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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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第2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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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快点儿跑!走吧,弟兄们!”福明说:“如果傍晚咱们能赶到克里夫斯克草地——那么咱们就得救啦……”
  地扬鞭抽了一下自己的马,往前跑去。把第二匹马的缰绳挽得短短的,叫它跟在左面跑一被马蹄于踏断的红郁金香花冠,像一大滴一大滴的鲜血,四处飞溅。跟在福明身后跑着的葛利高里看了看这些红点子,就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头晕,心头感到一阵熟悉的刺痛……
  马匹使出了最后的力气跑着。不停的奔驰和饥饿把人也弄得疲惫不堪。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已经在马上直摇晃,脸色像白布一样他流血太多一渴得要命,又恶心,苦不堪言他吃了一点于面包,但是立刻又呕吐出来。
  黄昏时分,在离克里夫斯克村不远的地方,他们混进了从草原上归来的马群,最后一次向追赶他们的人开了几枪,并且高兴地看到追击停止了。九个骑马的人在远处凑拢到一起儿,显然在商量什么,后来就拨马回去了。
  他们在克里夫斯克村福明熟识的一个哥萨克家里住了两大两夜。主人的日子过得很富裕,对他们招待得也很好一安置在黑乎乎的板棚里的马匹有吃不完的燕麦。到第二天夜里,狂奔累坏了的马匹已经休息过来了。大家轮班照看马匹,挤着睡在结满蜘蛛网的。凉爽的糠棚里,足吃足喝,补偿了在孤岛上过的那些半饥饿的日于.本来第二天就可以离开村子,但是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使他们耽搁下来:他的伤口发炎了,清晨,伤口四周出现了红肿,傍晚,腿也肿了起来.人昏迷不醒.他渴得要命。整整一夜,只要一清醒过来,就要水喝,拼命地喝,而且喝得很多,一夜之间,几乎喝了有一桶水,但是即使有人搀扶着他也站下起来了——每一个动作都使他感到剧痛,他就躺在那里撒尿,不停地呻吟为了少听到点儿他的呻吟声,把他抬到糠棚远处的角落里上,但是这也没有什么用处。有时候他大一叫唤,昏迷过去的时候,就大声胡说,还乱叫不正。
  只好安置一个人看护他;给他水喝,要用凉水浸他滚烫的额角,当他叫唤或者说胡话的声音太大了,就得用于巴掌或者帽子捂上他的嘴。
  第二天傍晚,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清醒过来,并且说觉得好多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他用手指头把立马科夫叫到跟前来,问道。
  “今天夜里。”
  “我也走,看在基督的面上,别把我扔在这里!”
  “你还能上哪儿去!”福明小声说。“你连动都动不了啦。”
  “怎么——我动不了啦?你瞧!”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使劲抬起身来,立刻就又躺了下去。
  他的脸涨得通红,额上渗出了一粒粒的小汗珠。
  “我们带你走,”丘马科夫断然决定说。“我们带你走,你别害怕!把眼泪擦掉,你又不是老娘儿们。”
  “这是——汗,”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嘟哝说,把帽子压到眼睛上……
  “我们倒很想把你留在这儿,可是掌柜的不答应。你别泄气,瓦西里!你的腿会长好的,咱们还要在一起儿摔跤和跳卡扎乔克舞呢你了吗要灰心丧气呀,啊?伤嘛,是很重,可是这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立马科夫对人一向是既严厉,又粗野,可是这番话却说得那么亲切感人,声调又是那么温柔,使葛利高里大为惊奇,不禁看了他一眼。
  他们在黎明前不久离开了村子、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扶上了马,但是他已经不能独自骑在马上了,忽而往这边,忽而又往那边倒来倒去。丘马科夫用右手抱着他,和他并排走。
  “成了个累赘了……只好把他扔掉,”福明走到葛利高里身旁,伤心地摇着脑袋,嘟哝说“把他打死?”
  “有什么可客气的呢?咱们带着他怎么行呀?”
  他们一声不响地缓步走了很久.葛利高里换了丘马科夫的班,后来科舍廖夫又替换了葛利高里。
  太阳出来了,顿河上仍然雾气弥漫.可是从山岗卜看去,远处的草原已经清晰。明朗,高处凝集着羽毛般的白云的大空变得越来越蔚蓝明净。草[的露水很浓,像一片绣银丝的锦缎,马匹走过的地方,就留下一条黑黝黝的溪流似的痕迹,只有云雀划破了笼罩在草原上的庄严、肃穆的寂静。
  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随着马的脚步不出自主地摇晃着脑袋,悄悄地呻吟说:“真难受呀!”
  “住口!”福明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们抱着你走也并不舒服!”
  在离黑特曼大道不远的地方,从马蹄下飞出一只野雁,扶摇直上蓝天。野雁翅膀尖利的震动声把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从昏迷状态中唤醒。
  “弟兄们,请你们把我扶下马吧……”他央告说。
  科舍廖夫和丘马科夫小心翼翼地把他从马匕架下来,放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让我们来看一下你的腿究竟怎样了。喂,解开裤子啊!”丘马科夫蹲下来说。
  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的腿肿得厉害,胀得紧紧的.连一点皱纹也没有,塞满了肥大的裤腿。一直到大腿,皮肤都透亮,呈深紫色,布满了一层用手可以摸得出的、大鹅绒似的黑斑。深陷进去的肚皮上也出现了这种黑斑,只不过是颜色稍淡一点儿。从伤口上和裤于上的褐色于血上,已经散发出腐烂的恶臭。丘马科夫用手指头捏住鼻子,皱着眉头,竭力忍着已经涌到嗓子眼的恶心,仔细察看了朋友的伤腿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的垂下的、发青的眼皮,眼福明交换了下眼色说:“好像变成坏疽啦……是的……你的情况可很不妙啊,瓦西里·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大……简直是糟透啦!……唉,瓦夏,瓦夏,怎么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啦……‘”
  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只是不断急促地喘气,~句话也没有说;隋明和葛利高里像听到命令一样同时下了马,从上风头走到伤员跟前,他躺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撑着坐了起来.用昏暗、严厉、冷漠的目光看了大家一眼。
  “弟兄们!请……把我打死吧……我已经活不成啦……我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支持不下去啦……”
  他又仰面躺下,闭上了眼睛。福明和其余的人全都知道,他一定会提出这个要求的,而且正在等待这一请求,福明迅速向科舍廖夫使了个眼色,就转过身去,而科舍廖夫也未置异议,从肩膀上摘下步枪;“开枪吧!”科舍廖夫朝走到一旁去的丘马科夫的嘴唇看了一眼,与其说是听到了,不如说是猜到了这句话。但是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又睁开了眼睛,坚决地说:“朝这儿打,”他举起手来,用指头指着自己的鼻梁。“这样可以一下子就离开人世……如果你们到了我的村子——请你们告诉我老婆一声,就说,如此这般……叫她别等我啦。”
  科舍廖夫不知道怎么可疑地摆弄了半天枪栓,拖延着时间,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垂下了眼皮,来得及说完了最后的遗言:“我只有一个老婆……没有孩子……她生过一个孩子,可是死啦……以后再没有生过……”
  科舍廖夫两次举起了步枪,可是都又放了下来,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丘马科夫愤怒地用肩膀推开了他,夺下他于里的步枪;“狗崽子,干不了,就别逞能!……”他沙哑地骂道,从脑袋上摘下了帽子,理了理头发“快点儿!”福明一只脚踏在马镫上,命令说。
  乔马科大在脑子里寻觅着合适的词句,慢吞吞地低声说:“瓦西里!永别啦,看在基督的面上,请原谅我和我们大家!咱们到阴间会再见面的,那儿也会审判我们……我们一定把你的请求告诉你老婆。”他静等回答,但是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沉默无语,面色变得煞白,在恭候着死神的光临只有被太阳晒得焦黄的眼睫毛好像被风吹动似的在哆嗦,左手的手指头在轻轻地活动,不知道为什么想去扣军便服胸前的破钮扣。
  葛利高里这一生见过很多次人死的场面,可是这一次,他不想看了。他使劲拉着马缰绳,牵着马急急忙忙地往前走去。他怀着一种子弹要打到他的肩胛骨上似的感情等待着枪声……他等待着枪声,心里一秒钟一秒钟地数着,但是当身后猛地一响之后,他两腿发软,勉强勒住直立起来的惊马……
  他们默默无语地走了两个钟头。直到休息的时候,丘马科夫才头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用手巴掌捂着眼睛,声音低沉地说:“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开枪打死他呢?把他扔在草原上就行啦,省得再多一条罪状、他总像就站在我眼前……”
  “你还没有干惯?”福明问。“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习惯?你根本没有心啦,你的心变成一块锈铁啦……”
  立马科夫脸色煞白,凶狠地盯着福明。
  “现在你别意我,雅科夫·叶菲梅奇!”他低声说。“你别再伤我的心,不然,我也会把你照样干掉……这太简单啦!”
  “我有什么必要去惹你呀?不招惹你,我的心都操不过来啦,”福明和解地说,然后仰面躺下,被太阳晃得眯缝起眼睛,舒服地伸着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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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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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完全出乎葛到高度的意料,一个半星期之内,居然又有四十多个哥萨克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这都是些在战斗中被击溃的许多小股土匪的残渣余孽。他失去去了自己的头领、在草原上游荡,当然很高兴加入福明的匪帮对他们来说,跟着谁干,杀什么人,统统一样,只要他们能过卜逍遥自在的浪荡生活和抢劫所有遇到的人就行啦。这是些下可救药的亡命徒,以至福明看着他们,鄙视地对葛利高里说:“唉,麦列霍夫,来的全是些破烂,不是人……都是些该上统架的家伙!”福明在灵魂深处一直还把自己看做是“为劳动人民而斗争的战士”,虽然不像从前那样时常说了。但是偶尔还说:“咱们是解放哥萨克的斗士……”他一直还顽强地怀着这种愚蠢透顶的希望.他重又对他那些战友的抢劫行为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认为这一切都是难以避免的,必须跟这些行为妥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肃清这些抢劫分)早晚还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起义军的统帅,而不是一小股土匪的头目……
  但是丘马科夫却毫不客气地把全部的福明分子都称作“士匪”,而且争论起来声嘶力竭.指着福明说,他福明也不是什么好货,是实实在在的截路的强盗一每逢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时常发生激烈的争论。
  “我是个有理想的反苏维埃政权的战十!”福明气得脸通红,大声喊叫。“可是你他妈的这样称呼我!你懂得吗,傻瓜,我是在为理想而斗争?!”
  “你别搅昏我的头脑啦!”丘马科夫驳斤他说。“你别打马虎眼啦。你别把我当小孩子耍弄吧!呸,有你这样有理想的战士!你是道道地地的。土匪,再没有什么可说啦,你为什么怕听这个称呼呢?我怎么也不明白!”
  “为什么你要这样侮辱我呀!为什么你总要血口喷人呀?!我为反对政权而起义,拿起武器跟它斗,我怎么就成了土匪了呢?……”
  “正因为你反对政权,所以你才是土匪。土匪——总是反对政权的,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不管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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