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80 作者:徐兆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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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1980 作者:徐兆寿-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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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遥远的地方(10) 
徐兆寿  
 

  一切都是不可把握的。她的文字似乎将她更深地要印在我的生命里了。它们给我呈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立体的花仙子,是一个真正散发着芬芳香味的花仙子。我在听她讲述时,似乎看见她依偎在我怀里,她没有了初见面时的那种玩世不恭,而是一种平静的幸福的温柔的语调。她在文章中还写过一个情节,她幻想着我好了,开着我的车(那辆车上围满了鲜花),在她还做梦的时候,悄悄地将她抱起,把她放在鲜花丛中,然后我们去了一个不知名的没有人烟的地方,在那里,我们长久地拥抱在一起。

 
  她的遗憾是那么多。我没有问她的名字,没有亲吻她,没有对她说一声“我爱你”,没有给她弹过吉它,没有开车带她去兜风,去看日落。没有做的事太多了。

  我不想再多说了。我再说下去也永远说不完,我会一二再再二三地重复着说,因为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在想她,在回忆着她。我仿佛觉得,我最爱的人应该是她。当然,很多人问过我,我有时回答是欧阳,有时回答是玉涵,有时却是花仙子。我不能确定。爱是无法比较的。随着人的阅历和思想的变化,对爱的认识也不同。

  更多的时候,我觉得爱是不能回答的,它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实际上,我觉得人生的所有事情和问题都如此,细想起来,它们都是不能回答的,都是神秘的。人类有很多思想家总是厚此薄彼,但细究起来,我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可不,后来总有人讲他们要批得体无完肤。真正说话和发表思想的,都是一些浅薄之徒。而那些沉默的、宽厚的、内心和平的、用心灵思想和生活的人们,才是真正的强者,真正的得道者,真正的思想者,只是他们往往沉默。

  我也沉默了。我的沉默不是金,是土。金子要发光,我不想发光。我想像土一样成为大地的一分子,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我不想突现。突现自己,不仅使自己浅薄,而且还祸及别人。

  关于玉涵,我还得交待一下。她到国外去后,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也没有写过信,仿佛从此消失了。我有时希望她给我来个电话,好让我知道我们曾经彼此爱过,可是,我又怕她给我来电话,怕听到她说她活得怎么样——无论说她幸福与不幸,都会使我不安和难过。人生就是这样,并不是你想要得到,而仅仅是你在牵挂。道德也是相对的,尤其内心的道德只是一种情感的产物而已,无法用概念和公式来写就。

  我倒是碰到过宫春梅几次。她也知道了我和花仙子的事。她告诉我,玉涵到那边去也没有跟她联系过。她对玉涵的这一点没有怨言,她说,玉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永远都活在自己的内心中,从不向世界外露一点点。

  我们都只有想念她了。

 
 
现在我得讲欧阳了。也许让各位久等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之所以要讲讲玉涵和花仙子,因为她们是我生命中无法忽视的两个人。她们是我对欲有了另一种认识后的两场纯精神的恋爱,这种爱就像魂魄一样无法摸到,但却不能丢掉。它附在你的灵魂上,呼吸在你的呼吸里,流淌在你的血液里。她们还使我对人生有了更为透彻的认识。如果说欧阳使我痛苦和疯狂,燕秋则让我难过,而玉涵让我怜爱,花仙子让我忏悔。她们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我不是为讲故事,为赢得你们的耳朵和眼睛才编这些的,它们是我真实的生命。我是  
为了告诉你们我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才讲到她们的,我是为了告诉你们我那些可怜的人生感受。它不是哲学,它只是我的一点点感悟而已。

  其他人的故事都是很容易讲完的,唯有欧阳的故事很难讲。我的头痛病因为上次受伤好像更厉害了,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花仙子之后的几个月内,我感到内心一直在停顿。不知你们感觉过一种叫心死的疾病没有?就是那种走在路上轻飘飘地,心里没有一点点的着落,而一切都像虚幻的影子在我面前若有若无地晃着。更确切一些说,就是我虽然长着耳朵、眼睛,但却不闻不睹;虽然我每天都在吃饭,但不知道什么是香什么是酸。我感到心力不支,呼吸也有些微弱。我常常走着走着就会坐在某一处,目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但一切对我来说都似回忆。我还觉得心也在隐隐作痛,鲜血变成了风,随着呼吸被排出了体外。我的血液越来越少,少得有时觉得体温都在渐渐地失去。是的,我的体温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呼吸,而世界并不给我温暖。这是一种让人冰冷的感觉。真的,过去我觉得我就是我,我是一个非常完整而又滴水不漏的容器,我只管装着来自我之外的阳光和各种温暖,而现在我好像千疮百孔,不仅仅是我的血液在往外吹着,还有体温,过去积存下的自豪、自恋、可笑的贵族气等等,都在往外泄,一点点地往外漏,想存都存不住。就像老人存不住风的牙一样,我觉得我忽然间老了,老得比我祖父还要老得多,老得一点儿都不想动,一会儿都不想活了。阳光在我内心也冷冷的,各种颜色莫名地在我眼里都没有了颜色,都变成了黑白照片。我虽然跟所有的人都仍然笑哈哈地打着招呼,但我却一点儿都不爱他们了,一点儿都不留恋他们了。一切都将随风而逝。

  有一次,我从床上跌了下来,自以为痛得不得了,可竟然不以为痛,就像是掉下去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影子而已。我的胳膊上流出了鲜红的血,转眼间我觉得它变成了黑色,然后就成了无色的。

  回到家里,我也落落寡欢,似笑非笑的,往往是和我爸我妈看着电视,正看得热闹呢,我却忽悠起来了。起来却又没有别的目的,起来仅仅只是起来。我在阳光下呼吸了一些新鲜空气,才觉得我被这世界吸得差不多了,也需要向世界呼吸一口了。我妈看着我可怜,给我做这好吃的买那好穿的,我对我妈说:

  “妈,你们以后别再在我身上乱花钱了。”

  我妈一听,吓得哭起来。她说,你这是干什么呢?我们挣钱就是要你过得好一些,你不要我们的钱,我们给谁啊,我们要它还有什么意思?你可不要想不开。我爸也不敢说我了,他异常沉重地对我说,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再大的苦也得受,因为他不仅仅对他的亲人负有责任,还对这世界负有责任。最后他还低低地但却重重地补充道,轻生是最懦弱的表现。

  是不是最懦弱我不知道,但我不需要这样做。我只是轻轻地笑了下说,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觉得我这个人生下来可能是个错误,我没有给祖先争过光,也没有给你们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尽过孝,而且我还到处惹祸,到处给你们丢脸。我只是觉得活得很无聊。

  我妈一听,更吓得不得了。她说,子杰,谁也没有骂过你啊!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需要去挣钱,至于我们和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你能逗我们乐,就是对我们尽了孝,还怎么尽孝啊?好了,你再别乱想了,把我都快吓死了。

  我爸的脸沉得更厉害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我知道他在强压着怒火,便对他说,我说的是真的,你想骂就骂吧,想打就打吧!

  他用那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扫了我一眼,走进他书房去了。我也去了我的卧室。不一会儿,我听见我爸我妈两个吵了起来。我妈怪我爸老骂我,我爸则说骂我算什么,一切都是我妈把我惯成这样子的。

  我是在他们正吵得很厉害时站在他们身后的,我的声音把他们吓了一跳。我说,你们别吵了,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子不好,我现在准备回学校去,很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回家了。

  我的声音并不大,但坚决地制止了他们。他们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妈首先撑不住了,她说,你别走了,好了,我们不吵了。然后她转过身去,对我爸吼道,我说你别跟我吵,非要跟我吵。我爸也吼道,谁跟你吵了?是你跑到我这里来大呼小叫的。

  我转过了身,准备走。他们不吵了。

  我走的时候,我妈眼睛里的泪水在打转。我有些不忍,便说,你别这样,我心里最难受了,你们别再为我吵了,我知道自己以后怎么办。

  我把车钥匙也放在了茶几上,嘱咐我妈把它交给我外公。然后,我乘着夜色坐上了公共车。在我的记忆里,我坐公共车到南大大概不出三四次。车上人很少,车窗都开着,空气很畅通。其实公共车也很快。坐在陌生的人流中,想着过去的事,怀着对未来的设想,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就比如现在,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一样,回到了久违了的生活一样。

  我再没有在外面租房子。事实上,我现在也不敢一个人再住了。我怕孤独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紧紧地卡我的脖子,还可能会在我熟睡的时候爬在我身上,沉重地压住我的呼吸,使我窒息。我也怕我自己会忍不住起来剁下我的双手,或者像梵高那样割下我的耳朵。我怕我在阳台上向下看的时候,被一种无法说清的力量推下楼去。我并不是怕死,而是我不想死。不想死,并不是我觉得活着有多么美好,而是对死亡的疑惑。真的,现在我能理解贾宝玉为什么出家的缘由了。并非曹雪芹将他写成那样的,而是他的命运决定了他必须那样。从某种意义上说,曹雪芹只是一个写字的人而已,是被贾宝玉带着走的。但我不能出家。宗教已经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消亡了。再说,我也无法相信灵魂的存在。

  不过,也有有意思的事。不在我身上,在我的视野里。大卫因祸得福,不仅有了苏杰之爱,还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那工作是父亲给他找的。大卫很实惠,也很爱讲排场。他常常说,现在在大报社里当一名大记者可真是好,不仅天天有红包,而且顿顿有好吃的。父亲就是给他找了份记者的工作。他好了之后,就得去上班了。苏杰的工作也有父亲的功劳。她愿意当一名中学教师,也如愿了。

  现在就剩我了。我并不是愁工作,而是愁我该干什么呢?只要我想好了这一点,我外公和我爸就会让我心满意足的。问题就在这儿,我想了四年,也无法想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比如大卫,他只是想找个工作,想的是脱贫问题,所以只要是高工资就可以了,而我就不一样,我想的是我的爱好,想的是与我本性相一致的东西。这太难了。把它当一个问题,也许根本是错误的。人就是要有些逆来顺受才行,人不能这样一直鼓励和迁就自己的性情和爱好。太迁就了就像我现在这样。唉,人类实在是太为难了,一个时代是这种说法,到了另一个时代,这种说法有些过头了,于是就骂它落后,要换成新的,可是过不了多久,它又变成了落后品,又要被翻新了,有一天,一个懂历史的人出来说,这不就是原来提倡的那些东西吗?是啊,人们擦亮眼睛才发现,它们的确不是什么新东西。人类是自己在哄着自己。

  算了,议论这些真是有辱我们的内心。我还是讲讲有趣的事吧。还记得那个追求宫春梅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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