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 第37节

到傍晚的时候，柳月娘看着已经犁好的地，原本灰黄的土地被翻出下面深色的黑土，看上去也好了许多。

三个人收了犁，牵着牛回家，走在田埂上，柳月娘盘算着，等种了玉米，还要施一遍肥。远远的看着一个黑影过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张氏。

“月娘，正好赶上了，我明天借一天牛，把圈起来的几亩荒地犁一遍。”张氏又生养了一回，越发的发福了。衣服紧紧的绷在身上，那腰上的肉恨不能飞出来了。

这次又是个儿子，孙老爷子取名叫孙怀衣。眼看着怀民已经六岁了，张氏跟孙兴在滩涂上圈了些地垦荒，毕竟，两个儿子以后分家，三亩地也不够分的。

“到家里说一声就好了，这个时候了，嫂子怎么还来地里找！”柳月娘挽了张氏的胳膊往回走。“明日早上的时候，让大哥过来牵就是了。”

“算了，要是去家里，让你大哥去，我不去受这个气。”张氏白了一眼，语气就有些不好起来。

柳月娘看着张氏的神色，笑了笑没有作声。

柳月娘初来乍到，没有娘家撑腰，自然不敢硬气，少说多做才是正理。但是吕素儿不一样，人家娘家硬气，离得近，要是有什么事儿，自然有娘家撑腰。孙兴是分家出去的，过来借牛，柳月娘自然是愿意借的，不说张氏的性格，在孙家那是横着走的。就说孙兴跟孙朗是兄弟，就不能不借。

但是吕素儿不一样，借也是可以的，借一天，要两捆混着豆粨的草料。吕素儿本不是吃素的，张氏在她面前也讨不到好去。孙兴原本就是分了家的，张氏再泼辣，也要顾及娘家的脸面，要是吕素儿让娘家来闹一个觊觎兄弟家产，那张家的姑娘，以后也没脸嫁人了。

两个人在大路口分开，各回各家。

到第二天一早，孙兴果真来牵牛，柳月娘一大早就给喂好了草料，叮嘱了孙兴中午的时候要让大黄歇一歇。孙兴应了。

“二嫂，大哥应了多少草料？”吕素儿看着柳月娘似笑非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大家都能听到。

孙兴牵着牛的步子顿了顿，没有回头，牵着牛出了门。

“素儿，大哥家来借牛，又不是旁人。”柳月娘没想到吕素儿这个时候居然会冲着自己发难，陪了笑脸。

“亲兄弟明算账。娘，要是六叔家来借牛，咱要收草料不？”吕素儿不依不饶，转头问高氏。

“自然是要收的。”高氏一出口就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原想说算了，毕竟都是自己儿子，一家兄弟。吕素儿的意思是非要这草料了。

“六叔又不是”李家村的六叔是李六叔，倒不是孙家老爷子的亲兄弟。

“道理是一样的！”吕素儿脆声接了，捅了捅孙田的胳膊。

孙田没想到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看了媳妇儿的神色，转开眼，“是这个道理。大哥早就分家了的，大嫂张牙舞爪的。以前就这样喜欢借东西，以后还是算算清楚吧，家里的人口也不少。没了牛，地里的活可干不出来了。”

啪的一声，叶子把饭碗重重的摔在桌上，“我去割草，打草料。多大点事情，非要这样么？不说小的时候，大哥大嫂也照顾过我们；就说二嫂天天忙里忙外的，你还不让嫂子用布。　“

“我三哥跟我娘是个耳根软的，我可看的明明白白的。你没来的时候家里织布做绣活都是二嫂干的，就说三哥今天穿的夹衣都是二嫂做的。你们这样亏心不亏心。原本我们一家和和乐乐的，你来了，就这不是那不是的。“

叶子说完就冲出去，孙中伸手去拉，没拉的住。

“不吃拉倒！饿着！“高氏拔高了嗓子，孙中默默的坐回来。柳月娘看着叶子出去了，飞快的扒了两口饭就丢下了碗。

“爹，娘，我去看看！“

高氏还有不满，正要发作，孙老爷子咳嗽一声，把高氏的话噎回去。“去吧，给她带个饼吃。“

柳月娘到河边的时候，叶子正挥着镰刀割草，大黄喜欢吃青草，叶子几乎每天都要到村口的大河边割草。

“歇歇吧！“柳月娘喊住了叶子，姑嫂俩坐在河堤边。春风拂柳，河堤边的杨柳树枝儿垂到河面上去了，在河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爹让给你带的！“柳月娘把饼递给叶子。

脸上的婴儿肥渐渐的消下去了，原先干巴稀松的黄发，现在也在扎成了黑亮的辫子，垂在脑袋两侧。叶子现在也长成了大姑娘，个子一天天的高了，亭亭玉立。

“爹娘生气了吧？“叶子小心翼翼的问，叹口气，望着河面，嘟着嘴，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爹娘喜欢她。“

“你三嫂怎么不好了啊，织布贴补家用。其实说真的，她能制住了大嫂，难道你没有一丝窃喜？　“各人都是有私心的，柳月娘自己也是存了分家的心思的，谁都不能说谁不好。

叶子想想好像是这样，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柳月娘，“嫂子，我今天可是帮着你呢！“

柳月娘失笑，“嫂子知道，心里记着呢。但是，你这么说你三嫂，三哥肯定伤心了，爹娘也觉着你不懂事了。三嫂心里肯定膈应了。“

“膈应就膈应！原本，我就不喜欢她！“叶子死鸭子嘴硬，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早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你还是个孩子呢，回去跟你三嫂道个歉，三嫂一准儿不计较了。“柳月娘拈走叶子头上的草叶子，”爹娘就更不会跟你计较了，骨肉亲情，谁都割不断。爹娘最宠的还不就是你了！“

叶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啃了两口饼，“那好吧。但是我现在不回去，我中午回去了再说。现在肯定在气头上，我等他们消了气再回去。“

“好！“柳月娘点点头，叶子愿意跟吕素儿冰释前嫌最好，不让婆婆肯定又把这账算在自己头上了。

正文　　67刘二哥

“叶子，割草呢？这位是？”刘廷坚推着卖豆腐的小车过来，看着叶子在割草，帮着把已经割好的草都捆好了，放在树根下。舀了一晚豆浆给叶子，叶子顺手接了端在手里喝了一口。

“嗯，你放那吧。这是我二嫂。”叶子点点头，刘廷坚每日推着豆腐车来村里卖豆腐，沿着大路吆喝过去，早上的时候过来，到中午的时候差不多就卖完了。

“二嫂好！”刘廷坚跟柳月娘作揖行礼，又转过去跟叶子说话。“我先去卖豆腐，你歇着些，靠着大树乘凉。等我卖完了豆腐，就过来帮你割草。”说着，就推着豆腐车，吆喝过去。

柳月娘抿着嘴笑，看着叶子的神色，“跟卖豆腐的小哥儿很熟？”

“还好吧！”叶子看着刘廷坚远去的背影，啃着手上的饼，“第一日进村的时候不认识路，我给指的路。后来，每日都过来，就渐渐的认识了。刘二哥人很好，有时间就来帮忙。”

刘廷坚确实不错，每日早上的时候还给叶子带豆浆喝。其实做豆腐的，一碗豆浆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人家日日不忘了带一碗豆浆。卖完了豆腐，就帮着叶子割草，等到晌午就推着豆腐车回去。

“他是那个村的？”

“镇上的，镇上的豆腐坊是他家的，家里还有个哥哥。刘大哥跟刘大叔看着豆腐坊，刘二哥不进学了，就推着豆腐车出来叫卖。上午的时候是来咱们村子，下午的时候还要推一车去别的村子卖。”叶子对刘廷坚的事情很熟悉，这些都是两个人闲聊的时候，刘廷坚告诉叶子的。

柳月娘点点头，难怪会跟自己作揖行礼，原本是进过学的。这个刘廷坚倒是不错的，而且是镇上的人家，这个高氏跟孙老爷子自然是满意的。再者说了，看神色，这个刘廷坚定然是喜欢叶子的。不然人家在镇上附近的村子卖卖豆腐就好，没事儿跑这么远到李家村来做什么。

但是，这些话，柳月娘自然是不好挑明的，顺着叶子的话接下去，“确实是个知礼的。”

叶子捱到中午的时候回去，跟吕素儿道了歉。叶子是小姑子，吕素儿自然不会得罪小姑子，自然是千好万好的，拉了叶子去纺纱织布。

叶子现在也学会了织布，只是是个新手，年纪也嫩，有些放不开，速度就慢了些。平日里，只有趁着吕素儿做饭的时候，叶子才能练一练织布的手艺。看到吕素儿示好，叶子也觉得自己早上的时候过分了些。

晚上的时候，孙兴来还大黄的时候，抱着两捆混着豆粨的草料。柳月娘追出去，有些过意不去，“大哥——”，但是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回去吧！我跟你嫂子说过了，原本我们也是分家出去的，确实不好再占家里的便宜。再说了，也不能让你为难。我们现在也是有两个儿子的人，就算是做给后来人看的。”孙兴笑笑，家里的日子原本就好过，张氏现在生了两个儿子，忙活生计，早就没有时间跟老宅这边的人计较以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相对于吕素儿，张氏还是比较喜欢柳月娘的，虽说想占便宜，但是倒不如卖一个柳月娘的人情。以后分了家，柳月娘自己的手艺好，孙朗是出了名的能干，说不得以后还要两兄弟帮衬着。

柳月娘看着孙兴走远了，望着暮霭下的村庄，心里感慨万千。日子一天一天过，有些人也慢慢的变了。孙兴一家活得越来越有奔头了，孙田倒不像是以前那么冲动了，有的时候还会使点小心眼。其实柳月娘还是喜欢那个脏兮兮的，跟自己要饭吃的小田。

“娘——”妞妞跟怀仁牵着手，滚过来，拖长了声音唤娘。

柳月娘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关了门。冲着两个孩子走过去，一个个的亲一遍。

柳月娘平时很忙，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很少有时间会跟两个孩子在一起。但是毕竟是亲娘，就算时时见不着，两个孩子见到娘还是亲亲热热的。看的高氏眼热的很。酸溜溜的跟孙老爷子说，“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个臭小子，平时说世上只有奶奶好，现在见着了亲娘，就又是亲又是揉的。”

“你也稍稍的收敛一下，叶子早上说的话，还没明白呢？明着说的是吕素儿，现在可是连我们都怪罪上了。你也真是的，女儿养羊的钱都攥在手上，吕素儿织布的钱，你怎都给她了？”孙老爷子呼噜呼噜抽了两口水烟，闭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高氏有些不自在，自以为干的很隐秘呢，老头子怎么知道的？

“素儿在家的时候就是娇养的闺女，手上哪有没钱的时候，嫁到咱家来，总不能亏待了人家。再说了，新媳妇，总归要给些零花的。”

高氏支支吾吾的说，其实是吕素儿跟高氏流露过以后要高氏跟着三房过，以后他们养老的意思。高氏现在跟柳月娘还有张氏，都属于是撕破脸皮的，自然以后不愿意跟着他们过了——万一被虐待了怎么办啊？

“那你也要一碗水端平。给了吕素儿，月娘的那份也不能握着。也不是看媳妇儿的面子，这都是你给自己儿子的脸面。你让阿朗怎么想？”

“他听他媳妇儿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朗看上去是做主的，但是什么事情不是听他媳妇儿的？”高氏努努嘴，自己不是不愿意，但是二儿子明显跟自己离了心。

“阿朗还在外面干苦力呢！”孙老爷子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儿子，年轻的时候吃了苦，没有钱给他娶媳妇儿。现在他在外面干苦力，自己的亲娘倒是觉得二儿子跟自己生分了。

“大家都是干活的，没有哪一个在吃闲饭。再说了，月娘的绣活是阿朗卖的，谁知道他们自己有没有留钱。”高氏掀了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