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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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森林-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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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蛋,蠢妇,缺什么买什么。”我在忙,没空去想那些。    
    “无聊。”她掐了我一下。    
    有一定程度的笑在我的嘴角,但我没接话,再接下去就有点像调情了。尽管调情有些意思,我有时还会暗自幻想一些狂乱的特别的调情场面,但对夜吹,我还是“行动的侏儒”,不敢玩得太过。我和她之间并不全是真,我怕自己掌控不好,调来调去的,把真的也弄成了假。各人的造化有高下,强求不得的。    
    我又译完了两千字,站起来扭了扭腰,发现已过了十点。夜吹这娘们怎么还没回,不会被人拦路强奸了吧。活该,谁叫你穿得骚,走路还一摇一摇的。骂归骂,我坐不住了,拿了钥匙出门。她的手机还扔在桌上,没法联系。    
    刚才也没问问她,到底是去大卖场、超市,还是便利店。没头没脑地转悠了半天,给屋里打了几次电话也没人接。这一带路灯非常暗,阴曹地府似的人鬼莫辨,将心比心,我要看见个把美女没准也会起了歹意。    
    长久没有运动,两腿渐渐有些不太听话,我只得改跑为走。前面好像是她,一手提着塑料袋,我正要叫,从路边的树后串出两个小青年,去夺她另一只手上的钱包。她惊慌地躲闪着,两个家伙就亮出匕首朝她晃着。我冲了上去,一边喊着。路上没有别的人,喊了也是瞎的。我有些发毛,把手机砸过去。一个脸上中弹了,捂着脸往后退;另一个上来跃跃欲试的,我踢了两个连环腿,又喊了起来。他们这才转身狂奔。我追了两步就没力气了。    
    钱包还是被抢走。夜吹“受惊若宠”,扑到我怀里来。我把她抱得紧紧的,嘴里还是不客气,破口小骂着:“一只笨鸡似的,叫都不知道叫一声。”“魂都没了,哪想得到要叫呀。”她呜呜咽咽的。    
    “我看你不是笨鸡,是死鸡。手上在流血吧。”    
    她像拿着别人的手,眯着眼研究了半天,这才大哭起来。凑到灯光下看看,伤口不浅,我赶紧带她去医院。    
    “包里有多少钱?“    
    “两百多。”    
    “给他不就得了,没准人家家里真等钱用呢。你的命就值这两钱。你买东西要这么长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    
    “刚巧碰到一个业务上的朋友,到茶楼里去坐了会。”    
    医生说不要紧,缝几针就没问题。我在旁边看着,突然冒出了一个怪念头。那两小子该把这伤口弄大点,或者在她身上别的不太重要的部位再来一刀。这样,她能多苦些日子,我也可以暂时告别她那张得意的脸。我是不是太阴,有毒?    
    从医院出来,夜吹破涕为笑:“你真勇敢,男人味十足。”    
    “别怂恿我,我比你还怕,那是刀子,你以为是冰淇淋。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不拔刀相助了,而是拔腿就跑。”    
    “不会有下次了。我也学乖了。”    
    “你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吗?电话费我掏行不行?拜托你把我当回事好不好?”我瞪着她。    
    “怎么,牵挂我呀。”她嬉皮笑脸的,口条也吐了出来。    
    我什么也不说。她的口条进去了,换了眼泪出来。    
    这一晚,夜吹盛情邀请我睡在她床上。虽然觉得很累,我还是答应了人家。这位妇女表现得相当凶猛,剧烈地起伏,开合,抖动,把我折磨得够戗,感觉像被肢解。估计她是在消化残存的恐惧吧,我能理解。做完了功课,我并没有酣睡,在医院的那个怪想头又钻出来了,且被放大,丰富。    
    如果我晚一点冲过去,夜吹没准会多受一点折磨,或者伤得更深。则以后较长的一段日子里,她会因伤口未愈、心理阴影而表现得比较柔弱,而我的英雄举动,功绩也显得更大。弄不好,我能趁机扭转乾坤,摆脱长久以来在她面前的心理劣势。老实说,有时看见她,我想对着自己的影子吐唾沫。    
    再进一步。我们现在还没交流过对将来的设想,所以未来是个茫然。万一她被感动,没准还愿意嫁给我。这样倒也不太坏,如果我一直在工作上没起色,靠她的收入也能过一点好日子。以前嫌她像男人有些不应该,要真换了一多愁善感的弱女子,那两人更没法过。这么个机会,怪我没有操作好。现在想明白了,我也不可能故意请人再抢夜吹一回,戳她两刀。    
    刀子毕竟不是好惹的,设想的一幕有风险。晚点冲过去,如果夜吹被杀死,对我意味着什么?我的难过会有多大,多真?损失又几何?如果我做了亏本买卖,倒在了血中,一息也无,过了三五天,她的笑容会不会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绽开?不到关键时候,感情的分量是很难掂量出来的。如果对手不是柳二郎一类的人物,像尤三姐那样的死法,恐怕要流于轻率和滑稽。    
    对于夜吹,我还是吃不准。她眼中的爱情,是否真是我们这样的。如果林水监要她,她会不会快乐得像变了个人似的。但林水监未必能给她安全感,她可能只是想跟他上床。一份踏实的感情,也许就是我这样吧,但愿。算了,不要想。    
    本来是背朝她而睡,我这下又转了身,在暗色中找她的眼睛。看不见,我就把脸凑上去。“以后,真的要多注意。现在治安不好。”我轻抚着她的脸。    
    “是啊是啊。”她说,把腿搁我腿上。    
    “是啊”说一遍更好,两遍就有些多余,但并非是因为显得精力过剩。她平时对别人的言行,反应总是很灵敏,比如别人跟她说话时,她总爱不停地眨眼,点头,口里“嗯嗯”频频,表情也丰富。客气是客气,但我在旁冷眼看着,总觉得有点累,并担心说话者心里隐隐有些不乐。因为他可能会觉得,夜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而是像打乒乓球似的,又敏捷地击打了回来。我当然也喜欢热情的人,但夜吹给我的感觉总有点不自然。    
    找个机会跟她说说?难,我现在算什么东西。又回到了前面那个问题,我得提升自己。何况,社会上吃得开的,没准就是她这一类型的乒乓球高手。推,往外面推,落在你这边你就一败涂地……。    
    我今天晚上竟然联想了这么多,半天都睡不着。何处寻找金刚般若?不知道。长个脑袋干什么,还不如不要,光知道吃饭和性交就行了。    
    不会吃饭和性交也可以的。下辈子,做一株植物,原来也是好透了,美呆了的。    
    美呆。不呆不美。排斥力量,放弃了业障。    
    


第四部分第十二节(3)

    屋子里的好气氛延续了几天,像刚结婚的小夫妻似的。稿子译完的当天我就去出版社交货,拿到了钱。我约了柔砥吃午饭,算是表示感谢。几杯酒下去,思维似乎活跃了些。我说:“柔砥,我们去做点坏事吧,改造一下我们的性情。”    
    “怎么突然有这种念头。做什么坏事呢。”他微笑,连筷子都没停一停,看样子很懂我的话。    
    “做什么都可以。比如盗窃、打架、诈骗、诽谤,什么都试一下。看看我们能否变成另外一种人。前几天的晚上,梅夜吹在路上被两个家伙抢了,其实我还可以追的,但没追,也没报警,好像对他们也有一点认同似的。”    
    “觉得自己以前是一个善人?”    
    “我不配称什么善人。只是,跟夜吹在一起这么久,如果思想里混沌些,我们也能敷衍过去,但只要稍稍留意观察,我就觉得,我们其实很两样,哪怕身体贴在一起,心还隔得远。恐怕绝大多数人是像她那样活着的,而我不是。”    
    “我随便跟你举几个例子。有次我们在中山公园乘地铁,正是高峰期,人很多。地铁进站时,她像进入了战斗状态,准备抢座位。我在旁边瞧着她的表情,她脸上那些硬硬的线条,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没有座位站一会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门开了,她果然第一个冲进去坐下,但没帮我占位子。等到了站,检票出来,你猜她说什么,没头没脑地。她说,‘我是故意不帮你占座位的,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懦弱,好像抢个座位也会掉你的价。生活就是一场战斗,没有一点拼抢意识是不行的,你应该向我学学。’后来我也反思,我其实也想要个座位呀,为什么就没她那股劲头,我是不是有点假模假式,或者,缺少一种做人的力量。”    
    “再比如,一次看电视,新闻里报道一个人在路边捡了一个包,上交了。里面有十来万块钱,按当时的情形,他就是据为己有,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不像人家丢在出租上,还有发票可以查。夜吹当时就骂开了,骂那男人没用,还跟我描述,如果她捡到了,该怎样花,要买多少东西,什么香水、衣服、大餐。瞧她讲得唾沫横飞的,我根本插不上嘴。她倒也有她的一种勇敢。说老实话,我要捡到了,没准也会据为己有,但我做不到像她那么坦白自然地谈论这些。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觉得倒也可爱;但如果要我说这些,我就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只有留心一下,我就发现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柔砥的笑没了,直勾勾地看我。“看来我们是病友。类似的困扰,我也不少。就说前一阵,报社有个同事被炒了鱿鱼,该拿的奖金也没拿上。领导为了收拾人心,背后组织大家口头讨伐这个同事。其实,那人很不错,只是得罪了领导。哼,当着领导的面,同事们谁敢表示同情,还不都踊跃地发些违心之论。我也知道,反正他人已经走了,就是再怎么骂他,对他也没什么伤害。可我就是说不出口,紧张得要命,最后假装肚子痛,躲到厕所里去了。”    
    “还有一次,顶头上司和人背后议论我,让我不小心听到了。他说我,工作虽然卖力,但像个倒霉蛋,没有一点精神头,他一看就来气,想找点茬骂骂我。那一晚上,我没睡着,怕自己的这个饭碗保不住。没办法呀,我现在胆子比以前小多了。我也不是自由人,还要帮家里,不能由自己的性子做事情。我以前,总相信‘吾日三省吾身’的话,觉得对自己严要求是对的,觉得一个人会反省、自责,是人味较浓、兽性较少的表现。但要知道,如果时时拿高标准要求自己,检点自己的一言一行,人就放不开手脚,做不到趾高气扬,跟成功者的形象和气质绝了缘。我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行了。”他又摇头。    
    “还好啦,你现在总比以前要强多了。”    
    “我也看清了。你要是总以为冥冥中有个神在审判你,总一副谦卑的样,即使你专门做好事,人家也想在你头上撒尿,找你的晦气;万一不小心你真做了什么坏事,那就更别提,他们马上全成了道德超人,变着法子折磨你。你要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那万事大吉,就是做了坏事人家也觉得你很正常。这就是,‘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夜吹要带我去吴兴路参加一个派对。我犹豫着,说没兴趣,她就独自盛装去了。本来嘛,去看看也无所谓,但我连套象样的衣服都没有,“家丑不可外扬”,去了岂不是给她丢脸。而且她跟我提这个的时候,说什么“要不,我们一起去”,可见劲头也不是很足,只是敷衍着卖个人情。    
    我现在,对夜吹的态度有时也在摇摆。在其中一端的表现,就是悄悄努力,跟她的言行靠一起。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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