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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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第1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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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他也许,能回来度假……”阿克两妮亚吞吞吐吐地问一“简直别想!”普罗霍尔断然打断她的话说。“他说啦,我要一直于到把过去的罪过都赎完了。他会如愿以偿的——于傻事儿是不难的……在一个小镇附近,他率领我们去冲锋。我亲眼看见他砍死了他们四个枪骑兵。他,这个该死的家伙,从小就是左撇子,他就这样左右开弓,砍杀敌人……战斗结束后,布琼尼在队列前亲自跟他握手,并向全连和他本人表示感谢。你看你的潘苔莱维奇干得多漂亮呀!”
  阿克西妮亚听得晕头转向……只是走到麦列霍夫家的篱笆门日时才清醒过未。杜妮亚什卡正在门廊里滤牛奶;没有抬头就问:“你拿发酵引子来啦?看我,答应给你送去,可是全忘啦。”但是她一看见阿克西妮亚眼泪汪汪、闪着幸福光芒的眼睛,一句话也没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阿克西妮亚把热辣辣的脸颊贴在杜妮亚什卡的肩膀上,高兴得气喘吁吁地耳语说:“他活着哪,而且很壮实……带好来啦……快去!快去告诉妈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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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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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末夏初,有三十多个撤退的哥萨克回到鞑靼村来了。大多数是老头子和老龄服役的哥萨克,青年和中年哥萨克,除了生病和受伤的,几乎一个也没有回来。一部分参加了红军,其余的则都编进弗兰格尔的各团队里,龟缩在克里米亚,准备重新向顿河进军。
  有一大半撤退的人永远留在异乡了:有些死于伤寒,另一些在库班与红军进行最后决战时死在战场上,有几个人没有跟上撤退的车队,在马内奇的草原上冻死了,有两个被红绿军俘虏了去,从此杳无音讯……鞑靼村少了许多哥萨克。妇女们在紧张、不安的期待中过日于,每次到牧场上去赶牛回家的时候,总要仁立良久,用手巴掌搭在眼上,向远处眺望,——看看紫色的晚霞笼罩的大道上有没有迟归的征人。
  如果有个破衣烂衫、满身虱子。瘦骨嶙嶙的但是盼望已久的主人回家来了那么这家人就立刻快活地乱忙起来;赶快给浑身又脏又黑的征人烧热水,孩子们都争先恐后,竭力去讨爸爸欢心,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幸福得六神无主的女主人,忽而去摆桌子,准备吃饭,忽而跑到箱子跟前,去给丈夫找于净内衣一可是糟糕得很,内衣破了还没有补,女主人的手指头却哆嗦得怎么也不能把线穿到针孔里去……在这幸福的时刻.就连那只老远就认出了主人、跟着他一直跑到门日、不断地舔他手的看家狗也可以进屋子了;甚至孩子们打碎盘碗,或者把牛奶洒了也不会挨打,他们的任何胡闹都会平安无事地过去,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主人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屋子里已经挤满了妇女。她们来打听亲人的命运,担心、贪婪地听着服役人的每一句话。过一会儿,就会有个女人走到院子里去了,把手巴掌捂着泪流纵横的脸,像瞎子似的,深一步浅一步地沿着胡同走去,于是在一座小房子里又有一个新寡妇在哭亡夫了,孩子们娇嫩的哭声也跟着响了起来。在那些日子里,鞑靼村就是这样生活的:一家的欢乐,定会给另外一家带来无法解脱的痛苦。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脸刮得于于净净、显得年轻了的主人就起来了,去察看家业,看看该马上动手干点儿什么活。早饭后,他就干起来了。刨子快活地响起来,或者是在板棚屋檐下的阴凉里,当当地抡起斧头来,好像是在告诉大家,这家的男人回来了。可是昨天听说父亲和丈夫去世的人家的屋子和院子里却是一片死寂。被苦难压倒的母亲默默地躺在床上,一夜工夫就长大了许多的孤儿们挤在一起,偎依在她身旁。
  伊莉妮奇娜一听说村子里有什么人回来,就说:“咱们家的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别人家的人都回来啦,可是咱们家的人连一点儿音信儿都没有。”
  “不会放年轻的哥萨克回来的,妈妈,您怎么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呀!”杜妮亚什卡惋惜地回答说。
  “谁说不放年轻的回来?那么吉洪·格拉西莫夫怎么回来了呢?他比葛利沙还小一岁哪。”
  “他是受伤的呀,妈妈!”
  “他算什么受伤的呀!”伊莉妮奇娜反驳说。“昨天我在铁匠铺旁边看见他,走起路挺得那么直。没见过这样受伤的人。”
  “他受过伤,现在是回来休养。”
  “难道我们那位受的伤还少吗?他浑身伤痕斑斑,照你的意思,他就用不着休养了吗?”
  杜妮亚什卡想尽办法说服母亲,现在是不能期望葛利高里回来的,但是要想说服伊莉妮奇娜可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你住口吧,傻丫头!”她命令杜妮亚什卡说、“我知道的事比你一点儿也不少,你要来教训母亲还太年轻。我说——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滚,滚,我不愿意跟你瞎费吐沫!”
  老太婆焦急地盼着儿子归来,一有机会就要提到他。只要米沙特卡一不听她的话,她立刻就会威胁说:“你等着吧,小毛孩子,你父亲一回来,我就告诉他,叫他狠狠地接你一顿!”她一看见从窗前赶过一辆新修过轮缘的大车,就会叹一口气,说:“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这家的当家人回家来啦,可是咱们家的人好像是有什么人给他堵了回家的路似的……”伊莉妮奇娜一辈子不喜欢旱烟的气味,常把抽烟的人从厨房里赶出去,但是在最近这些日子,她连这方面的态度也改变了,不止一次地对杜妮亚什卡说:“去叫普罗霍尔来,叫他来抽支烟吧,不然这儿净是尸臭味儿。等葛利沙服完役回来,咱们家马上就会有浓浓的哥萨克气味……”她每天做饭的时候总要多做点儿,饭后把煮菜汤的锅又放回炉膛里去。杜妮亚什卡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伊莉妮奇娜却惊异地回答说:“不这样怎么行呢?也许咱家当兵的人今儿个就会回来,这样他立刻就可以吃上热汤啦,不然要现做,等你去做这做那,可是他也许已经饿坏啦……”有一天,杜妮亚什卡从瓜地回来,看见厨房里的钉于上挂着葛利高里的一件穿在里面的旧衣服和帽箍褪了色的制帽。杜妮亚什卡疑问地看了看母亲,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负疚似地,可怜地笑着说:“杜妮亚什卡,这是我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这样,从院子里走进来,一看心里就舒服多了……好像他已经回来了,跟咱们……”
  杜妮亚什卡对她这么不住回地念叨葛利高里简直是烦透了。有一天,她忍耐不住,责备母亲说:“妈妈,您老是这么叨叨来叨叨去,不厌烦吗?您这些车轮话把人都唠叨烦啦。您就不会说点儿别的啦,总是:葛利沙,葛利沙……”
  “我怎么会厌烦谈论自己的儿子呢?等你自个儿生了儿子,那时候你就会明白……”伊莉妮奇哪低声回答说;这以后,她把葛利高里的那件衣服和制帽从厨房里拿到自己住的那间内室去了,有好几天的工夫没有再听到她提起儿子。但是在开始割草前不久,她对杜妮亚什卡说:“我一提葛利沙你就生气,他不在家,咱们的日于怎么过呀?你想过这个问题吗,胡涂虫?马上就要割草啦,咱们连个修修耙子的人都没有……你看咱们家什么都在破旧荒废,咱俩是没有法子对付的。没有当家人,就连家里的家具什物都会哭的……”
  杜妮亚什卡默不作声。她很了解,家业并不十分使母亲担心,这都不过是要谈谈葛利高里的借日,想说说心里话而已。伊莉妮奇娜越来越思念儿子,而且想掩饰这种心情也掩饰不住。傍晚,她不肯吃晚饭,杜妮亚什卡问她,是不是病了?她很不高兴地回答说:“我老啦……思念葛利沙想得心疼……疼得我对什么都厌烦,怕看这个世界……”
  但是回到麦列霍夫家里来操持家业的却不是葛利高里……在割草以前,米哈伊尔·科舍沃伊从前线上回到村子里来了。他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来到麦列霍夫家。伊莉妮奇娜正在做饭,客人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吭声,便走进了厨房,摘下破旧的步兵制帽,朝伊莉妮奇娜笑了笑。
  “你好啊,伊莉妮奇娜大婶儿!没有料到吧?”
  “你好。你是我的什么人,会让我料想呢?你是我们家篱笆的表兄弟?”伊莉妮奇娜怒气冲冲地朝科舍沃伊那使她厌恶的脸瞥了一眼,没有好气地回答说。
  对这种接待一点儿也没有感到难堪的米什卡说:“不说亲戚不亲戚……不论怎么说,也曾是熟人哪,”
  “也只有这么点儿情分了;.”
  “就凭这一点儿,我也应该来看望看望呀。我又不是要到你家来住。”
  “我还没有这样的福气,”伊莉妮奇娜也没有看客人,随日说,动手做起饭来。
  米什卡没有理会她的话,仔细打量着厨房说:“我来看望你们,看看你们的日子过得怎样……咱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面啦。”
  “我们可并不怎么想念你,”伊莉妮奇娜嘴里嘟哝着,怒气冲冲地在炉膛里的炭火上挪动着铁锅。
  杜妮亚什卡正在内室里收拾东西,一听见米什卡的声音,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无声地拍了一下手。她坐到板凳上,一动不动地仔细倾听着厨房里的谈话。杜妮亚什卡的脸上,忽而涌上一阵浓重的红晕,忽而两颊惨白,尖尖的鼻梁上出现了一道道白色的皱纹。她听见米什卡在厨房里步子坚定地走了一圈儿,坐到一张被他压得咯吱咯吱响的椅子上,然后划了一根火柴。一缕香烟的青烟吹进了内室。
  “听说,老头子去世了啦?”
  “死啦。”
  “葛利高里呢?”
  伊莉妮奇娜半天不说话,后来很不情愿地回答说:“在红军里服役哪。跟你一样,帽子上也钉了这么个红星星。”
  “他早就该戴上这样的红星啦……”
  “这是——他的事情。”
  米什卡问下面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的调子:“叶芙多基亚·潘苔莱芙娜呢?”
  “在收拾屋子哪。你这位客人来得也太早啦,体面的人是不会这么早串门的,”
  “顾不上体面啦。我太想她啦,所以就来啦。还管什么时候啊。”
  “唉唉,米哈伊尔,你可别惹我生气……”
  “大婶儿,我怎么惹你生气啦?”
  “这么惹我啦!”
  “究竟是什么呀?”
  “就是你这些话惹我啦!”
  杜妮亚什卡听见米什卡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再也忍耐不住了:站了起来,整了整裙子,走进了厨房。脸色焦黄、瘦得简直认不出来的米什卡坐在窗户旁边,一支香烟快抽完了。一看见社妮亚什卡,他那昏暗的眼睛立刻就有了生气,脸上微微透出了一阵红晕,急忙站起身来,沙哑地说:“啊.你好啊!”
  “你好……”杜妮亚什卡回答的声音勉强能够听到。
  “快去挑水吧,”伊莉妮奇娜迅速地瞥了女儿一眼,立刻吩咐说。
  米什卡耐心地在等待杜妮亚什卡回来。伊莉妮奇娜默默无语。米什卡也一声不响,然后他用手指头捏熄了烟头,问:“你干吗这样恨我,大婶儿?我碍了您什么事儿,还是怎么的?”
  伊莉妮奇娜像被蜂蜇了一下似的,从炉边回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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