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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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森林-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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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我看,倒有点像宝钗,其时宝钗的心眼又哪里比黛玉少,但她能够藏愚守拙。”伯父说。    
    “宝钗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我比她真。我不高兴像任何人,我只做我自己。”毓泽把爸爸的形容否定了。    
    她不漂亮,但的确有一种静穆的美。我坐在一侧,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出神。突然很想伯父母蒸发五分钟,让我能把毓泽再抱一抱,就像昨晚那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突然有很多情绪似的。    
    伯母是中医学院的教授,曾对我说过,也许是生毓泽时他们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加之妊娠期没有好好保养,毓泽出生后就有点先天不足的症候,一直和小毛小病不离不弃。生理的状况投影到心理上来,也难怪毓泽比较好静,不像伯父母那样有活力。因为这个,伯父母更疼她了,也曾要我好好照顾她。我因为爱她,就几乎觉得她的小病小恙也一并可爱了。    
    边喝茶边聊天,一上午很快就过了。屋外大朵的雪正下得繁时,一家人已经上了饭桌。雪光把屋内映成银白,而餐桌上的色彩却很斑斓。这顿饭吃得很辛苦,他们不停地给我夹菜,我也再三地回敬他们。好多感激的话我说不出口,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一下。    
    吃完了饭,毓泽要洗碗,我却夺走了围裙,又把抹布攥在手里。伯母站在一边看着我洗,陪我聊天。把厨房收拾停当,我见毓泽坐着看电视,拉她说:“去休息休息吧,今晚上要熬到很晚,一熬夜,你的眼圈又要黑了。”伯父母也劝她。毓泽回房了,只半掩着门。    
    伯母说:“姬汉,你离开北京到西安来,作出了很大的牺牲,这个我们心理都有数。从今以后,我们就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了,该夸的时候夸,该骂的时候也会骂,不会见外。”话虽严肃,眼里的可尽是热切。    
    我心里作酸作甜,不住点头。伯父又说:“你先别急,过了元宵节再上班都可以。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都跟我们说说,我们会尽力帮你。今后,你也该多结交一些金融界的朋友,在西安有了自己的一个圈子,生活就充实了,也有了归属感。”    
    伯母又劝我搬到家里来住。“你要是嫌跟我们住在一起不方便,也可以跟毓泽住楼下那个两室一厅的房子。那也是我们家的,家具都现成,空着也是空着。”这样也不错,相对独立了,我答应上班的时候就搬过来。伯父也说:“等会毓泽醒了,我们一起陪你下去看看。”    
    毓泽在房里喊我:“姬汉,你进来一下。”    
    “瞧,才分开了几分钟。天生就该绑在一起的两个人。”伯母在那儿笑呢。    
    我进去,坐到她床前。“怎么,一会儿就醒了。”她伸伸懒腰说:“我还没睡着呢,算了不睡了。爸妈对你好吧。”    
    “当然好。你妈要是严肃起来,把眼那么一瞪,我还有点怕,不像你爸,脸上总是笑。不过,刚才你妈朝我笑的样子,蛮好看的。”    
    “哈,那我告诉她啦,叫她多来那么几下。”    
    “别,多不好意思,毕竟是异性嘛。你们对我太好,我倒觉得有愧,像是不该受到这样的礼遇。要是对我一般般哩,我可能更轻松,更舒服。”    
    “不要这么想。在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保持从容镇静,什么事都慢慢来。受到别人的一点款待,就忐忑不安了,老想着怎么能快点回报人家,这样也不太好。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见我不作声,毓泽又说:“其实,我说这话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罢了,你别往心里去。有些时候,我欣赏的正是你这一点。还好,你多少也有些脆弱。”    
    把脸贴上去,我说:“以后,你多给我上点课吧。我不是怕老婆噢,我是真愿意听你的,从心眼里。”    
    毓泽歪着头想了想,表情是她特有的,很可爱。“在北京看见你时,你还像大爷似的,可现在,变得很服帖了。”    
    我顽强地笑着:“再猛的勇士,也会屈服于情人的微笑。如果说我是铁打的,那你就是打铁的,还是比我狠。”他们越好,只让我越觉得对不住他们。    
    “刚才听爸妈说起房子的事,我看你这几天就不要下去看了。长时间没人打扫,里面都不知道脏乱成什么样子,你第一印像不佳,以后住着也不太舒服。等过了年,雇几个人弄弄干净再说。”    
    “都是你们家以前住过的,我怎么会嫌弃。再说了,如果让你爸妈知道我有这个心,还不是一肚子不高兴。”    
    毓泽笑了:“你又是从前的那个姬汉了,知道为别人着想。”    
    “也未必呀,看对什么人了。我的心够细,但有时又够粗。”    
    “放心吧,我去跟爸妈说。”    
    我还要阻止,她又说:“其实,我们也可以早点买房子的,用不着等结婚了,首付的钱可以先跟爸妈借。”    
    我说:“干嘛买房子,住楼下不是挺好么。”    
    “你别委屈自己。反正,我是随你。现在这个三室两厅,两代四口人住也都嫌空。你要是愿意和爸妈住,那就最好了。我还舍不得跟他们分开呢。”    
    “我随你,你看着办。”    
    


第一部分第三节(2)

    快乐的新年,当是千家相似,并不因我的到来,而是容家显出不一样的气象。但这也许只是我的心境在作怪罢,说不清的。一些时候,我暗暗想把面前的笑容推推开,以留一段松弛的神经给自己;但另一些时候,我又努力尝试着全身心融入到这个家庭中,看他们如何说话,如何行事,并暗暗地学习。好在状态被我认真调理了几下子,已渐渐地较为妥帖了。    
    我这样想:老天待我不薄,一切都将重新好起来的。    
    我也主动出击,和毓泽一起去亲戚朋友家拜年。他们以前多半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有的以前还见过,所以这次给他们拜年也不算唐突。    
    饶是如此,所到之处,仍引起不少的夸奖。有的说我和毓泽如何如何般配,似乎连木石前盟都得相形见秽。有的是重点吹嘘我一个人,能在见面五分钟之内,挖掘出我身上的十大优点,简直恨不能在我身上遍插鲜花,竖满大纛。小两口张着大嘴,总笑不够。    
    这样的几天过下来,我整个的人的确感到舒服得发呆,像在人参汤里洗了澡,又在珍珠粉中打滚。    
    初一那天,我和毓泽去了S公司一位高层领导的家里拜年。上门的人太多,我们当时没有久坐,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回来了。现在已是初四,她再次和那位领导通了电话,得知公司美国总部的人力资源总监,正由上海飞到了西安。这是个好机会,毓泽很兴奋,有意带我去见见他。    
    刚巧伯父前年曾以微电子专家的身份访美,途中的一项重要安排,就是同S公司谈一个合作项目,得以和这位高管Hobbes相识。听说是他来了,伯父也鼓励我去自荐一番,给Hobbes留个印像;况且也毋需辗转托人,他直接给Hobbes打电话约了时间。那位Hobbes也有很强的技术背景,早年就在国际权威刊物上拜读过伯父的论文,对他钦心有素,前年的见面,更是对伯父的为人和学识留下了深刻印像。    
    电话一打过去,哪还有不成的,时间就约在了明天上午10点。    
    Hobbes初六要去香港,在西安的活动,排得满满当当。第二天,我和毓泽掐着时间出门了。路上积雪很多,车子开得很缓,约三刻钟功夫,我们才到了S公司。看看表,已经十点过十分了。    
    我也不好意思埋怨毓泽,倒是她不停地批自己:“我就没估计到路这么难走。”过一会又说:“本来还有一条比较短的路线,出门时没想到,怪我。”    
    我们喘着气跑进办公室,Hobbes起身,简短热情地寒暄。毓泽用结结巴巴的英语道歉说,自己没有算好路上的时间,所以耽搁了一会。她好像比我还紧张似的,与平时的镇静判若两人。    
    Hobbes态度很温和,耸耸肩说不要紧,又问伯父好。这是一位典型的美国人,简单,爽朗,手势和表情都透着力度和热情。落座后,他就直奔主题地问我:“Wouldyoubeginbytellingmesomethingaboutyourbackgroundandexperience?”    
    我的英文还是不错的,越讲越流利,手势也渐渐多起来。坐在旁边的毓泽,只是盯着我笑。    
    约聊了半小时,Hobbes似乎对我很有点兴趣,索要我的EnglishResume。我们是空手来的,我望一眼毓泽,欲言又止,只好说Sorry。    
    “Itdoesn’tmatter。”Hobbes要我填一张英文表格,算是人事资料。    
    我还是忍不住对毓泽说:“你也是的,就知道拉着我出门,也不提醒我带上简历。”    
    “我回去拿一下吧。我记得你皮包里有个塑料文件袋,是在袋子里吗?”毓泽很抱歉似的。    
    “对,快点回哦,不要耽误人家时间。”    
    “还好我路熟,等下叫司机抄近路。”她和Hobbes招呼了一声,走到门口,又转身笑着:“不要让他走了,我马上回。”    
    “她出去做什么?”Hobbes用英语好奇地问。    
    “我让她回去拿我的简历。”    
    “哦,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填了这张表格,效果也是一样的。刘先生,你做事很认真。”    
    我很高兴他的评价,不禁浮想联翩,将来若能得到这位贵人相助,加薪或者升迁,怕都不是难事。一时又想到北京,觉得无论如何要混出个样子来,不能比以前差。    
    我们又聊起了相关的行业动态以及市场前景。这些我知道得不多,主要是听他讲。后来电话响了,他接了后对我说:“对不起,刘先生,我有点急事要处理,现在不能再聊了。”    
    “你什么时候能回,可以的话,我想在这里等等我女朋友。”    
    “可能要下午才能回,你把简历放我桌上就行了。”    
    我一个人剩在了他的临时办公室里。我背着手转了好几圈,又到他的椅子上坐了坐,体验了一下当领导的感觉。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也能有这样的一把椅子。    
    一位小姐进来问我要不要吃午餐时,我才注意到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我放下报纸,给毓泽打电话。是伯母接听的:“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把手机也落在家里了。她还没到你那里吗?”    
    “没,她是什么时候到家的?”    
    伯母说:“她说赶近路回来的,半个小时就到家了。进房拿了你的简历就出门,还说,怕你在公司等得着急哩,动作要快一点。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也许是碰到熟人聊上了吧,过年嘛,总得热情一些多聊一会。我再等等看,等会我再跟你们打电话。”    
    我下楼,拦了出租,对司机说找人,叫他务必按最近的路线走。司机考虑了一下,将车左拐进了一条较偏僻的小路,然后上高架,走了十来分钟又下来……。一路上我都留意看迎面过来的出租。再驶了几分钟,见前面有许多交警忙成一团。    
    我下了车,过马路冲上前,绕到那辆大货车后面,发现是一辆出租车与它追尾相撞了。情况很严重,出租车整个前半截都缩成了一团,窗口位置还有许多血迹。我问了一个正在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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