗?”    
    “对,我一个人。是不是嫌少,要不,我再叫上宫商和邓可登。”    
    “你一个人就好。多了我不欢迎。”    
    坐在出租车的后坐上,我摇下两边的窗玻璃。霓虹之光、星之光,还有从路边住宅的窗帘里偷溜出来的光,橙黄偕着淡红,绿的伴着紫的,打出一个好颜色的夜。    
    上海看上去还算不错,我觉得自在、快活。但想到柔砥,就有点不满足,觉得他才是好自在,大快活。他出了书,可以养活自己,又不受人约束。可惜,这一切离我太遥远。我无法也踏到这条路上去,只能歆羡地伸长脖子看一看他。    
    


第二部分第七节(3)

    柔砥开了门,神色不大对,眼里似乎还含着泪。我问:“怎么了你,眼似黄梅乍雨晴。”跟他也来点文的,否则难以共鸣。他抹了抹眼角:“这曲子太好听了,我连听了十几遍。”房里的电脑正放着音乐,我只知道是交响乐,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可惜我听不懂,达不到你这个境界。”    
    “废话,有几个人能像我这样。”现在逢了喜事,他果然有些狂。    
    客厅里灯光太暗,我到他房里坐下。“稿子什么时候能完工?”    
    他胸有成竹:“再过一星期就行。要熬出头了。”    
    我走到写字台前:“来,别藏得那么紧,把稿子给我瞧瞧。”他不太情愿似的从抽屉里拿出来。    
    那是厚厚一叠A4纸,密密麻麻的一堆工楷。我认真看了一页,觉得个性很鲜明。    
    “细针密线,文笔沉郁,有一种千回百转、深情绵邈之感。”    
    他明显有点激动:“看不出,你老兄有点识货。我是从许多老师那儿学来这一手的,如杜少陵、李昌谷、李义山、黄山谷、晏小山等。真的,我很明白什么样的语言是诗的语言。——还有一点你没看出来,就是文字的音乐性。”    
    我试着读了两段,果然觉得很上口。“有些双声、叠韵的词汇,句子也有一些谐音和拟声的运用,句子的长短错落还像也有讲究。”    
    “你只说到了一点皮毛。算了,不跟你探讨,这些话题太大。”    
    “你拿写诗的劲头去写小说,不觉得累吗。而且读者买了后,可能翻一翻看个大概就扔下,哪有许多工夫去把玩。如果没有知音,你岂不是寂寞得要死。”    
    “读者愿意怎么读,那是他们的权利。但我作为作者,只能对自己严要求。”他的自信,谁也咬不动。    
    “光把它输进电脑里,你恐怕就得几个月。”    
    他笑:“我已经找了几个女孩,她们把这些全部都敲到软盘里去了。”    
    “将来你成了大作家,这手稿可就值钱了,没准能卖几百万。”    
    他笑得更欢:“那是我死了以后的事情。只要还有一口气,我注定进不了伟大作家的行列。这就是游戏规则。”    
    “果然厉害,句句见血。听沈蓦讲,你已经把稿子给出版社看了?”    
    他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早些时候,他就寄了几万字的稿子给北京一家出版社的一位名编辑,希望他提提意见。那位编辑对作品独特的文风和内涵吃一大惊,很快和他联系上,盛赞和鼓励之余,对作品的主旨和下面情节的发展提了一点建议,几回商榷下来,全稿的构架在柔砥心中已趋成熟,之后他的创作非常快。十来天前,这位编辑来上海出差,柔砥晚上到宾馆和他见了一面,聊了几个小时,把已经完成的十几万字稿子的复印件给了他。编辑回京几天后,柔砥急不可耐地问意见,得到的评语是“很好,很有才气”。编辑又说自己不会埋没好稿子,要他静下心把结尾写好。    
    读大学时,我很瞧不起中文系的学生,可现在的态度大转弯,觉得对柔砥这样的“文人”须仰视才对。我虽说天天在高级写字楼里出出进进,现在面对他,却很有点自惭精神的猥琐,觉得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禄蠹”。    
    “估计什么时候能出版,稿费很多吧?”    
    他说:“下周我就能把打印好的稿子寄到出版社,快的话,两三个月就能出版。我希望能拿版税,不要多的,一本书给我一块钱就行。”“你估计能卖多少本?”“五万本总该没问题吧,无论是题材,还是文笔,都比较独到。”    
    我羡慕不已:“拿了这些钱,你可以好好地玩一两个月,寄情于山水之间,然后再写第二本。”    
    他摇头,“哪有时间,毕业一两年,由于没有机会实践,英语都荒废了,我要把它捡起来,还要搞得更好些,为将来搞翻译作准备。作为一名作家,至少应该精通一门外语,否则没资格谈论外国文学。除了英语,我还想花上若干年功夫研究中国古典文学。以前的许多作家同时又是非常出色的学者,比如鲁迅、林语堂、沈从文,钱钟书小说写得差一点,但毕竟是不错的学者;你再看现在的文坛,许多作家只是初中或高中文化程度,别说精通外语,就是汉字,恐怕也认识不了多少。嗨,一代不如一代。”    
    这小子。我酸溜溜地讥讽:“太狂了罢,你一个人的能量有多大?”    
    “看行动。”他不屑多说似的。    
    好吧,看行动。“你总算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了。不过今晚,别看书了,好好玩玩。”    
    林水监去武汉出差了,我可以安享周末的宁静。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雨脚渐收后的夜色,呼吸着清腥的空气,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愿意在屋里待两天,懒懒散散地听音乐、看书。    
    可说好了明天要陪夜吹去人才交流会。我倚在床背上,拨了夜吹的电话。顶好是她主动提出不要我陪了,我再不好意思地答应两声。    
    “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她心情似乎不错。这一周,没有一家单位通知她面试,听筒里的高兴,装得有些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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