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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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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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二十一。”我又问,“家在哪儿?”她说:“我复印了身份证的,没在那儿吗?”我看了看粘在表格上的身汾证复印件,在表格上打了个勾,说:“湘西?怎么跑这么远呢?”她踮起脚伸长脖子看我打勾,快活地反问我,“不许跑这么远吗?”     
    我板着脸说:“我说了不许吗?”     
    她不出声地笑着,身子扭了两下。     
    


第五部分第44节 人是需要一些精神的

    我给绿岛的服务小姐设计了两套服装。一套是用蓝印花布做的中式服装,上瘦下肥,掐腰托胸,线条毕露又含蓄雅静;点睛之笔是每人头上的一朵小绢花,粉红的,透出无限春情。另一套是中西合壁的套裙,水红的低抹胸,半透明的白纱小披肩,紧裹着臀部的荷色西式短裙,配一双白色高跟鞋,整个地半掩半露勾魂摄魄。     
    我没让湘西妹子李晓梅穿这样的衣服,我把她安排在演艺场售票房里。她说:“我不愿在售票房,我喜欢穿那样的衣服,你让我到歌厅包厢去~?”我说:“不行。”她问我为什么不行?我说:“我是总经理,我说不行就不行。”她鬼鬼地笑了笑,说:“那我就不去包厢,就在歌厅里行吗?”我气恼地说:“我不管,你愿怎样就怎样吧。”     
    国庆节前五天,洪广义请来了电视台一拨人,让我站在大门口,身后花枝招展地站着一帮小姐。我对着摄像机镜头说着事先背熟的话,率领全体员工向全市人们拜年,并且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由一名女记者手持话筒对我进行采访,女记者问我今后还会不会重操旧业,当一名画家?我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如果我要画画的话,请你当我的模特儿,行吗?”女记者说:“我符合你的标准吗?”摄像机镜头移向她的脸,然后是胸,再然后是腰臀和大腿,最后对着我。我非常欣赏地说:“完全符合。”镜头再移向女记者,她说:“可以问问你的标准吗?”我说:“两个字,性感。”女记者含了羞色嫣然一笑,柔声说:“谢谢。”     
    这个节目播放时我跟洪广义在一起,我看见荧屏上那个油光水滑的家伙不像是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不要脸的皮条客,他的做作的笑就像一张印在铜版纸上的招贴画,俗气得让人想朝他吐唾沫。     
    洪广义看得嗬嗬嗬地笑。我也跟着笑起来。我笑得讪讪的,脸上很僵硬。洪广义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他轻轻拍两下我的肩膀,说:“没什么没什么。”接着又说,“好极了好极了。”说完又笑起来。     
     洪广义的笑确实有点特别,张着嘴,然后笑声就出来了,没有什么过渡,嗬嗬嗬嗬,使人想到一些乱滚的球。说实话他笑得很有感染力,我有时候也不自觉地跟着他这样笑。不但这样笑,还下意识地挺挺肚子,尤其是站在那儿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把两条腿叉开,使肚子挺起来。说到这儿,我顺便说说男人的肚子。一个男人挺不挺自己的肚子很重要,其重要的程度一如女人怎样使用她的腰。你见过一个窝囊的男人挺肚子吗?敢挺肚子的男人那都是扬眉吐气的男人。     
    我看起来已经像个扬眉吐气的男人了。我总是喜欢低着头走路的毛病也改掉了,巳经开始有点弯曲的背现在很直了,我的腰板也很直,脑袋昂着,并且稍稍往右侧一点。我不是有意侧脑袋的,我的脑袋一昂就侧过来了,侧得持重而自负。我对着镜子看过自己,我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满意。我的脸也显得亮堂多了。那些恍惚的、心不在焉的神情都不见了,它们像灰屑一样从一张扬起的、亮堂的脸上滑落了。     
    人是需要一些精神的,我现在很有精神了。     
    我不但有精神,还有了一辆车,一辆奥迪,是洪广义给我的。我没想到洪广义会把他自己的奥迪给我。他说他买了一辆新车,不过这辆也不旧,才开了三年。我看着车,感到很愕然。我说:“我要车干什么?”洪广义说:“你当然要。你见过哪个总经理没车的?再说现在谁不知道你是个成功人士?所以你一定要有车,到哪儿你都带着它,这是派头,是你的派头也是绿岛的派头。这么大的娱乐城,一定要有这个派头,否则人家会说我们没有实力。”     
    “可是这么贵的东西……”     
    “这是应该配给你的,开吧。”     
    我知道没有这种规矩,这是他额外给我的。他毕竟还是个重情义的人。我觉得完全从生意人的角度去看他是不对的,他确实帮了我,他也只能这么帮我,除此以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一片苦心。他把车钥匙给我时,我内心非常感激,没有再说什么,情义这种东西,说什么都是多的,只能放在心里。我又差点湿了眼睛。他看见我在激动,没说什么,很义气地在我肩上拍了两下。     
    他老这么拍我,我也喜欢他这么拍我。     
    这辆车给我的感觉太好了。我很快就学会了开车,然后便开着它到处跑。有一辆车真是不一样,我看人的眼光不一样了,看街道的眼光也不一样了。整座城市在我眼里都不一样了。一切都是明亮的,美丽的。我开着奥迪跑遍了全城所有的马路。我从小就熟悉这些马路,熟得不能再熟。我知道它们旁边有些什么店,知道哪些单位哪些机关在哪条路上,知道哪条路宽哪条路窄,哪条路上有树哪条路上没树。我在许多树下蹲过,我蹲在哪儿画树,画房屋,画走在路上的人。我穿着拖鞋走过它们,穿着球鞋走过它们,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跑过它们,而今天我是开着一辆奥迪。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在做梦。那时候全城的马路上都没有几辆W迪。在一辆奔跑着的奥迪里看马路和街道,看那些走路的人和骑车的人,看那些挤公交车的人,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我就想我怎么忽然就有了一辆奥迪呢!我内心充满了感叹,我想我读了这么多年书,画了这么多年画,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他妈的就是人哪,人跟人真他妈的不一样啊。昨天你还窝窝囊囊满脸晦气,今天你就变了一个人,一切都让你觉得这么舒服,这么顺眼,这个城市原来是这么亲切可爱啊!     
    


第五部分第45节 这么说话叫不知好歹!

    虽然有些路面坑坑洼洼,颠得利害,但我的感觉已经飘起来了。我巳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感觉了。或许我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觉得它就是飘,是飞扬,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它使人觉得从里到外的一切都ㄈ灰恍隆W约菏切碌模天地是新的,世界是新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有一天我开着车路过我们单位,想想就拐进去了。我想去看看老胡。但老胡不在,坐在传达室的是个瘦白脸老头。单位上的同事见了我都酸不溜秋的,尤其是我们领导,酸得一张大脸跟哭似的。他说哎呀果然是徐阳呀,士别三日,我都认不出来啦!然而没过一会儿,他的脸又阔起来了,他说报纸上的文章你自己都看到了吧?我说我又不是瞎子,看到了,怎么啦?他煞有介事地咳一声,又云遮雾罩地吹起来,说前些日子他跟某某书记在一起,是他提到了这件事,说像徐阳这样的同志应该作为一个典型大力宣传,某某书记很同意他的看法,并且当即打了电话给报社。他拍着我的肩说,徐阳啊,你大有前途嘞,你就等着吧。我听得嘿嘿地直笑,我说好,我等着。     
    我问领导,老胡呢?他说老胡呀,人家不干了,回家享福去了。我说他享什么福?他没儿没女他享什么福?     
    我在单位的走廊上走了走,又去从前的工作室看了看。工作室里堆了几个破柜子和一些椅子,墙角上有一面蜘蛛网,地上有一块调色板和几支黏着一坨干颜料的画笔,一只画框被乱扔在柜顶上。我把画框拿在手里,灰尘立即飞起来。我对着画框发了一会儿呆,心里很惆怅。     
    我开车去了老胡家里。老胡家在郊区,我去的时侯已是黄昏,老胡正在门口鼓着腮帮吹一只煤球炉。他干吗不用手上那把破扇子呢?烟气将他的脑袋罩住了,呛得他不住地咳嗽。我的车滑到他身边。他转过脸来看着,用一根中指擦擦鼻头。     
    这个黄昏,我把老胡带回了南城。老胡不肯跟我走,他说:“我奔七十的人,我还给你打工?我不去。”我强行将他往车里推,他倚着车门说:“实在要去,你也让我带几件换洗衣服呀。”我说:“好吧,你去拿吧。”我跟着他进屋。那是一个小披厦,积郁着一股霉味。老胡一边捆一床被子,一边摇头叹着:“你还怕我跑了吗?你这是何苦,要拖我这个累赘干什么?”我不接他的话,只催他快点。老胡说:“你催魂哪。”老胡上了车还在嘟嘟哝哝,“你让我去干什么?除了坐吃等死我还能干什么?”我说:“看看门,当当传达打打杂,你想不干都不行。”老胡不再说话,把脸扭到一边,用手去抹眼睛。我见他肩膀抖抖的,便拍拍他,他像小孩似地扭一下身子,用手将我的手挡开。直到进了市区,车在高架桥上跑着时,他才平静下来。他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满眼流动的灯火,像电视主持人一样学着港台腔说:“真爽。”我给他揿下车窗,风将他灰白的头发吹得立起来,他又说:“真他妈的爽。”     
    我给他在办公楼里收拾出一个杂物间,用胶合板拦腰一隔,里面放一张床,外面放一张桌子。门口跟所有的办公室一样,也钉一块牌子,牌子上写三个字:收发室。他看看牌子,像小孩子一样笑着说:“我又参加工作了。”     
    大约两个月以后,我成为了南城市政协委员。这也是洪广义操办的,跟我们单位领导的瞎吹无关,那家伙一无所长,除了吹牛还是吹牛。我的界别是工商联。开会时,文化界的人就在我们旁边,美协有几个人也在,他们有的装着不认识我,有的则非常夸张地跟我打招呼,甚至搂肩搭背,显得异乎寻常的热情。     
    我妈在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幸福的老太太,而且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老太太。她一边读南城晚报一边流泪。她被文章中的那个徐阳感动了,也被自己感动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因为文章还涉及到她,说她是个坚强的母亲,给儿子取了个充满阳光的名字,她在困惑之余,感到无比欣慰。她把那些文章都读烂了,却还是不忍释手,像平常择菜时一样,搬一把小竹椅坐到门口,把一沓报纸都摊开来放在并着的膝盖上。悬在巷墙上的阳光使青幽的扁担巷一派明亮,人们过往的影子使她不断地抬起头来,她亲切地跟人家打着招呼。人家说:“王老师看报呢?”她说:“是啊是啊,你看过吗?写的是我儿子徐阳啊,你看了就知道,我给他取的这个名字有多好啊。”     
    她拿着一张当日的报纸找到绿岛娱乐城,说:“我儿子徐阳在哪?”保安刘昆立即接着她,弯着一条瘪腰把她搀到我的办公室。刘昆像个军人似地在门口立正说:“报告徐总,老太太来了。”她看看我,又仰脸看看刘昆,目光有些徨惑。我挥挥手叫刘昆走。她把目光撒开来,仔细地看着办公室里的一切,最后看着那八个镶在镜框里的大字,目光再一飘,落在我身上。     
    “比我想象的还气派,”她说,“这么说这都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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